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超
初二的時候,由于座位調(diào)動,我曾一度成了同學(xué)們眼紅的對象:第二大組第四排,正對黑板,離電視黃金距離,沒事還能通過電視機的顯示屏觀察班主任的動向;左側(cè)隔條過道是班上最會講段子的女一(學(xué)號1號),前面是學(xué)習(xí)超棒的女三,左斜前方是男三,左后方是年級前十的男學(xué)霸,后邊還有一個帶我玩游戲的大神……當(dāng)然,我還擁有了一個可愛得不得了的同桌——扎扎。
一直以來,我對同桌的要求都不高——是個女生能借姨媽巾,是個男生能淡定面對姨媽期脾氣暴躁的我,就已經(jīng)很令我滿足了,當(dāng)然,我更不會介意同桌自帶學(xué)霸屬性。很幸運,我能擁有扎扎這樣一個同桌。
平時上課,都是老師隨講她隨記,她像是一個正在開藥方的醫(yī)生,唰啦啦寫下一行行字,速度快,但是字跡仍然清秀整潔,這是那些字寫得鬼畫符似的醫(yī)生根本沒法比的。她寫筆記的時候我會故意煩她,或戳戳她的大腿,或拉拉她的頭發(fā),等她無奈地轉(zhuǎn)過頭來時,我又?jǐn)[出無辜的樣子,她總是嘆一口氣,無比嫌棄地看著我,然后一次次提醒我認(rèn)真聽課。其實不論她給出什么回應(yīng),我都很安心,上課真的就認(rèn)真了很多。如果她是Vitamin Water,那她一定是石榴味的,石榴看起來很普通,但是剝開來后是一顆顆溫暖的粉色種子,配上Vitamin,永遠(yuǎn)給我?guī)砼哪芰俊?/p>
“糟糟,陪我去廁所!”她撓撓我的頭。
“不去?!?/p>
“你不陪我去就是不愛我了……”某人裝作一副委屈到要哭的表情。
“好吧……我去?!?/p>
這段對話每天都會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上演,習(xí)慣了這個小插曲之后,總覺得這是一首好聽的歌。
我們倆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話題,大至國家社會,小如生活瑣碎,聊天的時間地點都沒有限制,尤其是自習(xí)課,說不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能聞見她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安全感,所以很自然地愿意把好的壞的事情一股腦兒告訴她。她骨子里透出來的友善,是我生命中恰好的需要,一口一個成長,一生難得摯友。
扎扎小時候的日子不好過。她父母工作很忙,又要照看兩個孩子,為了保險起見,拎小雞崽似的將她丟進了幼兒園,說是暫留園中,她只得無奈接受。我不懂那種被人欺負(fù)時的心酸,所以我無法描繪出其中的傷感。日復(fù)一日的相處,在不知不覺中,我竟早已揭開了她內(nèi)心傷疤的痂。原來我們是那么相似,寫著一些屬于自己的文字,闖蕩在人世,偶遇,相知,彼此也算少了點孤獨。
“糟糟,給我看看你的眼睛。”有次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筆,擰過我趴在桌上的腦袋,盯著我的眼睛認(rèn)真看起來。
“你的瞳孔好深邃,黑壓壓的一片,中間那個核都看不清,以后長大了要戴白色美瞳才會顯得你眼睛大?!?/p>
……寶寶的眼睛一直很大,好嘛?!
