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洋

“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名人故居作為一種極具代表性的文化遺產，在保護和修繕方面卻處于尷尬境地。據(jù)了解，濟南市級以上名人故居類文物保護單位10處，其中省級文物保護單位8處，近年來在保護方面暴露出諸多問題。

8月26日，濟南市政協(xié)召開“加強名人故居保護和利用，延續(xù)城市歷史文脈”雙月協(xié)商座談會，專家和委員們就保護和利用名人故居建言獻策。

60年前，林徽因便已留下了一句箴言：“有一天，你們后悔了，想再蓋，也只能蓋個假古董了?！比缃衩斯示拥谋Ｗo，更像是夾雜在商業(yè)與政治需求之間的符號道具。

岌岌可危的鞠思敏故居

“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鄙頌闅v史文化名城，濟南自古以來就不乏文人墨客造訪，也有很多名人軼事傳頌坊間。其中，有些名人故居被以紀念館的形式保護了下來，但隨著城市的轉型和改造，也有一些名人故居的保護現(xiàn)狀令人擔憂。

近年來，周永年故居、丁寶楨故居、辛氏公館等一些濟南名人故居相繼被拆除，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失和遺憾。目前，濟南的市級以上名人故居類文物保護單位僅有10處，和“濟南名士多”的盛名并不相符。8月26日上午，濟南市政協(xié)召開“加強名人故居保護和利用，延續(xù)城市歷史文脈”雙月協(xié)商座談會，開始著眼于名人故居的保護和修繕工作。

資料顯示，截至目前，濟南僅存的10處市級以上名人故居類文物保護單位中，其中省級文物保護單位8處，為老舍舊居、陳冕狀元府、濟陽盧氏舊居、路大荒故居、鞠思敏故居、張東木故居、朱桂山故居、舒同、晁哲甫及李予昂舊居；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處，為張采丞故居和張志故居。

9月7日下午，雨后的濟南陽光普照。本刊記者來到鞠思敏故居所在的縣東巷105號。臨近泉城路路西的一個舊式門樓，兩扇黑漆漆的木門上掛著“鞠思敏故居”的牌子。只見這個小瓦花脊的門樓北側是一家羊湯館，門口上方的指示牌和黑木門像是剛漆好的。輕輕推開門，一條逼仄破舊的石路出現(xiàn)在眼前，甬道的盡頭，一個穿著籃球背心、大褲衩的居民在簡陋的水臺處洗漱。

鞠思敏，名承穎，字思敏，現(xiàn)代愛國教育家，山東榮成人。早年加入同盟會，后投身教育事業(yè)，曾任山東省高等師范學校校長。1913年創(chuàng)辦濟南私立正誼中學并任校長。他的教育思想和辦學實踐，對山東教育的發(fā)展影響巨大。為國家培養(yǎng)出季羨林、孫思白、王統(tǒng)照等大批棟梁之材，被稱為“山東的蔡元培”。濟南大明湖路的西段，曾名為閻公祠街，為紀念正誼中學的創(chuàng)辦者鞠思敏先生，在他去世后，這條地處學校門前的街，更名為思敏街。而鞠思敏曾經(jīng)的住處就在大明湖南面的縣東巷105號，1936年，他的學生們集資在縣東巷為他蓋了這處宅院。距離先生去世72年，如今他的故居除了一扇保留的門面，其余皆一片狼藉。

72年過去了，故居已朽，其故址以南，成片現(xiàn)代高樓在急速生長，相比之下，鞠思敏先生的故居更被這種逼人的氣勢碾成了粉末。如今的故居院內，僅剩幾樁朽木，房角堆著垃圾。通著門面的里面是幾戶人家共住，通道只容一兩人通行。據(jù)西屋的住戶介紹，除了東屋是公房，現(xiàn)在北、西、南屋都屬私人所有，但住在里面的也都是租戶。若不是門口有標牌告示此為名人故居，很難分清與普通民居的區(qū)別。

