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川/孫?！D/孫海　王進　李倫　葉喜陽　余天一

山林中的隱士
——中國蝦脊蘭屬植物（下）

文/四川/孫海圖/孫海王進李倫葉喜陽余天一

林中隱士自風(fēng)流

山行本無雨，空翠濕人衣。每年4月下旬直至初夏，在川西巍峨群山之間人跡罕至的幽暗山林中，多種蝦脊蘭漸次開放，吐露芬芳。為了一睹這些聲名在外，卻不為常人輕易所見的蝦脊蘭的風(fēng)采，數(shù)年時光，我們在華西雨屏帶山野春色間，山高林密處，巖壑林泉中，開始了尋隱者而不遇的旅程。古木清蔭如云，溪流處處有聲，林中隱士也終于被我們的誠意打動，為君吟作聽琴歌，為我留名系仙譜，尋蝦之旅終得償所愿（見圖10）。

圖10　峨邊蝦脊蘭Calanthe yuana

4月下旬，生于川西林下的峨邊蝦脊蘭開始驚艷的綻放，這是一種四川特有的蝦脊蘭。它的花葶自葉叢間抽出，總狀花序上排列著數(shù)十朵小花，唇瓣的輪廓圓菱形，三裂，側(cè)裂片似鐮刀狀長圓形，唇瓣先端微微凹起，在林下綻放時，驚為天人，讓筆者贊嘆不已。

怪味隱士——叉唇蝦脊蘭

叉唇蝦脊蘭Calanthe hancockii，唇瓣三叉開裂，它的唇盤上有3條平行的褶片，褶片呈波狀。它的花較大，花序上疏落的開有20多朵花，萼片和花瓣黃褐色。雖說顏值不錯，但開花時總有股難聞的氣味，讓人很難將這位怪味道的林中隱士和清幽脫俗的芬芳怡人的蘭花聯(lián)系在一起。叉唇蝦脊蘭在風(fēng)中微微搖頭，我本山野狂士，活得自由灑脫，真正的隱士，哪會在乎你等世俗的看法呢？（見圖11）

圖11　叉唇蝦脊蘭

修長的斑臉隱士——鉤距蝦脊蘭

鉤距蝦脊蘭Calanthe graciliflora，分布在中國南方多省。在華西雨屏帶的林地間也能尋覓到他的身影。鉤距蝦脊蘭很長的花序上疏落的生長著著許多清秀細長的小花，鉤距蝦脊蘭的種加詞graciliflora意思正是細長的花朵，很多鉤距蝦脊蘭細長的小花上長著彎鉤狀的距?；ㄝ嗥娴S，唇瓣白色，唇盤先端中部微凹，凹處有一個很明顯的短尖。鉤距蝦脊蘭一點也不在乎臉上長麻子和尖下巴這檔事，果然真名士自風(fēng)流，所以，鉤距蝦脊蘭可以稱身材修長的斑臉隱士（見圖12）。

落拓不羈的隱士——流蘇蝦脊蘭

隱士的生活總是孤獨的精彩，如王羲之《蘭亭集序》所言“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流蘇蝦脊蘭Calanthe alpina，很好的傳承了林中隱士那種隱逸山野、怡然忘懷、落拓不羈的風(fēng)格。流蘇蝦脊蘭的萼片和花瓣白色帶綠，先端淺紫。它的唇瓣大體是淺白色，后部卻是黃色，而前部又有紫紅色條紋，各種三不搭的顏色混合在一起，唇瓣前端邊緣還有流蘇狀的須，而整個花序又總是一幅“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的沒精打彩的樣子，完全當(dāng)?shù)闷鹇渫夭涣b的隱士之名（見圖13）。

圖12　鉤距蝦脊蘭

圖13　流蘇蝦脊蘭

隱逸蜀山的精靈兔子——四川蝦脊蘭

不是每一種蝦脊蘭都長得像小蝦，在眾多蝦脊蘭里有一種長得卻像萌萌的兔精靈。小兔子淡黃色的耳朵、身體和小尾巴真是惟妙惟肖。這就是隱逸在蜀山之中的四川蝦脊蘭Calanthe whiteana兔子精靈的花肉質(zhì)，黃白色的唇盤上有3條明顯的雞冠狀褶片，萼片和花瓣淡黃色，開放后反折，而還沒來得及反折的花瓣恰好就像兔子耳朵。四川蝦脊蘭也像生性膽小謹慎的兔子一樣，躲在川西的密林，遠離人類，從不輕易被人發(fā)現(xiàn)。本來它們也可以隱逸于一方山野之間逍遙自在，但隨著人類開發(fā)山野的步伐，卻眼看無數(shù)同伴被人類一網(wǎng)打盡而膽戰(zhàn)心驚。也許，這句詩正道出了它們的境遇吧（見圖14）。