說來也怪,她的眸子淡淡的,像片泡得褪了色的琥珀,一眼望得見底,好看得出奇。從那以后我天天都要捧著她的臉觀摩那雙眼睛,直到我們眼里的對方都笑靨如花。
“扎扎,你眼睛里的東西好美?!?/p>
“是呀,印著你好美的樣子?!?/p>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p>
“……自戀?!?/p>
也許和你在一起久了,我的眸子也會變得清亮起來吧。
和扎扎同桌的一個月,什么都是幸福的,只有一件事讓人很不開心:我重了一公斤。雖然可能是身體發(fā)育的原因,但我還是更愿意相信是零食惹的禍。
學(xué)校禁止任何零食出現(xiàn)在教學(xué)樓。我并不是特別愛吃零食,但聽到這種變態(tài)的校規(guī)也還是覺得不爽,因為學(xué)校的正餐吃得再飽,我們還是很快會餓(未解之謎)。所幸的是,上帝給我們關(guān)掉一扇門,卻給我們打開了一扇窗。我們的窗戶就是班主任。他允許我們從家里帶一些小零食偷偷放在教室里,前提是不能把包裝袋扔到教室垃圾桶。于是每天我和扎扎都會帶些小零食藏進課桌里,偶爾從校服里掉出一塊餅干也是常事,當(dāng)然我再餓也不會撿起來吃的……學(xué)校有小店,那里的零食也是五花八門,但要求我們不能帶出規(guī)定的范圍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們餓了,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我習(xí)慣將零食藏在衣服帽子里帶出小店,每次帶的都是奧利奧,吃久了竟然也有了感情,扎扎開始稱我為“奧利奧少女”(更正一下,我不是少女,我是美少女)!一周兩包奧利奧成了我們之間不成文的規(guī)矩,扎扎甚至比我更能“聞”出它們的味道,我還沒開口,她就眼巴巴地望著我的帽子,像只餓極了的饞貓,要是不給她,指不定就伸出爪子撓我?guī)紫隆?/p>
我喜歡奧利奧,喜歡它先脆后軟的口感,喜歡它甜得發(fā)膩的味道,喜歡它黑色餅干里包裹的那層白色奶油夾心。
另外一樣百吃不膩的是鈣奶餅干。
起初我對這包裝簡單到不行的餅干沒有任何想吃的沖動,但一次餓得不行就嘗了嘗,味道居然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吶,餅干!”扎扎舉著一盒餅干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什么餅干,好濃的奶味,你早上起來擠鮮牛奶了?”
“不要拉倒?!?/p>
“勉強吃一點。”我張開嘴,她往我嘴里塞了一片,又拿起一片放在我手心,當(dāng)時我挺感動,內(nèi)心顫抖地問她怎么對我這么好,她挑了挑眉,說:“因為我媽說,豬總是吃得比人要多?!?/p>
我又被套路了一回。
后來干吃餅干有些乏味,看見包裝袋上說這東西可以泡著純牛奶吃,于是她不懷好意地盯上了我的特侖蘇,后面的故事奶香四溢,大家可自行腦補。
提到氣味,扎扎的那個舊杯子就不得不介紹一下了。
那個杯子我從來不敢直視超過5秒鐘,天知道這個可怕的女人放了什么東西進去,據(jù)說是咖啡,但是你見過長滿綠毛霉菌的咖啡嗎?直到現(xiàn)在我都心有余悸。這些都勉強還能接受,我盡量掌控視線不往那兒瞟,但是扎扎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不扔了它,還一定要放在兩把椅子之間,關(guān)鍵是還漏!出!來!了!
那黃灰?guī)ЬG的不明液體和腐爛的氣味,讓我一輩子都難忘。
“你把它扔了!”
“啥?”
“杯子,快點,我要生氣了!”
“啊啊啊,糟糟要生氣啦?”
“對!”
“那你氣著吧,仙女是不會生氣的,比如我?!?/p>
我的內(nèi)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補血無效。
換座位的前幾天,她突然認(rèn)真地和我討論起這一個月的同桌生涯,她講了什么我已記不太真切,只有一句話印在了腦海里:
“我們還要一起吃奧利奧,分一個蘋果,泡鈣奶餅干,喝Vitamin Water?!?/p>
搞得最后我都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一生一個你。”
“啥,你生過孩子啦?”
“……我是說這輩子里就一個你?!?/p>
“杯子不是用來裝茶的嗎?”(無辜臉)
“你當(dāng)我沒說!”
“杯子還是被子?。俊保ɡ^續(xù)無辜臉)
“喂!”
可怕的女人……
女生之間的感情充滿了巧合,誰曾想到,我如此信賴的人會是你。和扎扎同桌的這一個月,我的成績明顯提高了,感傷很少,快樂很多。我感謝一切我有權(quán)奉承的神明,讓我在這個不唯一的世界遇見唯一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