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難想象,100年前的漢口街上滿是洋人,他們悠然自得地在漢口的大街小巷來來去去。倒是本土的漢口人,卻沒有如他們一樣的自由。
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便利的交通條件和原本形成的商業(yè)基礎(chǔ),使得漢口成為洋人眼中的熱土。一經(jīng)開埠,洋人紛至沓來,及至租界圈定后,漢口一時洋行林立。
盛夏二伏的某天下午,烈日當頭。
站在江邊抬頭看對面那一棟棟風格迥異的建筑,那些曾經(jīng)風光萬千的洋行大樓如同被太陽曬蔫了一般,滿是頹然之氣。如今它們或被遺棄、或被改建、或被破壞到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面目。而洋行,這個因侵略而產(chǎn)生的詞匯也已是上個世紀的產(chǎn)物了。
不過,縱使破舊,這些建筑仍然是挺拔的、磅礴的,需要人們用仰視的角度去打量。它們佇立在那里,看著大江東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一個世紀以前,洋行在漢口遍地開花。各國洋行共一百多家在漢口落戶,還有兩百多家大大小小的商號,“扎堆”在這里做生意的洋人,根本沒有辦法數(shù)過來。
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洋行就是“從事進出口貿(mào)易的公司”。一開始洋行是各國各自為陣,從漢口運走東西,從自己的國家運來東西,僅此而已。但是后來發(fā)展到無孔不入,甚至壟斷了漢口一些重要的商業(yè),例如石油、紡織、茶和白糖等等,形成一種名為“托拉斯”的壟斷集團。
“他們是來漢口淘金的。”曾在“怡和洋行”做過職員的周富生給那幫洋人下了如此定義。家住上海村,今年已經(jīng)78歲的周富生說,他自己當時雖然不是洋行的“上層人士”,但也遠遠不是用一個普通漢口人的眼光來看待這群“洋商人”的,“我當時明白這是一種侵略,但是這同時也不僅僅是侵略,對于漢口來說還是一種肯定和機遇?!?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1/26/focu201604focu20160406-1-l.jpg" style="">
后來一直從事教師工作的周富生,說起話來有點“文縐縐”的,他解釋所謂“機遇”是指漢口迅速“洋化”的過程:誠然,我們不能認同洋人對中國的侵略,但是另一方面來講,也正是因著洋人,漢口在清朝末期衰敗沒落的暮氣,也得以迅速驅(qū)散。
因為有了洋人來漢口做生意,就必然會產(chǎn)生買辦和銀行職員,這些人是比較早的產(chǎn)業(yè)工人。洋人生活在漢口,帶給漢口的除了那些異國格調(diào)的建筑和游樂設(shè)施外,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以及價值觀深深影響了漢口,方方在《漢口的滄桑往事》中寫道:“……如此這般,它使得地處內(nèi)陸,土氣十足的漢口改變了自己……最終使得整個漢口的氣質(zhì)得以改變?!?/p>
以鴉片發(fā)家的怡和洋行
怡和洋行,這個以販賣鴉片發(fā)家的商行,是最著名的一家老牌英資洋行,遠東最大的英資財團。它在當時被稱作“洋行之王”。周富生說,當時的人普遍把怡和洋行叫做“渣甸”洋行,這個名字源于它的創(chuàng)始人威廉·渣甸。
怡和洋行的創(chuàng)始人渣甸是英國人,一個鴉片販子,他用兩箱鴉片在中國發(fā)了家,1832年他和他的伙伴馬地臣在廣州開設(shè)渣甸洋行,后來渣甸洋行陸續(xù)在全國開設(shè)分行。1862年,已經(jīng)改名為“怡和洋行”的渣甸洋行落戶漢口。
周富生進怡和的時候,是上個世紀40年代末,那時怡和洋行已經(jīng)到了后期,過了10多年,解放后的工商業(yè)改造中,怡和洋行 “戀戀不舍”地走了。周富生回憶說,他在怡和供職的時候,怡和的生意已經(jīng)做得非常大了,涉獵的范圍除了傳統(tǒng)的茶、絲以外,甚至還有采礦、淘金、金融業(yè)、保險業(yè)等。他當時一個月拿8塊錢,主要做的工作類似于現(xiàn)在外貿(mào)的跟單,接一筆貨物記錄一筆,然后再上報。
我問他進怡和工作是不是有什么“門道”,因為在外人,特別是當時的中國人看來,是一件“美差”,他笑著搖搖頭說:“哪里,看起來是很不錯,但是中國人在里面受氣挨打是常事。外國人自視高人一等——不過解放后我的地位就好多了,但那時離洋行關(guān)門也不遠了?!?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1/26/focu201604focu20160406-2-l.jpg" style="">
怡和洋行的大樓在沿江大道104號,而今天的怡和是一家業(yè)務多元化的國際公司,公司的母公司怡和控股在百慕大注冊,股份在新加坡及倫敦兩地上市。
怡和村:典型的花園式別墅
家住解放公園路的小凡,每天去位于建設(shè)大道的單位上班時,總會經(jīng)過一片紅色的小別墅,那些房子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但是仍然不失精致和氣派,直覺告訴她:這房子應該不是中國人建的。
年輕的她不知道,這片小別墅叫做“怡和村”,解放公園路原來還有個名字“渣甸路”,這一切都跟怡和洋行密切相關(guān)。
當年漢口怡和洋行的大班杜百里——這個占有欲極強的英國人,對于房產(chǎn)有著極大的興趣。他先是在俄租界購進1000多平方米,建了20多棟洋樓——就是珞珈山路的紅房子,1913年他又在當時的西商跑馬場買了近10萬平方米的地皮,建起了現(xiàn)在的“怡和別墅村”。當年的武漢此處尚屬荒天野地,但是空氣清新,視野開闊,是一處休閑享樂之地。
小凡說她小時候?qū)@些房子充滿了好奇,但是祖母曾經(jīng)告訴過她,這房子是日本鬼子住的地方。小凡祖母的話不是單純用來嚇唬人的,1938年武漢淪陷后,花橋一帶是武漢的北大門,日本華中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就曾經(jīng)住在這里。
現(xiàn)在的怡和村是一片普通的住宅區(qū),2棟的一位40多歲的女主人說,這房子年歲已久,有著所有老房子的缺點,但也有別的老房子所沒有的優(yōu)點:房子內(nèi)部規(guī)劃齊全,起居室、廚房、臥室、書房、廁所、傭人室;外部綠化非常到位,部分樓棟下面有車庫——“雖然有些我們都用不上,但是你可以看出來當時這房子蓋得是多么的用心?!?/p>
“渣甸路”也已經(jīng)成為歷史,取而代之的是頗具時代特色的“解放公園路”。怡和洋行像是在武漢被連根拔起,就像曾經(jīng)的“日不落帝國”最終謝幕。怡和洋行在落日的余暉中,磅礴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