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

1

宿舍臥談會。

“陳干事是教數(shù)學(xué)的嗎？大半夜的酸死我了?！?/p>

“小甜甜不理他咯，干事還要再接再厲啊。追個歷史才女可真夠慘的。”

近日，陳干事正在追我們班主小甜甜這件事默默穿梭在同學(xué)們之間。

于是我們深夜費(fèi)盡心力扒出干事的微博。

第一條就是：“如果你愿意，我會牽著你的雙手，陪你走遍世間的每一處風(fēng)景，看遍人生的花開花落。只要你記得，在你看不見的角落里，有一個我……”

實(shí)在按捺不住，眾人一吐為快。

“對了，我們一直覺得陳干事和你挺配的。”小六突然沒頭沒腦地對我說了一句。

“哈？干事？我？Are you kidding me？”

“真的，每次他把你叫出去一通胡罵，你在旁邊望天吹口哨，那種場景實(shí)在無比融洽。”

“是是是，每次你們正面交鋒，我都覺得萌點(diǎn)盡戳?！?/p>

“還有還有……”

奇了怪了，今天話題全都噌噌噌向我劈面而來，我淡定地在我額頭邊一抓，朝窗外扔了出去。

“肅靜！”

宿舍三秒后死一般的寂靜。

“這是姐的事兒，你們洗洗睡吧。”我做最后總結(jié)性發(fā)言。

小六從床上坐起來對我抗議地喊：“你不能這樣！上次你們扒我男友，你還動員了隔壁宿舍和隔壁的隔壁宿舍！”

“那還不是因?yàn)槟隳钦l長得比較有扒點(diǎn)，那臉皺得跟橘子皮兒似的，誰見到不想扒?！?/p>

小六氣極語塞，“哼”了一聲倒下悶頭睡了。

修女倒是仍興致勃勃地繼續(xù)挑起另一個話題：“聽說今晚班里熄燈后，人老李硬拿著手機(jī)給你照明??！”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我本身自帶圣光呢?！?/p>

“……你夠了?！?/p>

“各位姐妹，你們覺不覺得大呆和老李長得相差無二?！?/p>

“那叫相差無二嗎，你能不能好好用一下成語?！?/p>

大呆是我暑假出去玩買回來的一只肥倉鼠，體型碩大，四肢強(qiáng)健。由于母親大人死都不愿意我把它丟在家，我只能把它揣到宿舍，成為了我們宿舍的新一代吉祥物。

我記得上一代是修女的雪花膏。

問題是我越養(yǎng)越覺得大呆眼熟，每次逗它的時候，總覺得它懵逼的樣子很像某人。

經(jīng)過無數(shù)個日夜的冥思苦想，我終于了悟：它就是我后桌老李的后代?。?/p>

我興沖沖地跑去告訴了老李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結(jié)果老李被我捉弄慣了，根本不肯相信我說的話。

“那賊眉鼠眼的呆樣明明就是你的復(fù)刻版??！”我急于讓他相信，“不管，過幾天我?guī)桨嗬铮銈兞ⅠR相認(rèn)?！?/p>

“所以你明天打算帶去給老李看？”修女忍不住問我。

“當(dāng)然?！?/p>

“可明天月考，我們真的要這么具有娛樂精神嗎？”

“那是自然，娛樂至死?！?/p>

2

我出名了。

在我又一次與陳干事進(jìn)行激烈的眼神對峙時，我聽見路過的隔壁班同學(xué)竊竊私語：“鼠王和干事在干哈？”“可能在采取心理戰(zhàn)術(shù)?！?/p>

我在心里默默地鄙視了他們一萬次。

你才鼠王，你全家都是鼠王！

暗罵完，我繼續(xù)瞪著我那雙清澈的眼睛一臉純真地看著陳干事。

陳干事長得人模人樣，頭發(fā)總是一縷不亂，有一種讓我一看就忘的文青氣質(zhì)。

我開始數(shù)他下巴有些青青的小胡楂。

他終于被我看毛了，清了下嗓子，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嘴唇：“你解釋一下?！?/p>

我茫然地看著他：“干事，我要解釋什么？”

