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夫·澤爾茨曼
一
上午8點30分,還有半個小時才到與湯姆·莫頓的會面時間,我便給埃迪·布拉格打了一個電話。埃迪是我在《丹佛檢查報》的編輯。不過,他今天似乎有點反常,言語和態(tài)度顯得有點唐突,老是催我掛電話。我打斷了他的話,告訴他,我9點要去見莫頓。
“不是開玩笑吧?”他問。
“不是開玩笑。”我回答。
莫頓是理查德·多佛的律師。五天前,有人在一家汽車旅館里發(fā)現(xiàn)理查德的未婚妻蘇珊·萊姆的尸體,她是被人掐死的。理查德為此受到指控。
當(dāng)他問我是否會接受理查德的聘請,替他調(diào)查這件事時,我能聽出埃迪的心情很興奮。
“看來是這樣?!蔽掖鸬?。
“約翰尼,這太好了?!卑5险f道,隨后又愣了一下?!叭绻憬酉铝诉@個案子,我會增開一個《萊恩快訊》專欄,一直到審判結(jié)束。”
“只有先接下這個案子才行。你那兒有什么消息?”
“一些消息剛有點風(fēng)聲就沒了下文。我猜,肯定是非常確鑿的物證,可在大陪審團(tuán)聽證之前,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對此案嚴(yán)格保密?!?/p>
“你有沒有見過他們,理查德或他的母親?”
埃迪咯咯笑了起來?!艾敻覃愄亍ざ喾??她跟我不是一個圈子里的人。假如我給當(dāng)?shù)蒯t(yī)院捐贈一棟側(cè)樓的話,她或許還會邀請我喝喝午茶。約翰尼,你要把跟莫頓合作的進(jìn)展及時告訴我。”
我們說了幾句打趣的話,埃迪這時候的心情比剛開始時好得多。掛斷電話之后,我就出門了。
9點鐘,我如約來到了湯姆·莫頓的律師事務(wù)所。可他不在辦公室,他的秘書讓我坐在接待室里等候。我不喜歡等人,尤其是莫頓已經(jīng)約定好了時間,可我還是愿意耐著性子等下去。為了拿到這個案子,我愿意苦苦等待。
等了大約十分鐘,莫頓的秘書給我端來了一杯咖啡,并跟我閑聊起來。9點40分左右,莫頓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jìn)來。他朝女秘書揚(yáng)起他的方下巴,吩咐她給我們準(zhǔn)備一些咖啡和面包圈。他的臉上似乎總是有一種得意的神情。在他35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為他買下了這間律師事務(wù)所,更讓他自命不凡。他氣喘吁吁地叫我到他辦公室去。
莫頓走到他的辦公桌后面,放好公文包,看著我?!敖煌ㄌ铝耍彼R道,“這些天來,丹佛簡直堵得要命。那么,這個案子,你都知道些什么?”
“只有報紙上報道的那些,”我說,“我聽說有物證對你的客戶非常不利?!?/p>
這時,莫頓的秘書敲門了,端著咖啡和面包圈走了進(jìn)來。她離開后,莫頓問:“在我們接手這個案子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否打算把這個案子寫進(jìn)你的專欄?”
“我很愿意寫進(jìn)去?!?/p>
莫頓似乎很滿意。他咬了一口面包圈,一邊慢慢咀嚼,一邊盯著我?!岸喾鹛?0點鐘要來我的事務(wù)所。她有一些擔(dān)憂,但你也別擔(dān)心。我敢肯定,我們可以把這些事情搞定,”他看了一下手表,“我們只有十分鐘了?!?/p>
“她有什么擔(dān)憂?”
莫頓把問題岔開了?!拔艺f了,你不用擔(dān)心。關(guān)于證據(jù),看來他們掌握了不少。法醫(yī)在那死去的女孩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了皮膚組織和血跡,初次測試與理查德的DNA相吻合。血液樣本已經(jīng)送往華盛頓,做更精確的DNA鑒定。我想,我們就期待奇跡吧。”莫頓停頓了一下,笑得很不自在。“警方還在理查德的手臂上發(fā)現(xiàn)了新鮮的抓痕。”他說道。
“他是怎么解釋的?”