圖14　四川蝦脊蘭

高傲不羈俠士隱者——劍葉蝦脊蘭

5月，川西群山海拔1500米的密林，是劍葉蝦脊蘭Calanthe davidii的花期，種加詞davi di i得名于鼎鼎大名的植物獵人和博物學(xué)家戴維神父。和大多數(shù)生長著少而寬大的葉片蝦脊蘭不同，劍葉蝦脊蘭的葉狹長似劍，植株緊密聚生，而高大粗壯的花葶亦如寶劍一般從葉叢中抽出，高大冷峻。黃綠色的花萼片和花瓣反折，密密的圍繞生長在花葶之上。和謹慎膽小的四川蝦脊蘭不同，劍葉蝦脊蘭從不屑以顏值和芬芳取悅于人，如一位隱者劍俠一般高傲不羈，甚至在山道路邊就能發(fā)現(xiàn)它們的身影，拔劍相向（見圖15）。

圖15　劍葉蝦脊蘭

身姿曼妙的林中舞者——反瓣蝦脊蘭

穿行在川西群山，白云深處，諸峰若隱若現(xiàn)，溪流有聲，處處巖壑林泉。幾株容顏嬌好、仙姿卓卓的蝦脊蘭猛的吸引了我們的視線。反瓣蝦脊蘭Calanthe reflexa在我國南方分布較廣，一到兩枝花葶從橢圓形的基生葉的葉層中高高抽出，花葶上的小花花量較多，花粉紫色。反瓣蝦脊蘭得名于花開放后萼片和線形的花瓣反折，它的種加詞refl exa意思也恰好是反折的，這樣與眾不同的特征讓反瓣蝦脊蘭很容易被認出來。嬌好的容顏和曼妙的身段相得益彰，如一位輕盈婀娜的林中舞者楚楚動人。穿山越嶺，終于見到了它的身姿，縱有紅塵紛擾，俗世煩愁，早已與我無關(guān)（見圖16）。

圖16　反瓣蝦脊蘭

仙境的守護者——少花蝦脊蘭

川西北的山地林間，遍布著無數(shù)湖泊海子，它們晶瑩剔透，如寶石一樣鑲嵌在山谷幽林之中。在這無人打擾的仙境林中，生活著美麗的少花蝦脊蘭 C al anthe del avayi也許這位林中隱士就正是守護這片寶地秘密的使者吧。少花蝦脊蘭得名于他的花量很少，俯垂的總狀花序上疏生數(shù)朵淺黃色的花。雖然花少，但花朵卻不小，少花蝦脊蘭唇盤前端邊緣有明顯的嚙蝕狀，萼片和花瓣邊緣上有紫色的斑點。除了開淺黃色花的，還有開紫紅色花朵的少花蝦脊蘭，但筆者卻無緣得見了（見圖17）。

圖17　少花蝦脊蘭

林中修行的仙子——腎唇蝦脊蘭

清明時節(jié)，一場小雨后，群山逶迤，薄霧氤氳。山中覓覓復(fù)尋尋，在密林深處，偶遇到了躲在林間的一位紅粉佳人。它的小巧精致的粉色小臉上還帶著幾滴雨露，“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腎唇蝦脊蘭Calanthe brevicornu得名于它唇瓣的腎形中裂片，唇瓣的前端有一個寬凹缺，并在凹處有1個短尖，整個唇盤帶著淡粉紫色，配上淡綠色的花瓣和萼片，清新范十足，宛如林間優(yōu)雅的仙子。這位仙子獨自修行，采日月之精華，聚天地之靈氣，一向素?zé)o人驚擾。我們的到來似乎驚擾了仙子平靜的修行，這株腎唇蝦脊蘭眉目微蹙頓生羞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在說：不要推倒我，不要帶走我，請優(yōu)雅的欣賞我……于是，筆者掏出相機記錄了她的身影（見圖18）。

圖18　脊唇蝦脊蘭

林中隱士的販假史

在人們心中，隱士們都是看破紅塵，淡泊名利，寧愿隱居山林，也不能丟掉品格節(jié)操的世外高人。隱居于中國南方山野的蝦脊蘭正是這樣的隱士。誰又能料道，瀟灑飄逸的蝦脊蘭在它們隱身之地，卻一直在公然的干著制假販假的勾當(dāng)。當(dāng)然，這么私密的事情又怎能輕易為外人道呢？

通常來講，植物和傳粉者之間是互利互惠的合作者。蜂和蝶類采食花蜜，滿足了自己溫飽時又幫助花兒完成了傳粉?！白貌恢阍谑?推窗時有蝶飛來?！弊怨乓詠?，這種互利互惠相親相愛的關(guān)系也常常被文科學(xué)霸稱道歌頌。但很多蘭科植物，完全就是不折不扣的大騙子。