陳干事一臉“你耗吧，你慢慢耗吧，反正我比你有時間”的小人模樣看著我。

事情是這樣的。

上星期的月考，我遵守諾言把我的倉鼠大呆帶到了班里。我想，大呆傻是傻了一點(diǎn)，但一定相安無事，一切太平。就等考試結(jié)束，讓老李對著它照照鏡子。不料，試卷寫沒一半的時候，大呆突然驚坐而起，神采奕奕，拔腿就跑！它繞著我們班，目光如炬，氣勢如虹，一路過關(guān)斬將，所向披靡！最后停在小甜甜腳下，小甜甜突覺腳下動靜，不禁一望——噢天哪，看到大呆她幾乎要背過氣去。

老李在我后面顫抖著說：“我要是像它，我早就被陳干事一掌拍死了?！?/p>

但我不是沒有挽回局面的呀！當(dāng)下我就起立，打算拯救小甜甜于水深火熱之中。我舉起爾康手，神色悲壯，聲音勢若洪鐘：“大呆！”在同學(xué)們驚詫的表情中，我三步并作兩步，躍上講臺，對花容失色的小甜甜說：“甜甜，讓我來！”我自信沉穩(wěn)、英姿颯爽地向大呆伸出了雙手——不出眾望，沒有捉住。

大呆又開始不亦樂乎地跑圈圈，嘿咻嘿咻，鍥而不舍。

舉班沸騰，月考泡湯。

我想，這個我的確是要負(fù)一定責(zé)任的。

我對干事說：“干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會加強(qiáng)管理，對大呆實(shí)行愛的圈養(yǎng)?！?/p>

有人帶一只倉鼠擾亂了月考考場這件事舉校皆知。修女給我起了一個low出天際的外號——鼠王。

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么了，這種外號居然也能流傳開來，簡直顛覆我的三觀。

3

我自認(rèn)為我的前方是一條康莊大道，我會永遠(yuǎn)順暢而行，逍遙自在。直到遇見兩顆碩大的老鼠屎。一顆是陳干事，一顆是修女。

據(jù)我看來，陳干事對我是又愛又恨。因?yàn)槲乙恍瞧谧钌俚帽凰谐鋈ニ樗槟钊巍?/p>

原因很簡單，我不喜歡戴校章。那玩意兒戴脖子上，對于一個放蕩不羈的美少女來說，簡直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干事見我屢教不改，氣得用了一個四字詞來形容我：一潭死水。

結(jié)果由于他的發(fā)音不足，脫口而出就變成：

“你簡直是一潭屎水！”

我人生最大的污點(diǎn)得來于此。

讓我來講講修女。

修女這個名字是有典故的。有一天她在路上看到一個女生穿著連帽衫，目光凌厲，嘴角翹起，整個人的氣場神秘而強(qiáng)大。

修女把持不住，哆哆嗦嗦地朝我喊：“好帥！我也……”

于是她仿照這個女生……結(jié)果就不說了，她穿出了一種天主教修女的感覺。

和修女在一起，你必須時刻擔(dān)心自己的運(yùn)氣和生命安全。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古怪的規(guī)律，只要每次和修女一起等廁所，她等的那個茅坑里的人一定如風(fēng)般出來，我等的那個人永遠(yuǎn)在拉屎。

而沒有她的時候，一切簡直完美。我以我的作風(fēng)速戰(zhàn)速決。

而這次，我已經(jīng)背到人神共憤的境界了。

本來已經(jīng)等了一個世紀(jì)，迫不及待地解決后發(fā)現(xiàn)——門壞了。

我被困在廁所間里，還有比這更猥瑣的事情嗎？

修女忍不住在外面吼我：“鼠王，你是不是掉進(jìn)廁所里了？！”

我說：“這情況好像是的。門壞了，我估計要在這里度過余生?！?/p>

“什么？！你還好吧？”

“廢話。快幫我一起推門?！?/p>

修女連忙沖進(jìn)來，想幫我拉門，還沒拉突然停下動作。

“你干嗎？”

“你沒在拉屎吧？”

“你還嫌臭！有你這樣的人嗎！”

“不是，萬一你在拉屎，我一拉門，怕把你給牽出來?！?/p>

“修女，你還是去叫小甜甜來吧……”看她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和比豬還蠢的腦袋，我甭指望她會幫上我什么忙了。

但我忽視一個很重要的事實(shí)，就是小甜甜那比我還小的身板。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小甜甜來了悻悻而去，又來了幾個女老師同樣束手無策。

我十分落魄地蹲在茅坑旁，好像已經(jīng)完全免疫了廁所里的味道。

修女隔著一扇門對我說：“鼠王，我有點(diǎn)擔(dān)心你?！?/p>

我說：“你還算是個人?！?/p>

“我擔(dān)心你出來，全身都是屎味。”