“沒有任何具體的解釋。只是說他被人陷害了。他對此堅定不移。你也知道,我差不多相信了他的話。我現(xiàn)在指望《萊恩快訊》專欄來左右公眾輿論。我想,我們需要這個。”
這時候,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瑪格麗特·多佛走了進(jìn)來。她身材高大,大約有6英尺,用一個更為恰當(dāng)?shù)脑~來描述,那就是“長”。長長的雙腿,長長的身軀,還有長長的脖子,屬于影后葛麗泰·嘉寶那種體型。她大概五十出頭,可頭發(fā)已經(jīng)灰白,不再是美麗的金發(fā)。直到最近,人們很可能仍覺得她頗具魅力。而眼下,她只是看起來有些疲憊:“你的秘書叫我過來?!?/p>
“好啊。”莫頓答道。
莫頓握了握她的手,并介紹了我們,“這么多年來,我和約翰尼經(jīng)常合作。”
瑪格麗特跟我握了手,坐在我左邊,看上去不怎么自在,她說:“萊恩先生,我得告訴你,我不太愿意雇用你,我不愿意讓我家的隱私在媒體上曝光?!?/p>
“嗯,那好,”我支支吾吾地說道,試圖掩飾我的失望,“我尊重客戶的隱私權(quán),只有客戶允許以后,我才會寫有關(guān)案情的內(nèi)容。如果你要保密,我肯定會尊重你的要求。不過,湯姆似乎覺得我的專欄可以幫助你的兒子?!?/p>
莫頓補(bǔ)充說:“瑪格麗特,各大報社會千方百計地挖掘每一條丑聞。這個專欄可以大大地幫助我們搭建一個平臺,可以將我們的新聞報道發(fā)布出去,尤其要解釋那些對理查德不利的物證。相信我,約翰尼的專欄在城里是很有分量的?!?/p>
瑪格麗特似乎還在猶豫不決,我趕緊說道:“多佛太太,我要盡力去做的就是,找到讓你兒子無罪釋放的證據(jù)?!闭f到這,我露出了自己最真誠的微笑?!澳阆嘈潘菬o辜的,對不對?”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他是無辜的。蘇珊被殺時,他跟我一起待在家里。我不明白,警方為什么不接受我的證詞。”
莫頓試圖表現(xiàn)出一副慈悲心腸的樣子,可讓人看到的還是那種洋洋得意的神情:“假如你不是他的母親,他們會接受的?!?/p>
“我沒撒謊。”她說道。
“我知道你沒撒謊。”莫頓說道。
瑪格麗特轉(zhuǎn)向了我:“你寫的那些案情是不是全都得到了客戶的允許?”
“沒錯。”我這是謊話。我沒有告訴她,有幾次我的客戶最終都死了。人死了,自然也就沒有機(jī)會抱怨了。還有幾次,他們對我撒了謊,試圖要操縱我,在這種情況下,一切承諾都會化為泡影。
“你認(rèn)為,你能幫助我兒子獲釋嗎?”
“我會盡力而為?!?/p>
她又動搖了片刻,但還是同意雇用我,而且同意讓我寫出有關(guān)案情。我的收費(fèi)標(biāo)準(zhǔn)是每天400美元,可她給我開了一張8000美元的支票,比我要求的多出不少。她起身準(zhǔn)備離去,和我們握了手,然后在門口遲疑了一下說:“萊恩先生,如果你找到的證據(jù)能夠還我兒子一個清白,我會再額外給你1000美元酬金?!?/p>
莫頓起身,將多佛太太送出了辦公室?;貋頃r,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安排12點在縣監(jiān)獄與理查德見面。我問他是否有蘇珊·萊姆的照片。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文件夾,順手遞給了我。里面是受害者的幾張生活照。一張是在影棚拍攝的,幾個人讓她在一個網(wǎng)球場擺出各種姿勢。在這些照片里,她顯得非常年輕,看起來只有20歲,非常迷人。長長的紅發(fā),碧綠的眼睛,白里透紅的皮膚,結(jié)實而近乎完美的身體。我仔細(xì)研究了她的照片,覺得我的喉嚨里有點不適。她的眸子里充滿著活力,幾乎要在相紙上放出光來。她那淺淺的微笑,就像我們這個小小的星球上她是唯一知道這個笑話的人。也許,只是也許,有朝一日,她會讓我們其余的人了解真相。我把她的照片放回了文件夾。
“他們在報紙上登的那張照片沒有把她拍好?!蔽艺f。
“是啊,拍得簡直像垃圾?!蹦D同意我的觀點。
我起身準(zhǔn)備離去。我們約定11點45分在丹佛縣監(jiān)獄碰頭。
半路上,我在一家開戶銀行停了下來,把那張支票上的錢存入了我的賬戶。
我還給《丹佛檢查報》編輯部的埃迪打了電話,告訴他事情辦得很順利。
二
莫頓在縣監(jiān)獄等著我。獄方草草地搜了我們的身,然后將我們帶到了一間小接待室。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上午之后,我想,我們誰都不想再多說什么。莫頓靜靜地坐在那兒,用一個小小的指甲銼修理著他的指甲。我只是坐在那里,對著陽光瞇著眼睛。我看了一下手表,再過幾分鐘就是中午12點了。