達爾文在發(fā)表物種起源論著后寫的第一本書是關(guān)于蘭花的專著《蘭花的昆蟲授粉方式》，他曾經(jīng)說：“蘭科植物是植物進化中的非常先進的物種?！睋碛袛?shù)萬物種的蘭科植物，有的通過形態(tài)或顏色模擬同域、同期開花、有回報植物的花來吸引昆蟲傳粉，即擬態(tài)。比如在勾引昆蟲方面，通過擬態(tài)，最有技巧的要算角蜂眉蘭Ophrysspecul um了，這種來自于地中海南邊的蘭科植物，不僅長了一張纖毛土蜂的“臉”，連花瓣上的絨毛都與雌蜂如出一轍，但這還不算，蜂蘭屬植物的絕招是釋放性激素吸引雄蜂到來，一番激烈的碰撞以后，小雄蜂才發(fā)現(xiàn)被騙了，可單純的蜂少年并沒有因此而放棄愛情，帶著蘭花的花粉繼續(xù)追求他的另一半。愛情再一次到來，又一次的激情碰撞后，少年發(fā)現(xiàn)它遇到的還是一株蘭花，就這樣，在愛情的道路上不斷受挫的纖毛土蜂，幫助角蜂眉蘭完成了授粉（見圖19）。

圖19　角蜂眉蘭

而杓蘭屬植物最顯著的特征就是有一個由花瓣特化成的囊狀口袋，杓蘭的囊狀口袋造型酷似熊蜂蜂王產(chǎn)卵所需的地洞或樹洞，于是誘騙蜂王進入為其傳粉。角蜂眉蘭和杓蘭的這種擬態(tài)的欺騙方式就是蘭科植物的性欺騙（見圖20）。

圖20　西藏杓蘭

蝦脊蘭就在它隱居的一畝三分地上，并不是通過展示自身的擬態(tài)的花來吸引傳粉者，而是利用傳粉昆蟲的天生覓食行為實現(xiàn)其傳粉目的。蝦脊蘭把這招叫做食源性欺騙。

研究表明，澤瀉蝦脊蘭的花本身沒有任何香氣，很難通過氣味吸引像夜蛾一類的夜間訪花昆蟲。而弄蝶是在白天活動，視覺發(fā)達嗅覺不靈敏，飛行不活躍，常常落在花朵上。澤瀉蝦脊蘭Cal antheal i smaefol i a，就是靠著自己大的花序，潔白無瑕的花朵，清高的外表，最重要的是唇瓣基部明黃色亮晶晶看上去就像誘人食欲的蜜汁多多的蛋黃派（胼胝體）吸引了想吃免費大餐的綠弄蝶前來訪問（見圖21）。

圖21　澤瀉蝦脊蘭

澤瀉蝦脊蘭寬大的唇瓣非常適合弄蝶舒服的降落，當(dāng)弄蝶落到澤瀉蝦脊蘭寬大唇瓣上后，經(jīng)不住唇瓣上蛋黃派的誘惑，誤以為花距中花蜜多多，于是它長長的喙開開心心的鉆入唇瓣中，向前向前再向前，結(jié)果一無所獲，于是不甘心地退了出來，就正好碰到了蘭花的雄蕊，帶走了有粘性的和蕊帽的花粉塊。當(dāng)這只涉世不深，沒有經(jīng)驗的弄蝶再一次看到這種蘭花時，唇瓣基部明黃色亮晶晶的蛋黃派又在向它招手，于是又再次被騙，身上攜帶的花粉塊就授到了后一朵蝦脊蘭的柱頭上，充當(dāng)了蘭花的傳粉者。

不同的蝦脊蘭欺騙不同的傳粉昆蟲，比如少花蝦脊蘭和三棱蝦脊蘭就靠著自身金黃的花色、唇瓣上紅色的假蜜腺以及花距吸引熊蜂前來覓食。它們的蘭花在密林深處綻放，靜靜地等待這些熊蜂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騙（見圖22）。

圖22　三棱蝦脊蘭

既然依靠食源性欺騙傳宗接代那么麻煩，自然傳粉結(jié)實率又極低。于是蝦脊蘭屬植物想到了另一個辦法，那就是自己克隆自己。每年初春，蝦脊蘭屬植物的新芽會從假鱗莖中長成后，新芽長成以后慢慢又會成為植株，所以，當(dāng)我們遇見一片蝦脊蘭在風(fēng)中搖曳，會不由想起那首歌：舍不得你的人是我，離不開你的人是我，想著你的人是我，牽掛你的人還是我，是我是我都是我（見圖23）。

圖23　蝦脊蘭自我克隆生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