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父子倆都是越窯非遺傳承人,作為一名“80后”,他十幾年扎根在這片青瓷的故鄉(xiāng),為恢復沉寂千年的越窯而努力
它從泥土中走來,身上肩負著傳承的使命、歷史的塵煙,讓它在千年輪回中寂寞的等待,期待有一雙巧手能夠重新喚醒它的靈魂,它就是被陶瓷界稱為母親瓷的越窯青瓷。
“青瓷是什么?這只是后人給它定下的一個稱號,當我們拋開那些古董的歷史價值,其實它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它來自百姓的生活也隨著歷史的進步不斷蛻變”。作為越窯青瓷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人,孫威對青瓷有著最樸實的詮釋。
孫威做青瓷十多年了,他說越窯青瓷就是返璞歸真,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他的父親、義父和師傅都是制瓷高手,父與子的傳承、師與徒的教授讓35歲的他小有成就。2001年,孫威隨父親孫邁華從龍泉舉家搬遷到慈溪,2011年,越窯青瓷燒制技藝成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孫威和父親都是越窯非遺傳承人,作為一名“80后”,孫威十幾年扎根在這片青瓷的故鄉(xiāng),為恢復沉寂千年的越窯而努力。
三憶初識越瓷,印象深刻
孫威現(xiàn)為寧波市工藝美術大師、越窯青瓷傳承人、慈溪市第十屆政協(xié)委員。從小耳濡目染父親傳統(tǒng)青瓷燒制技藝,2004年大學畢業(yè)后跟隨父親從事越窯青瓷燒制,從選土、淘洗到最后的裝飾、燒窯,在父親的嚴格要求下,技藝漸進,并轉(zhuǎn)益多師?!霸谌松倌曛?,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走過三分之一,在我的印象中,初識陶瓷印象最深的有三次?!睂O威說。
第一次的記憶可以說是模糊的,只有隱約記得小溪、水車、水碓,“那是我只有幾歲的時候,父母帶我去了龍泉上垟瓷廠,那是父母第一個工作的地方,1972年時,父母就在那里工作,相互結(jié)識,后來走到一起?!睂O威說,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家中不乏青瓷的擺設品,他小時對瓷器沒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只有打破瓷器時的印象很深刻,因為要受到父母的責備,“有時會遭到一頓打罵,那時我才知道,這個瓷器是很精貴的,此后就會刻意地去呵護它。”
第二次的記憶十分清晰,“那是1996年,由于國家經(jīng)濟體制改革的原因,原國營瓷廠相繼改制和解體,因此出現(xiàn)了很多的私營瓷廠。當時我父親在龍泉市的水南區(qū)租下一個大倉庫,與人合伙創(chuàng)辦了‘華興青瓷’,我那時15歲,大倉庫的衛(wèi)生是我約了一幫同學整整干了一天清理打掃出來的。‘華興青瓷’在龍泉市算得上是青瓷行業(yè)中的龍頭企業(yè)了,在藝術陳設瓷中,產(chǎn)銷量都是最大的。我人生中第一次拉坯就是在那的大倉庫中實踐的,當時只是好玩而已。”孫威說起來還是記憶猶新。
第三次的記憶卻是刻骨銘心的,也讓孫威開始對青瓷有了不同的想法,因為從小看著父親做陶瓷長大,耳濡目染,也會一些拉坯、捏泥的技術,但孫威一開始卻對這個行當不感興趣。“那是2001年夏天,我已經(jīng)讀大學了,那年慈溪市政府為了重續(xù)千年前的越窯輝煌,特邀請父親到慈溪,在上林湖畔恢復越窯青瓷生產(chǎn)。那年8月,我在暑假期間,與父親一同前往了慈溪上林湖,在上林湖畔我看到了漫山遍野、層層疊疊的青瓷碎片,徹底被震撼了。眼前的情景著實讓我驚呆,使我這個從小在瓷廠玩的小孩都驚嘆不已,這么大片、這么多的瓷片,古人得花多少時間、人力、物力才能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當時我內(nèi)心無比的感動,對瓷器的認知有了不同的理解。”
想發(fā)揚光大,得先學會守規(guī)矩
對于陶瓷愛好者來說,上林湖是個神圣的地方,最早的成熟青瓷就在這里燒制成功,如果從東漢算起,至今已有近兩千年的歷史,每年都有絡繹不絕的愛陶者來到這座全世界最大的青瓷“露天博物館”,參訪、尋幽、思古,拾掇記憶的碎片。林湖作為“海上陶瓷之路”的起航點之一,其燒成的“秘色瓷”曾經(jīng)是中國瓷器史上的一個高峰。然而,由于種種原因,始于東漢時期的上林湖越窯青瓷燒制了一千多年,消失近一千年,直到當代才重放光彩。
2001年,慈溪市決定全力支持恢復越窯青瓷生產(chǎn),孫威的父親孫邁華就是在這一年被“引進”到上林湖的。同年12月,慈溪市越窯青瓷有限公司在匡堰鎮(zhèn)成立。經(jīng)過幾個月的瓷土采集、瓷釉配方實驗,幾十次的試燒,越窯青瓷終于在這里燒制成功。孫威也是從那時起一直跟隨父親定居在上林湖,大學期間,每年假期孫威都會去慈溪上林湖畔,看父親和工匠們制作越瓷,直到他大學畢業(yè),被安排在慈溪育才中學教書?!暗钱敃r我內(nèi)心隱隱感覺父親希望我在他身邊繼承他的事業(yè)。于是在2004年9月,我下定決心,從學校辭職,跟隨父親學習陶瓷制作技藝。”