門開了,兩名警衛(wèi)將理查德·多佛帶到了接待室。他的身材很單薄,但長得好看。他遺傳了母親的一些相貌特征,如她的鼻子和高顴骨,只是沒有遺傳她的身高。理查德個頭偏矮,不到五英尺六。等到警衛(wèi)解開他腳踝和手腕上的鐐銬,他朝莫頓點了點頭。隨后,警衛(wèi)離開,隨手關(guān)上了門。他坐在我們對面。在縣監(jiān)獄待了四天之后,他的皮膚已經(jīng)變成了病態(tài)的暗灰色。
莫頓介紹了我之后,理查德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你就是報紙上寫專欄的那個偵探?”他微笑著說,“我經(jīng)常看你的專欄。寫得不錯?!?/p>
“謝謝?!蔽艺f。
“我沒有殺她,”他直白地告訴我,笑容變得有點難看,“那個血跡證據(jù)是陷害?!?/p>
“你認(rèn)為警方在血跡上耍了花招?”我問。
莫頓假裝在認(rèn)真聽,以便從理查德那里得到一些印象分。他插話說:“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說完,抬起了方下巴。
理查德的笑容變得更加難看。“這是陷害。這案子的背后一定牽涉一大筆金錢交易?!?/p>
“那你身上的抓痕呢?”
“只怪我的運(yùn)氣不好。我在酒吧里跟人打架留下的。蘇珊跟這些抓痕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她在汽車旅館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p>
我坐了下來,滿腦子都在考慮著他的事。他的講述似乎有點牽強(qiáng)附會——那些抓痕,她的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的他的血跡??墒撬皇且粋€愚蠢的人,而且,他的神態(tài)很鎮(zhèn)定。
“你認(rèn)為你知道是誰在陷害你?”我最后問。
他聳了聳肩,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把視線轉(zhuǎn)向別處,隨后又看著我的眼睛?!罢f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得承認(rèn),我有一些不良行為。我想,這也改不了了。這次蘇珊的事可能會把我完全整垮?!?/p>
“你未婚妻被謀殺讓你很難過?!?/p>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彼f。
“不是?”
莫頓豎起了耳朵,第一次讓人感覺到他在認(rèn)真聽。理查德俯下身子,“蘇珊,嗯,更確切地說,是一個生意伙伴,”他平靜地說道,“她在……我該怎么說呢……她幫我從我母親的一些朋友那里撈錢?!?/p>
“真他媽的?!蹦D罵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我問。
理查德試圖給我一個微笑,可沒有笑出來?!拔矣鲆娞K珊時,她是一個妓女。她很擅長干這一行。在聚會上,我把她介紹給別人。后來,那些人就背著我跟我的未婚妻亂搞。蘇珊要他們掏錢,不然,她就把事情聲張出去?!?/p>
“你們在向你媽媽的朋友敲詐錢財?!蹦D指責(zé)道。
“你們要從他們那里勒索多少錢?”我問。
“蘇珊的胃口大得很。通常是一萬到兩萬?!?/p>
“是一次性付清,還是分期付款?”
“據(jù)我所知,是一次性付清。說不定,蘇珊背著我兩倍或三倍地跟他們要錢。我不知道。也許,這就是她被殺的原因?!?/p>
“所以,你認(rèn)為是他們中的某個人殺了她,而且還嫁禍于你?”我問。
“是的?!崩聿榈麓鸬馈K蛄艘幌伦齑?,笑了笑,可笑容很僵硬。“這一點,我敢肯定。據(jù)說,警方在蘇珊身上發(fā)現(xiàn)了我的血跡,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解釋。這些家伙有錢有勢,搞定這樣的事簡直輕而易舉?!?/p>
“哦,上帝!”莫頓嘆息道,“情況看來不妙啊。即使我洗脫了你的謀殺罪,敲詐勒索罪也會讓你在監(jiān)獄里待上一段時間?!?/p>
“也許吧。不過,蘇珊經(jīng)常做得就好像我毫不知情似的。”
“你能肯定?”我問,“你能肯定,她沒告訴你們的受害者,你也參與了敲詐?”