這樣的情況應該不算個例。據(jù)了解，目前在濟南，名人故居的保護管理并沒有專職部門負責，濟南市文廣新局開展名人故居保護也是將其捆綁在文物保護工作中推進。但從全國范圍來看，名人故居保護一般是納入歷史文化名城、傳統(tǒng)村落中進行統(tǒng)一規(guī)劃管理。

由于文物保護資金來源單一，投入總量不足，使已納入文物保護范疇內的名人故居保護利用工作受到影響，一些保護工作僅限于對建筑的搶險維護，無法達到全面維修有效利用的水平。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徐暢表示，現(xiàn)有名人故居的保護狀況也各不相同，其中老舍故居，舒同、晁哲甫、李予昂故居保護情況良好，路大荒故居保護就一般，陳冕狀元府的保護狀況比較差。

“假古董”與真故居

由于歷史遺留問題，許多名人故居產權歸屬混亂，給保護工作帶來諸多困難。據(jù)濟南市文廣新局相關負責人介紹，產權和使用權明確為國有的名人故居，相對有利于保護。但多數(shù)名人故居存在產權與使用權不統(tǒng)一、同一名人故居分若干產權或同一名人故居分若干使用權等現(xiàn)象，由于絕大部分名人故居被作為居住使用，存在著住戶多、搬遷難等問題，對其修繕保護基本無法進行，更談不上合理利用。由于產權、使用權錯綜復雜，也造成了一些名人故居院內住戶只顧個體利益，亂搭亂建、私自改建等現(xiàn)象叢生。

名人故居是一座城市的絕佳資源，這在濟南的老舍故居上體現(xiàn)的尤為明顯。由于1999年就被政府貼上“故居”標簽，相對來說，老舍故居是目前濟南保存相對完好的一處名人故居。“他頭上纏著濕毛巾，肘腕子下面墊著吸墨紙，每天至少趕出2000字來，一個夏天拼出了一部1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老舍夫人胡絜青在重游濟南市南新街58號時，這樣回憶1932年的老舍。

南新街58號是老舍的故居，這很多“老濟南”都知道。20世紀30年代，老舍曾兩次應齊魯大學之邀到濟南執(zhí)教。為方便教學和生活，他們在齊魯大學附近的南新街租了一所小房子，當時門牌號是54號。

就在四年前，它還是濟南市民徐勇剛的私人住宅。“自從父輩將南新街58號買下之后，我們一家就與老舍故居結下了不解的情緣。以前的屋子都是茅草屋。老舍先生在這兒的時候，還有個二道門，現(xiàn)在拆掉了?！毙煊聞偨榻B道：“要說一點都沒變的，就是北屋里那副白色的大隔扇，以及院內那口泉井了?！?/p>

1999年，濟南市政府將該院列為濟南市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山東省政府又將其列入第三批山東省文物保護單位名單。徐勇剛表示，從老舍故居被列入文物開始，他就陷入了維持舊居的原貌與住房環(huán)境惡劣的矛盾之中。而在濟南市文物局局長于茸看來，矛盾的焦點集中在故居歸私人所有上，產權問題給故居的維修經(jīng)費保障、故居資源整合利用帶來不少新的難題?！熬S修經(jīng)費如果讓使用者出，根本不可能。”

2012年年底，濟南市文物部門收購了老舍故居，產權問題得以解決，并對其進行整理、修繕，同時展開與老舍有關的文物、文獻、資料的征集工作，以備將來紀念館使用。2014年6月老舍故居被修繕為老舍紀念館，如今已經(jīng)開放了兩年。據(jù)濟南市博物館統(tǒng)計，紀念館2015年的訪客量達六萬多人。

