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國翔

1938年，日本侵略者相繼占領南京、武漢等地。在中國共產(chǎn)黨和全國人民的呼吁下，被國民黨政府囚禁的陳獨秀獲得釋放，此后，他隨大批淪陷區(qū)的群眾一起流落到“大后方”重慶，寄住在重慶近郊江津縣鶴山坪石墻院。

江津是國民政府規(guī)劃的“遷建區(qū)”，接納了諸多從北平、天津、上海以及安徽、江蘇等淪陷區(qū)遷來的文化教育機關。一大批文化名人、專家學者等客居江津。這些人中，許多是陳獨秀當年的學生或文朋詩友，也有他在大學任教時的同事。他們備嘗背井離鄉(xiāng)或妻離子散的苦楚，每逢春節(jié)、元宵、端午、重陽等節(jié)日就會相約從江津縣城或白沙或德感等鎮(zhèn)到偏遠的石墻院看望陳獨秀。他們一起討論時局，探討學問，一起飲酒，吟風弄月。陳獨秀明顯感到了文化界對他的敬重，這對當時處于政治和人生低谷期的他猶如一劑良藥，使他本已孤寂的痛楚身心得到幾絲慰藉。

但從1940年年底開始，已62歲的陳獨秀疾病纏身，身體每況愈下，顯得日益蒼老和憔悴。他一向喜歡豪飲，但只要一喝酒，就會咳嗽不止。于是他的這些文朋詩友們?yōu)榱怂纳眢w，就少與他相聚飲酒了。

1941年農(nóng)歷五月初五，正是傳統(tǒng)的端午節(jié)。從淪陷區(qū)流寓到江津的江津聚奎中學校長周光午，國立九中教師何之瑜，女子師范學院教授、國立編譯館編輯臺靜農(nóng)、魏建功等人相聚于江津縣最大的水碼頭白沙鎮(zhèn)。他們上午在白沙長江邊觀看龍舟賽，下午為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的祭日設酒聚飲。一大群文朋詩友感嘆于世事滄桑，對酒當歌，狂飲江津燒酒“老白干”，結果有5人當場就酩酊大醉。

白沙鎮(zhèn)離陳獨秀居住的鶴山坪石墻院不遠。晚上，陳獨秀家姓焦的伙夫從白沙歸來后就將周光午、何之瑜等人相聚白沙鎮(zhèn)的事告訴了陳獨秀。陳獨秀聞知此事后，發(fā)出一番感慨：這些人都是他很好的文友、朋友或?qū)W生，他們以酒會友，憑吊屈原，怎么就不邀請我？他們以前都邀我同飲或來石墻院相聚同飲，這次他們忘記我了嗎？他們知道我也是一個性情中人，也愛詩、愛酒、愛屈原……于是，他懷著一種傷感和受人冷落、遺忘的復雜心緒，寫下一首叫《聞光午之瑜靜農(nóng)建功諸君于屈原祭日聚飲大醉作此寄之》的詩——

除卻文章無嗜好，

世無朋友更凄涼。

詩人枉向汨羅去，

不及劉伶老醉鄉(xiāng)。

不幾天，周光午、魏建功等在另外的一個朋友處偶然讀到陳獨秀的這首詩，他們這才感到陳獨秀真的是生氣了，他們也理解陳獨秀在這種處境下的苦楚之心。于是，周光午、魏建功等人一合計后，又專程從白沙鎮(zhèn)到德感鎮(zhèn)集中，帶著兩壺江津燒酒“老白干”和雞鴨各兩只等禮物，來到鶴山坪石墻院看望陳獨秀，陳獨秀的心緒這下才有所改變。（責任編輯：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