那段時間,孫威翻閱了很多關于越窯青瓷的書籍資料,還經(jīng)常跑到上林湖越窯遺址撿碎片、找瓷土,把弄回來的黑色的、黃色的、紅色的泥土按照不同的比例搭配,反復做試驗。2010年的一天,他突然從燉骨頭上獲得了靈感,文火照樣能把骨頭燉熟,甚至味道還好過大火燉煮。他覺得他們應該把80%的功夫花在燒窯上。試驗證明,他成功了,從而也突破了這10多年來父親公司制作青瓷尤其是“秘色瓷”的技術瓶頸。
孫威說,越窯青瓷的最高境界是自然無瑕、無紋素雅,而恰恰這點才是最難的工藝 。“當你在揉泥時候,手的體驗度就能感覺到陳腐的土。在揉泥之前要過篩和壓濾,用80目的篩子和120目的篩子篩洗多遍,以便得到更細膩的泥。等泥陰干3天之后,摸起來不粘手就可以揉泥了,揉泥的目的是排盡泥中的多余空氣,使泥料均勻而且軟硬適中,揉泥最考驗工匠的心性,每一個大師都要經(jīng)過長時間揉泥,鍛造磨練性子,才慢慢悟出制瓷的奧妙。師傅在真正教我之前,讓我揉5年泥,在揉泥過程中也沒有什么技巧可言,但是在揉泥過程真正學到的是一顆沉穩(wěn)的心,如果心都靜不下來,怎么做瓷?”
拉坯是制瓷過程中的關鍵一環(huán),這是工藝中智慧和技巧的體現(xiàn),把正、開孔、提拉、放形,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稍有不慎便會功虧一簣,好的匠人可以在拉坯中一次成型,“越是簡單的東西其實越難做,因為極致的純凈,所以有一丁點凹凸或瑕疵,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再好的手藝,到了燒窯的環(huán)節(jié)就是一場賭博,時間、溫度、經(jīng)驗看似有跡可循,但是誰也保證不了開窯后的它會變成什么樣子?!?/p>
窯爐里,泥與火進行著完美融合,舞動的火焰圍繞著質(zhì)樸的泥土,期待著一場全新的蛻變,等到開窯那刻,就是青瓷綻放的瞬間,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磐,我們分明看見“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的風骨,體會著青瓷匠人苦心孤詣的巧技。
“現(xiàn)代工藝美術講究創(chuàng)新,而我認為青瓷這門手藝要想發(fā)揚光大還是得先學會守規(guī)矩,畢竟這是一門源于生活的藝術,老祖宗幾千年的傳承總有他們自己的道理,人生短短幾十年,怎么能學的完?我做瓷器十幾年,敢說拿手的也就這些杯杯盞盞,哪怕這些成就也是站在我父親和師傅的肩膀上前進。未來我也希望孩子能繼承這門手藝,青瓷的復興不是一代人的事情,他的傳承需要好的環(huán)境,也需要手藝人的耐心,當然我也渴望有生之年,能夠用自己的印象去創(chuàng)造表象,創(chuàng)造真正屬于我的作品,所以我還在努力的學習中?!睂O威說。
守望青瓷又一春
如今,上林湖國家級“非遺”、上林湖商標、原產(chǎn)地標記,都以孫邁華、孫威父子位于上林湖邊的工廠為載體進行保護。慈溪上林湖越窯越來越被公眾所知曉,目前不斷有人循著“上林湖越窯”這一標記來到越窯發(fā)源地,追根溯源感受青瓷的魅力。
“青瓷是慈溪三大文化名片之一,如何讓整個社會都感受到這個文化,我和父親都希望能出一份力。”孫威說。
作為寧波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基地和慈溪市青少年教育基地,慈溪市越窯青瓷有限公司一直向社會公眾敞開大門,孫威父子也經(jīng)常受邀為慈溪市多所職高、初中、小學學生上陶藝課,宣傳陶瓷歷史的文化內(nèi)涵。
守望青瓷這一路,孫威也有失落,“留不住人才?!彼f,制瓷是一項十分辛苦和乏味的工作,大多數(shù)時候就是對著一堆泥土。正因為如此,年輕人不愿在這些傳統(tǒng)工藝上花心思。
“曾有不少美院畢業(yè)的,到我們這邊實習或工作,但是最后沒有一個人留下來?!钡珜O威沒有放棄,作為越窯技藝的傳承人,他有更大的理想,在上林湖畔建立青瓷文化基地,融研發(fā)、生產(chǎn)、鑒賞、旅游、普及于一體,將越窯青瓷的工藝延續(xù)下去。
而今慈溪市正在規(guī)劃的上林湖越窯文化產(chǎn)業(yè)創(chuàng)意園,將成為青瓷產(chǎn)業(yè)的創(chuàng)意研發(fā)、文化交流中心。孫威在受邀參加創(chuàng)建創(chuàng)意園論證會上表示,希望通過這個創(chuàng)意園,吸引更多人來關注青瓷文化。在他看來,通過市場來實現(xiàn)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無疑是青瓷守望的又一春,在原產(chǎn)地標記的護航下,慈溪上林湖越窯青瓷必將薪火相傳。
責任編輯 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