經(jīng)過修繕，老舍舊居被恢復為上世紀三十年代濟南民居的建筑式樣，整個北房和小院則被布置成老舍先生在此居住時的生活場景。修繕后的紀念館以老舍先生在濟南的生活創(chuàng)作為主題，分成“人民藝術家”“老舍在濟南的足跡”“老舍筆下的濟南”三大部分，以及復原景觀部分。

“文物孤島”與城市“盆景”

作為一座具有2600多年歷史的名城，濟南有著自己的驕傲。然而，隨著時光流逝，眾多古建筑、名人故居因自然侵蝕與人為毀壞而日漸破敗，甚至徹底“隱去”了蹤跡。老舍故居是幸運的，但其他名人故居的現(xiàn)狀則不容樂觀。在曲水亭街眾多的店鋪之間，一位游客看到“路大荒故居”的牌匾，發(fā)出“路大荒是誰”的疑問；在秋柳園王士禎故居附近，許多王姓人家竟不知王士禎是男是女；在鞭指巷，附近居民多數(shù)不知或不大確定陳冕故居就在此處。

在這樣的背景下，近年來，為保護名人故居，濟南市啟動文物保護工程。談及名人故居的保護和利用這一話題，徐暢表示，名人故居如果能被列入文保單位，就等于有了“護身符”，可以在日新月異的城市建設中得以保留下來。所以，相關部門應該盡早、盡快摸清名人故居的“家底”，其中符合“文保單位”掛牌標準的，應盡早掛牌。市文廣新局相關人士表示，下一步，會督促各區(qū)縣及相關單位，積極挖掘區(qū)域內的名人故居遺產，盡可能多地推薦公布為文物保護單位。另外，對已具備展示利用條件的名人故居，會積極爭取作為博物館或紀念館等向社會免費開放。

缺錢，是濟南在名人故居保護方面遭遇的一大難題。因此，不少專家和政協(xié)委員都建議濟南加大相關經(jīng)費投入。市政協(xié)委員、市考古研究所所長李銘建議，保護名人故居，應樹立“整體保護”的理念，例如老舍舊居所在的上新街—南新街區(qū)域，以老舍舊居為中心，周圍分布有舒同、晁哲甫、李予昂、黑伯龍等大量名人故居，完全可以將這些名人故居整體保護，打造成名人故居文化街區(qū)。這樣一來不僅保護了故居本身，更重要的是保存了名人生活的真實環(huán)境，使名人故居不會成為“文物的孤島”。

在濟南市政協(xié)委員、市文聯(lián)原主席鄒衛(wèi)平看來，對已經(jīng)被毀的名人故居，應在適宜的位置“修舊如初”，在尊重歷史依據(jù)的前提下重建。名人故居是地域觀光的主要吸引物之一，旅游部門應牽頭打造濟南名士故居旅游線和省會都市圈文化名人故居旅游線。另外，還應規(guī)劃建設濟南名士博物館，并且采用“互聯(lián)網(wǎng)+”的辦法，建立一批網(wǎng)上的濟南名人故居。

就名人故居如何保護，多位專家提出先摸清底數(shù)，作出規(guī)劃。鄒衛(wèi)平建議，委托大學或省市相關智庫單位，在精析歷史，調查研究，摸清底數(shù)，規(guī)范標準，分類排序的基礎上，高層次、大手筆編制專項規(guī)劃，從總體上推進科學化保護利用。

“保護的目的是讓人觀瞻，而不能止于掛牌”，市政協(xié)文史委特邀委員、《生活日報》新聞部主任雍堅表示，目前除了南新街老舍故居、趵突泉景區(qū)萬竹園外，其他九處名人故居都不對外開放，“建議有關部門積極協(xié)調，逐個列出時間表，創(chuàng)造性地解決問題，通過政府購買產權等方式，推動濟南名人故居的開放?！?/p>

如果再不加強保護，或許，更多還在風雨中飄搖的名人故居的命運將成為被拆碎的歷史。而僅存的名人故居，也不免淪為高樓夾縫間的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