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人

“文化大革命”中的1968年10月，20歲的我高中畢業(yè)后，因高考已被停止，只能回鄉(xiāng)參加生產勞動。一個多月后我被抽調到公社的“清查辦公室”搞清查?？墒呛镁安婚L，清查不到20天，我卻被“清查”出了“清查辦公室”。那天我在公社院內與下鄉(xiāng)檢查的縣革委會主任相遇后，因他知道我是“炮轟派”（我在學校參加的一派組織是“炮轟觀點”，另一派是“捍聯(lián)總觀點”。這個縣革委會主任到學校解決兩派問題時我曾與幾個同學同他辯論過），于是就對公社革委會主任說了句“‘炮轟派’怎么能搞清查”，同時下令把我“發(fā)配”到生產隊去勞動。我回到家中后，當時擔任黑龍江省巴彥縣富源公社森林生產大隊黨支部書記和革委會主任的我的父親王殿義問明原委后，就安慰我這個一心想考大學而沒了考大學機會的兒子說：“回來就回來吧?，F在都打完場了，糞也刨完了，生產隊已經沒活干了，社員們都開始‘貓冬’了。你就在家看看書，學習學習，說不定以后什么時候就又讓考大學了?！本瓦@樣，我閉門不出，逍遙自在地用看書和寫詩消磨著時光。

五天后的傍晚，我發(fā)現回到家里的父親一臉怒氣，我母親給他端來的飯菜一口也沒吃，坐在炕沿上一個勁兒地抽著“喇叭筒”，于是就問道：“爸，您咋氣成這樣？出啥事了？”父親說：“今個頭晌東頭的大柱子閑著沒事，領著幾個‘臭小子’去鎮(zhèn)上閑逛，結果在飯店喝酒時同鄰桌的幾個人干了起來，讓派出所給抓去了。派出所所長把電話打到大隊后，我好話說盡，所長才答應放了大柱子。你說，這都快要過年了，生產隊沒活干，歲數大的湊到一塊看看小牌還有個營生，可這幫沒正事干的‘臭小子’總到處惹事，你說我能不生氣嗎？要是能把這幫‘臭小子’聚到一塊，干點正事，不給咱生產大隊‘抹黑’，我也就不操心了?？蛇@‘貓冬’的時候，有啥正事可干呢？”聽父親這么一說，我想了想后說：“爸，我在學校參加‘文化大革命’時，兩個對立派都組建過‘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利用演唱宣傳自己一派的觀點。您看這樣行不行，我組建一支‘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把您說的那幫‘臭小子’組織到一塊，讓他們又唱又演，有事干了，他們就不會再去給您惹是生非了！”父親說：“我只知道你小子在學校學習不錯，籃球打得好，可從沒聽說你還會唱歌和演劇呀！”我說：“我是唱不好歌也沒上臺演過劇，可我會寫小說和詩歌，要是寫個‘三句半’‘小合唱’‘快板書’之類的小節(jié)目那是手到擒來的。至于排練，我可以找公社中學（校址在咱屯子）教音樂的張老師，他是我的初中同學，因為現在正放寒假，他在家待著，肯定會幫我的。”

得到巴不得使全屯子的“臭小子”有“正事”干的父親的同意和支持后，我馬上寫了4份成立“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的告示，分別貼在生產大隊和3個生產隊的隊部的門旁。3天后，登記在冊參加宣傳隊的“臭小子”包括大柱子在內已有30多個（還有10多個小姑娘）。在這3天內的晚上我已經“高速”地“創(chuàng)作”出了10多個“小節(jié)目”，公社中學的張老師也已“隨時待命”等我通知來擔任“導演”，我又把屯子里會拉胡琴會敲小鼓會打竹板會吹喇叭的“老一輩”請來組成了“樂隊”，所以在第四天就在已放寒假的公社中學的教室里開始“排練”。因為參加宣傳隊的40多個男女青年是不可能都上臺演出的，所以我首先進行的是選拔賽，就是讓每一個報名參加宣傳隊的人都上臺進行一番試演，從中選出20人當“演員”，由張老師給他們分配角色去排練。又因為我組建宣傳隊的宗旨是為了不給生產大隊“抹黑”，使沒事干的小青年們都不惹是生非，所以我就把那20多個沒當上“演員”的分別委以宣傳隊的后勤組、劇務組、宣傳組的成員，并規(guī)定在宣傳隊排練和演出期間，都必須在場，否則就只能退出宣傳隊。出于好奇心，這些參加了宣傳隊卻上不了臺的隊員都不離不棄，忙碌中都興高采烈。又過了5天，經過彩排后，當我和張老師認定有9個節(jié)目可以公開演出并能得到掌聲后，我就向我父親做了匯報，并要求次日晚上在生產大隊隊部門前的廣場上為全屯子社員演出。

演出的當天上午，我父親“下令”把生產大隊僅有的3臺拖拉機都開到生產大隊隊部門前一字排開，用車廂當舞臺，然后又派人到鎮(zhèn)上的糧庫借來兩塊大苫布支搭在舞臺上，還去公社中學借來了擴音機等設備。一切準備就緒后，到了晚上開始正式演出時，面對著自己的家人和鄉(xiāng)親，登臺演出的“演員”雖然都是“破天荒”，但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博得了觀眾的陣陣掌聲。由于9個節(jié)目演出的時間不長，最后面對著不愿離去的觀眾，我只好硬著頭皮登臺把我寫的兩首小詩“朗誦”了一遍，然后解釋說宣傳隊剛成立，還沒來得及排更多的節(jié)目，下一次演出一定會增加更多節(jié)目。首次演出獲得好評后，接下來我邊“創(chuàng)作”節(jié)目邊讓張老師組織排練，到除夕那天，又為急等著“看戲”的全屯子社員演出了一次。在1969年的正月里，已經“名聲在外”的我們這支“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陸續(xù)接到好幾個生產大隊的電話，邀請我們去他們那里演出。就這樣，每次去別的生產大隊演出時，我和我的40多個隊員都是坐著三輛膠輪大馬車有說有笑地出發(fā)和歸來……

轉眼到了備耕時節(jié)后，我對宣傳隊的隊員們說：“現在生產隊有活干了，咱們都回生產隊干活去吧。宣傳隊不算解散，等到今年冬天咱們再接著‘宣傳’?！?/p>

彈指一揮，時至今日，雖然40多年已經成為過去，但一想起在“動亂年代”自己組建“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的往事，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又忍俊不禁……?

題圖 某縣城關公社宣傳隊隊員合影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