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曉芳
《刺客聶隱娘》濃郁東方美學意蘊的影像表述
齊曉芳
侯孝賢的電影是以他自己獨特的方式進行影像呈現(xiàn)、觀察和思考生命的。具體表現(xiàn)在反武以文、反西歸中、反虛入實、反言如默、反動為靜等方面,形成了該影片關注“前因后果無情節(jié)”、演員“無表演的表演”、影片“無導演的導演”的特點。影片的敘述手法和獨特的風格,不僅和導演的審美趣味、生命體驗、生活閱歷密不可分,還與他對電影本身的認知理解有關,更是與導演獨特的思維方式以及我們國人對人生的觀察理解能力有關。這因為如此,侯孝賢導演用其侯氏風格的東方美學讓世界驚艷,使得自己在世界電影史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電影的本質是行動,而行動是通過鏡頭來體現(xiàn)的。如今的電影是把好萊塢電影作為了標桿,將數(shù)字技術和所謂的大片做得近乎完美。可是在不久前出現(xiàn)的侯孝賢導演的《刺客聶隱娘》,卻與之背道而馳:電影中到處充斥的都是靜,有時光的靜謐,心靈的凈靜、氛圍的穆靜,場景的空靜,人物的默靜,以及觀眾們屏聲斂氣的寧靜,更是有部分觀眾在觀影的途中沉沉的睡去所帶來的安靜,這與以往我們看到的電影是截然不同的。而這一切,全憑攝影機不易察覺、不動聲色的平緩移動。有趣的是,經統(tǒng)計整部影片有200多個鏡頭,其中有將近30個絕對靜止的鏡頭,而導演就是以運動著的鏡頭營造了這種靜止的氛圍。[1]
所謂導演的“反骨”不僅傳承了以往的傳統(tǒng)風格,更是探索出過去的東方民族和它具有的安寧、靜謐、恬然的氣質稟賦。侯孝賢導演的這部影片,運用了寂靜的空長鏡頭,使用了非職業(yè)演員的表演,將日常的生活化場景進行了呈現(xiàn),進一步消除了戲劇性沖突的設計情節(jié)以及電影的運動本質。使得觀眾在電影中進行了東方美學的思考。
從反動為靜這一視角,使導演一直對爬樹的體驗記憶猶新,而這一特別的視角,讓侯孝賢導演在今后的許多影片中隱隱約約都有一種俯瞰人生和觀察世界的視角。
這是一種俯視的視角,更是一種萬物眾生自我靜觀的視角,有著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因此它就成為了專屬與自然界的一種視角;可是又近觀平視普通生命,因此不免會落寞孤寂,因此也是一種特別仁慈、悲憫、孤獨的視角。所以,個人的觀察視角和獨特感受,被賦予救贖的努力、信仰的執(zhí)著、人倫的超越以及時空的凝滯,所以更是具有普遍的含義。
侯孝賢導演在影片中運用了大量的俯拍鏡頭,更是犧牲了演員的形象以及觀眾的觀影習慣,就是為了強化這樣的風格和視角,使得很多演員的外形上特別的身長推斷,就是為了強化和凸顯這樣特別的視角,進而在復牌鏡頭上刻上了鮮明的印記和厚重的東方文化氣息。
不管是在中國藝術中具象的實踐層面,還是中國哲學與文化中抽象的理念層次上,虛并不代表著物質是空虛的,更是一種心靈上的情懷和境界。電影的本質,是對與光影進捕捉、觀察和呈現(xiàn)。古代的地中海的地貌特征是西方文明的發(fā)源地,給西方文化在光的捕捉、觀察、以及呈現(xiàn)上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侯孝賢導演在影片《刺客聶隱娘》中著重于內在、迷蒙、氰氯的心理和情感的觀察及呈現(xiàn),將聶隱娘第一次回到家中的過堂風和后來室內不知來源而又無處不在的風等視覺,這是與在西方電影中刻意捕捉和呈現(xiàn)物力、外在、直接、透徹的光影并不相同。于是,侯孝賢導演就在影片中將自然界流動的空氣具象化了,表現(xiàn)為草影的幻化光彩、燭影的飄搖恍惚、云影的須臾飄忽、嵐影的空靈縹緲。更是在聶隱娘給父親熬藥的簡陋茅屋中,也賦予了氰氯幽吵、煙霧繚繞的東方化美感。而縹緲燭影、幽緲紗影更是充斥了冷清空寂的房屋,轉化和營構為幽靜的東方式的審美空間,診釋和暗示了人物關系和情緒上的微妙變化以及故事情節(jié)的進一步發(fā)展。[2]來無蹤去無影的風,是影片中尤為重要的敘事語言。
電影藝術中最困難的就是該如何引導觀眾進入到故事環(huán)境、人物性格以及影像意境當中。該部電影的故事背景是發(fā)生在大唐盛世,而人物特定為冷血殺手,在人們看來這就是典型的武俠動作片。然而侯孝賢導演以他獨特的東方人視角與獨特的慧眼,把嵐作為敘述語言和視覺要素融入攝影中,輕重緩急、表里虛實、古往今來、晨昏明暗、里外近遠、高低上下,消除了空間而又創(chuàng)造了空間,掩映又敞開,融入了視覺又消除了視覺。
