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蕙帶

歲月不凋，愛情不老

◎荷衣蕙帶

晨曦初上，清幽靜謐的軒窗下，一位身著藕荷色裙衫的少女正手拿一張灑金箋，細讀上面的詩句。旁邊的丫鬟忍不住問：“是何人的詩作令小姐看得如此出神？”少女抬眸，如畫眉目閃過一絲嬌羞，淡淡說道：“是徐咸清的詩文?！毖诀呗勓耘d奮地說：“就是那個一歲識字，五歲通經(jīng)，十五歲就名動一時的少年才子嗎？”“正是?！鄙倥鹜?，依然頷首沉思，思緒卻已飄遠。她在想寫下此等詩句的男子會是何種模樣。

世人皆知，兵部尚書商周祚家中有兩位才情高華、姿容傾城的女兒。大女兒商景蘭已嫁于祁彪佳為妻，幼女商景徽尚待字閨中，便是這位讀詩的少女。許是年紀大了，商周祚總想讓兒女多承歡膝下，對商景徽的婚事很是挑剔，至今還沒相中哪位少年。

四月初八是佛誕日，褪去一身棉衣的女兒家都換上羅衣輕衫，前去寺中上香，商景徽也在其中。裊裊升起的香煙承載著少女虔誠的祈愿，此刻正閉目禱祝的商景徽并不知曉，就在不遠處，一位男子正默默關注著她。待她離開后，男子詢問身旁的大師，上香的女子是哪府的小姐。在得知是商景徽后，他忍不住唇角上揚，輕聲說了句：“傳言誠不欺我也。”

回到家中的男子徐咸清立即向父母稟明了想求娶商景徽的心意。經(jīng)過一番準備，徐家很快就請了官媒前去商談。商周祚早已聽聞徐咸清的才名，亦覺他和女兒十分般配，還特意詢問女兒的意見。乍聽到徐咸清的名字，商景徽心中忐忑又甜蜜，她沒想到今生竟能和自己傾慕的才子結就姻緣，一抹嫣紅須臾飛上臉頰，她垂頭輕語：“婚姻之事但憑父母做主。”

新婚的日子就像夏日枝頭的綠葉，是稠密的驚喜，濃郁的甜蜜。商景徽隨口吟出的徐咸清寫的詩句，讓徐咸清大為驚喜。有一種相遇，原以為只是自己的一見傾心，后來才知冥冥之中早就互相傾慕，世間最幸福之事莫過于此。

月色清華的秋日，兩人撫琴賞月，望著月下恍如仙子的妻子，徐咸清詩情飛逸。他取來紙筆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就在詩將成時，商景徽卻調(diào)皮一笑，握住徐咸清的手說：“一句七言詩，寫出五個字，余下的兩字如果讓人猜到，就不算高手，不如那兩字讓為妻來猜猜，如何？”徐咸清望著一臉頑皮的妻子笑說：“好?！庇谑莾扇烁髂昧艘粡埣?，寫了句末的兩個字。商景徽很聰明地寫了幾個備選答案，可是當兩人各自攤開答案時，徐咸清的答案還是超出了商景徽的意料。她笑靨甜美地望著徐咸清，第一次知道原來輸給一個人也可以如此快樂。此后，猜詩就成了兩人之間的小游戲。

書房是他們相處時間最多的地方，她為他添香，為他奉硯。而他是她解惑的先生，聯(lián)句的知己，還是可以偶爾欺負的跑腿。

不久，商景徽生下一女，孩子的到來使這個原本就幸福的家庭更加美滿。自有了女兒之后，徐咸清最喜歡做的事便是抱著女兒吟詩。每每這時，他總會說：“咱們的女兒將來一定像她的母親，是個才貌俱佳的女子?！?/p>

愛情不曾因歲月的流逝而消退，卻因有了兒女又加持了一份親情。然而，就如月有陰晴圓缺，每個人的生命都會有坎坷磨難。

崇禎十七年清兵入關，推翻了明朝統(tǒng)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久，商景蘭的丈夫祁彪佳就因拒絕做清廷的官員而自沉離世。商景徽夫婦一邊勸慰著姐姐，也一邊思索著今后的生活要如何繼續(xù)。

經(jīng)過商議之后，兩人決定隱居山林，不再管紅塵碌碌。隱居的日子清簡樸素，之前從不曾沾染家務瑣事的商景徽如今要親自打理許多事情。為了更好地照顧徐咸清，商景徽特意向廚娘請教烹飪之法。聰慧靈巧如她，不僅很快掌握煮菜的技巧，而且善用巧思，把一道道菜式做得詩情畫意。徐咸清有文友到訪，商景徽更是會把一句句詩詞做成菜品，為宴席添一番雅趣。

閑暇之時，徐咸清會在園中修整竹籬，裁剪花枝。每有時卉綻放，他必會折一枝插瓶，送給商景徽，一如年輕時熱戀的模樣。采菊東籬、悠然南山的日子雖然清苦，因為有詩書相伴，愛人相守，倒也過得安逸自在。女兒在他們的精心培育下也成為當?shù)赜忻牟排?/p>

大多數(shù)日子里，商景徽和徐咸清在做著同一件事情，就是各自編撰圖書。商景徽在抄錄她的詩集《詠鵻堂詩草》，而徐咸清則在編撰《資治文字》。靜默的時光里，他們常常只是互望一眼，無須多言，便彼此洞悉心意。

晚年的他們筆耕不輟，始終在尋章逐句中升華著自己的人生。歲月不凋，愛情不老，商景徽和徐咸清一路相伴，有詩有情，有清風有明月，哪怕是歲到耄耋，心里眼中的那個人也一如當年，從不曾被紅塵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