六小齡童
在我腦海深處,永遠清晰地鐫刻著這樣一個畫面:
一個陰雨天,在浙江醫(yī)科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的一間老式病房里,一個小男孩趴在病床邊,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躺在病床上,氣息微弱地對小男孩說:“金萊,我就要死了……”
小男孩一臉懵懂:“哥哥,什么是死?。俊?/p>
年輕人嘆了口氣,伸手輕撫小男孩的頭發(fā),緩緩說道:“死就是你再也見不到我了?!?/p>
小男孩大眼一瞪,淚水順著臉頰就下來了,他哽咽著拉住年輕人的手,仰著小腦袋問:“那我怎樣才能見到你?。俊?/p>
年輕人輕輕拍著小男孩的肩膀,充滿愛憐地說道:“當你演成美猴王孫悟空的那一天,就能見到我了。”
趴在病床前的弟弟是我,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是我的二哥章金星。那一年,我7歲,二哥17歲。
二哥去世的日子是1966年4月13日,而我的生日是4月12日。去世前一天,二哥還在給我過生日——其實二哥在4月12日這一天思維已經(jīng)很模糊,基本上不怎么會說話了,但是他一直配合醫(yī)生??赡苁且环N原發(fā)的、自然的、本能的感覺,他一定要熬過這一天,否則以后我的生日將永遠成為他的忌日了。
當二哥走向天國的時候,年幼的我還不明白死是什么,我只知道,二哥是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將再也見不到他,再也聽不到他給我講的孫悟空和豬八戒的故事,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去看電影,去街頭看小人書……
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對二哥逝去的哀痛已經(jīng)轉(zhuǎn)換成深沉的懷念,但他臨終前的那句話一直回響在我耳邊:“當你演成美猴王孫悟空的那一天,你就能見到我了?!边@句話指引了我人生的方向。
朋友跟我聊天時有這么一個感覺,只要談話超過三句,我就會把話題轉(zhuǎn)移到“孫悟空”“美猴王”“猴文化”那里去。他們甚至問我:“你究竟有沒有自我?你就為猴子活著?你就為你的猴王家族活著?”
我非??隙ǖ鼗卮穑骸笆堑?!”我無法輕松地為自己活著?;蛘?,對我來說,這是一種責任。而在這種責任后面,緊跟著一串串酸甜苦辣的故事。
我常說:“我是隨著猴魂而來的?!蔽业难豪铩⒐撬枥镆呀?jīng)深深打上了美猴王的烙印。因為我和二哥之間那種特殊的感情,我仿佛注定要成為猴王世家的頂梁柱,代替我的二哥,完成那個未了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