“她應(yīng)該不會,可誰知道呢?”
“上帝啊?!蹦D罵道。
我掏出一個便箋本,遞給理查德,要他寫下敲詐過的家族世交的姓名和地址。他在上面寫了一會兒,然后將便箋本遞給了我。上面寫有六個名字,其中三個我認(rèn)識。我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讓人印象蠻深刻的名單?!崩聿榈抡f道。
“確實,”我承認(rèn),“跟外人比起來,你更中意這些人?”
理查德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想問你,”我說,“你媽媽是個有錢人,你手里端著一個讓你衣食無憂的‘金缽缽,世界上的一切機(jī)會你都能唾手可得。你為什么還要干這事?”
理查德看著我,然后淡淡一笑,“為什么不呢?”
我們的會面時間結(jié)束了。隨著一聲敲門聲,兩名警衛(wèi)走了進(jìn)來,其中一個朝我點點頭,告訴我他非常喜歡我每月一期的專欄。我謝了他,跟他握了握手。隨后,他們把鐐銬重新銬到理查德的手腕和腳踝上,領(lǐng)著他走出了接待室。
莫頓收起報紙,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當(dāng)我們走出接待室,他又低聲罵了幾次,然后問:“你看了名單上的名字沒有?”
“你認(rèn)為他說的是真話?”我問。
莫頓皺起了眉頭。“我不知道,”他說,“但我很肯定需要你去查出真相。我不打算為他們?nèi)魏稳俗髯C,除非我完全確信他們被人敲詐。看來,這將是一個非常棘手的案子!”
我們在停車場分了手。莫頓看上去有些心煩意亂,我不好過多責(zé)怪他。這些人一個個有錢有勢,給他們添麻煩決不會有好果子吃。對此,我自然也不抱什么期待。
如果理查德在敲詐勒索的問題上說了謊話,那他這個謊撒得很聰明。對他的審判將成為丹佛市有史以來媒體最為關(guān)注的焦點。六個有錢有勢的男人——包括一個CEO和兩個州府官員——將不得不出庭作證,并回答是否與蘇珊·萊姆有不正當(dāng)?shù)男孕袨?,是否因此付了封口費(fèi)。至少有一名陪審員將會受到整個案件的影響。是的,這是一個聰明的謊言!只可惜,我不認(rèn)為這是謊言。當(dāng)我問及敲詐勒索時,理查德的臉上有一種表情。那種表情告訴我,他不僅這么干了,而且,他還會毫不猶豫地再干一次。他喜歡這一行。
莫頓說得沒錯——整個案子可能會非常棘手。到最后,我可能會因此得罪很多人,這樣的代價我承受不起。明智之舉就是放棄這個案子。不過,我爸爸經(jīng)常說,這世界上有傻瓜,還有該死的傻瓜。我想,我就屬于后一種類型。
其次,就是錢的問題。我不愿意拒絕瑪格麗特·多佛給我的支票。除此之外,我也需要一個精品案例。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埃迪·布拉格不得不炒冷飯,將過去專欄上的文章翻出來再刊登一次。對此,他不太高興。我有一種感覺,如果我再提出炒冷飯的要求的話,他就會炒了我。
于是,我鉆進(jìn)我的車子,朝東科爾法克斯駛?cè)ァ?/p>
三
丹佛商會并不愿意大肆宣傳東科爾法克斯這條街道。你可以在大多數(shù)城市找到這樣的街道。當(dāng)鋪、脫衣舞俱樂部、按摩院和成人色情書店在這條街上比比皆是。在一天中的任何時間,你都可以發(fā)現(xiàn)妓女、吸毒者和離家出走的人在這里游蕩。
魯?shù)抡驹诘谑糯蠼值慕锹淅锍橹鵁煟囊浑p黑眼睛冷冷地凝視著任何人都看不見的某個地方。他是不遠(yuǎn)處一家脫衣舞俱樂部的保鏢。越戰(zhàn)爆發(fā)時,魯?shù)略诿儡娋J部隊里服役兩期,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叢林中圍剿越共。他解釋說,他現(xiàn)在干這一行是因為他不能長時間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需要每隔半小時左右就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哪怕我們丹佛的空氣中彌漫著褐色的煙霧。
我把車子停在他的旁邊。他慢慢地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我。
“這不是丹佛的桂冠詩人約翰尼·萊恩嗎?”他說。
“讓人認(rèn)出來的確是件很高興的事,”我說道,“我爸爸常說……”
“算了吧,萊恩!”他打斷了我的話,“你來這想要干什么?”