這所有的一切,與侯孝賢導演獨特的經歷和獨立的思考是密不可分,使他看待事物會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一個俯視者的角度。用這種出乎其外又入乎其中的視角和經歷,侯孝賢導演定會單刀他人眼中未捕捉到的,思考他人腦中沒有的思想。時間一長,肯定會引發(fā)大家對人生進行體察和對人性的全面關注,到最后肯定會得到一個具有綿延時間和有著強大空間張力的答案:所謂的蒼涼就是我們所說的虛,貫穿于不同人生不同階段以及不同層面的人性當中,表現(xiàn)在影響上,就會變成很實在的一個東西,將風作為神,將嵐作為體,營造出續(xù)的精氣神和形體貌,憑借四兩撥千金的睿智,成功的將東方式的抽象化哲學具體的表現(xiàn)出來。
電影《刺客聶隱娘》海報
從電影誕生的那一刻起,人們可以從屏幕上聽到人物開口講話的聲音,自此銀幕上開始有了各種聲響以及滔滔不絕的對話。布列松和小津安二郎對侯孝賢的導演風格有著特別深刻的影響,所以在他的電影里會有越來越少的對白以及臺詞,甚者還要減少演員的面目表情。而這種追求徹底在《刺客聶隱娘》上表現(xiàn)出來了。在這部影片當中我們會看到呆板犯傻的張震以及木訥漠然的舒淇。這不但能將演員對于導演反表演、反戲劇等藝術概念的理解表現(xiàn)出來,也會把演員的實際表演理念和探索實踐進行一個質的飛躍。[3]所以我們覺得劇中舒淇的背影甚至比她的面孔更具有表現(xiàn)力;而片中靜默的張震為其顯赫的身份,多元性的性格以及心理上的沖突等很多方面的表現(xiàn)有著特別充分的依據和強大的氣場;稻谷身上的靜默,將她的身隱心顯、百竅心計、糾結情仇、顯赫身世等無聲無息地表現(xiàn)出來。因此,在大熒幕上,所有演員的含蓄、節(jié)制、冷靜、內斂、情感上的流露、醞釀以及表演都必須要避開某種立場和情緒的偏激,不然會使觀眾喪失對影片的思索與回味。
具體說到《刺客聶隱娘》,雖然這個故事是發(fā)生在距離我們有1000多年前的盛唐時期,雖然片中的人物對我們來說是非常的陌生卻在年幼時對身懷絕技又能夠來無影去無蹤去刺殺別人于千里之外這種刺客是非常崇拜憧憬的,雖然在人物關系的梳理上非常的糾結難辨,又是因為很多的道具穿越到古今,進行唐冠漢戴,臺詞對白上優(yōu)勢生僻拗口,如果不借助與字幕是根本不能理解的這一種種弊病會被后人多詬病,但如果觀眾可以西安心平氣和,調整呼吸,收斂脈息,這樣就可以慢慢來觀察、體悟、品味影片給我們呈現(xiàn)的來自于東方式的美學魅力。如果單單就電影中的憐憫不殺之心,就是一個從小就進行武打訓練、果斷干練的冷月殺手,竟在關鍵時刻產生了憐憫的不殺之心,這實在讓難以理解,更是匪夷所思。可是如果你能進行換位思考這個問題,一個敏感聰慧的小女生,從一個非常優(yōu)越的家庭來到荒山野嶺,從此將要走上的是幾乎與世隔絕又絕情嚴苛的一條殺手之路。
讓她經歷過這些所有,除了是一個成為殺手的必要技能,在一開始就要經歷著去人性、絕人情、滅人欲、斷人親的殘酷煎熬。在經歷過這一切之后,殺手已經到了一種心如死灰、形如槁木的艱難境地,可是讓她殺的卻偏偏是一位父親,又讓她看到父親對自己子女那種柔軟又憐愛的目光,瞬間感受到了那種溢于言表的天倫之樂,這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間將她已經遙遠模糊的對父愛僅存的記憶喚醒了,從此冷面開始融化,變得溫情起來。正因為有著這種人性光輝,給刺客聶隱娘怪異的性格變化和影片劇情上的斷裂提供了有機的彌合劑和催化劑。想要問的是有什么語言可以把如此細膩的情感交代清楚,將如此豐富的人生經歷完美的呈現(xiàn)出來?什么樣的語言可以將內心十分滾燙、而表面上是如此的木然的生命表象展現(xiàn)出來?而對刺客聶隱娘內心的精神如此的了如指掌,這是跟侯孝賢導演本身不滿半歲就隨家漂泊,在12歲的時候永遠失去了父親,在16歲是母親也撒手人寰,更是在他17歲時相依為命的祖母也相繼去世了,這些慘痛的人生經歷是密不可分的。一個或駐足曠野背向觀眾、或靜立屋梁默默注視的刺客少女,和從小就開始賭博、大家、偷竊的不良少年的身影重疊起來,幻化出來的人生是多么的蒼涼。
從某種角度來說,能夠創(chuàng)作出《刺客聶隱娘》這樣的電影,在藝術世界中無疑是一次挑戰(zhàn),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侯孝賢導演看到了中國人文電影的方向,相信隨著歲月的流逝這部電影的意義會真正的呈現(xiàn)出來。
[1]葉玉芳.悲哀與憐憫——試探侯孝賢的“悲情”電影[J].南昌教育學院學報,2011(2):45-47.
[2]范志忠.侯孝賢作品與第三世界新電影的敘事策略[J].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13(1):39-42.
[3]黃鐘軍.侯孝賢“前新電影”時期作品中的城鄉(xiāng)二元議題研究[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3(1):58-60.
齊曉芳,女,天津寶坻人,唐山師范學院音樂系講師,主要從事音樂理論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