“修女，我勸你哪里涼快哪里自掛東南枝。”

正當(dāng)我已經(jīng)開始考慮晚飯和在廁所中的住宿問題時，門突然被一腳踢開！我嚇了一大跳，抬頭一看——

陳干事！

我不禁對他肅然起敬。因?yàn)殚T，已經(jīng)完全脫離門框而存在了。

由于用力過度，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許凌亂，帶著幾分迷蒙的凌亂美。

相顧無言了一會，我正氣凜然地開口：“干事，你居然擅闖女廁所?！?/p>

陳干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我覺得如果不是門散架了，下一秒他會果斷地把門重新關(guān)起來。

這件事就這么匆匆落下帷幕。修女卻要我反省一下對陳干事的態(tài)度。

我聽了她的話也覺得煞有道理。如果不是陳干事的臨門一腳，我性命堪憂。

在修女的鼓勵下，我攔住了從辦公室出來的干事。

“怎么又是你？”

“陳干事，上次的事我還沒謝謝你……”

“都過去了就別謝謝了，沒什么事我就去開會了。”

“等一下！”

我把一個小籠子遞給了他。

干事石化般立在那里，艱難地看著籠子里的東西。

“我把大呆送給你，當(dāng)作感謝的禮物?！?/p>

“你……”

“干事，你要是不接受的話，大呆又要跑圈了?！?/p>

陳干事看著我躊躇了一會兒，最后只好萬般無奈地接過我的籠子，匆匆離開。

我看著他穩(wěn)健而不失風(fēng)度的步伐，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感慨。

“我覺得干事蠻帥的?！?/p>

修女驚訝地看著我：“少見呀，你居然會夸他?！?/p>

“我是說，提一只倉鼠去開會的事?！?/p>

4

我們甜甜長得特別好看，五官端正清秀，睫毛又長，馬尾扎得高高的。因?yàn)榇髮W(xué)畢業(yè)還沒多久，每天總是穿得特別少女，爬樓梯都元?dú)馐?，蹦蹦跳跳的?/p>

醉人的是還有淺淺的酒窩，一說話就若隱若現(xiàn)，一笑就甚是明顯。每次我去辦公室問她問題的時候，總是愛盯著她的酒窩瞧。

有次她講著講著突然停下來，然后狐疑地看著我：“你在看什么？”

“看……看……”我十分艱難地轉(zhuǎn)話題，“看我七十二變?！?/p>

正在旁邊喝茶的干事噴了。

“昨天遛倉鼠，今天困茅廁，明天還要變成什么?。俊?/p>

“明天飛天，后天遁地?！蔽覛舛ㄉ耖e地回答他，“干事要記得拉住我的韁繩。”

甜甜忍不住掩嘴輕笑。

干事看甜甜笑，自己也突然在那里呵呵傻笑。甜甜的笑意越來越濃，笑意在臉上漾著漾著就漾到干事臉上去了，然后兩個人越笑越甜蜜。

我站在那里無語地看著他們兩個，還沒追到手就這么暖昧了，這是要折煞我這只單身狗嗎。

那我怎么可以示弱啊！于是我發(fā)瘋一樣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干事和甜甜的笑意頓時凝固在臉上，我還在一旁邊笑邊鼓動他們：“有什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你們?yōu)槭裁床恍Π」！?/p>

反正我當(dāng)時一定很無聊，因?yàn)楫?dāng)修女進(jìn)來交作業(yè)的時候，都被眼前的場景嚇傻了。

修女后來回憶，當(dāng)時干事和甜甜都張著嘴痛心疾首地看著我，一臉“該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孩子”的表情。

可我確實(shí)覺得干事笑起來比他繃著臉訓(xùn)我?guī)浂嗔耍人险n在黑板上解各種難出天際的數(shù)學(xué)題帥多了，比他一腳踢飛廁所門帥多了。

盡管他的微博還是“如果你愿意，我一定會牽著你的雙手”之類的。

雖然我們經(jīng)過討論，一致認(rèn)為正常的情侶并不會牽著雙手走路，但我還是很看好干事的。

5

我每天都會感嘆一句，我的高中生活平平淡淡，有一種細(xì)水長流的美。

修女說你拉倒吧，就你這樣還平淡，那我們不得都是一潭屎水。

修女還是修女，換一件連帽衫還是像修女。

只是干事，聽說甜甜在某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