“我想打聽一下這個女孩的情況?!闭f著,我給他遞上一張?zhí)K珊·萊姆的照片。
魯?shù)碌难劬Σ[成了一條細(xì)縫,仔細(xì)地端詳著照片?!八褪悄莻€被有錢的男友掐死的女孩?!濒?shù)侣掏痰卣f道。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說道,“她可能當(dāng)過妓女。如果她真的當(dāng)過,我想知道是否有人給她拉過皮條,或者她都跟誰出去約會了。總之,把你能找到的任何消息都告訴我?!?/p>
魯?shù)潞翢o反應(yīng),什么話也不說。我給了他200美元。見了錢,魯?shù)滤坪鹾軡M意。他告訴我,如果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會給我打電話的。隨后,他把目光從我的身上移開。
我折回第十九大街,朝丹佛市區(qū)駛?cè)?。時間已過了午后1點,我的肚子里空空如也。我把車子停在辦公樓的后面,走過兩個街區(qū)便來到了那家“街角餐廳”??_爾正在收拾卡座,我見到她很高興。她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可愛女孩,金發(fā)碧眼,穿上一套四號服務(wù)員的制服顯得特別貼身。我跟她稍微開了個玩笑,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當(dāng)她端來我點的食物時,我才意識到我并沒有什么胃口。我猜想,我滿腦子都在想著處理這件敲詐勒索的事,搞得我沒了胃口——我真的不想去觸犯別人,可又迫不得已。為了那筆錢,還有從本案中可能得到的幾篇署名報道。我強(qiáng)咽了幾口,然后返回了辦公室。
一坐到辦公桌前,我便拿出了理查德給我的那份被勒索者的名單,一一進(jìn)行查對。我前面說過,其中三個人的名字我很熟悉,而所有的地址我都清楚。他們都住在高級富人住宅區(qū)。我拿起電話,不一會兒,我就查到了清單上的其他人。其中一位是法官,另一位是房地產(chǎn)大亨,第三位是個普通的富人。
我的事務(wù)所其實就我一個光桿司令,盡管我的許多工作都分包出去了,可經(jīng)常還是有堆得像小山似的文書工作需要一件件處理。過去這幾個月比以前少了點,可我依然還有很多文件要去審閱。我放下理查德的名單,從桌子上拿起一份案情報告。我想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份報告上,可我很難做到。我不停地胡思亂想。我一會兒想到了理查德,想到那個被害的女孩身上有他的血跡;一會兒又想到了他聲稱敲詐過的那六個男人。隨后,我又開始想到那個死去的女孩蘇珊·萊姆。我不知道,她對我們大家開了一個什么樣的玩笑。
4點鐘,魯?shù)麓騺砹穗娫?。他在夜總會找到一個女孩,他想要我跟她談?wù)?。我問他是否可以把她的電話給我,可他堅持要我去那里跟他們見面。4點30分,我把車子停在魯?shù)鹿ぷ鞯哪羌颐撘挛杈銟凡康慕謱γ妗?/p>
那里的生意頗為清淡,只有幾個人圍坐在舞臺周圍,還有幾個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幾張桌子旁。一個戴著牛仔帽、黑發(fā)稀疏的女孩在舞臺上隨著鮑勃·塞格爾的歌曲《啟航》翩翩起舞。她已經(jīng)脫掉了上衣,正在用她的丁字褲挑逗觀眾。魯?shù)伦谖鑿d后面的一張桌子邊,臉上的表情就像花崗巖一樣生硬。我走到他的桌子旁。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我,隨后又重新回到臺上那舞女身上。
“那就是你要找的女孩,”他告訴我,“她叫吉娜。她的節(jié)目快要演完了。”
我們坐在那兒,直到她演完。有人往她的丁字褲里塞了幾張鈔票,還有幾張扔在了舞臺上。她撿起鈔票,穿上緊身的無袖衫。魯?shù)聯(lián)]舞著手,招呼她到我們這邊來。
吉娜打了一個熱烈的招呼,“親愛的,你好!”并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魯?shù)轮浦沽怂?。“我跟你說,他就是那個私家偵探?!彼嬖V吉娜。隨后對我說:“萊恩,我想,你很想聽一聽吉娜是怎么說的?!彼f道,“你給她100美元吧?!?/p>
“我已經(jīng)給了你200?!蔽艺f。
“你是給我付了錢,可你沒有付給她啊?!彼f道,并開始生起氣來。我認(rèn)識他這么多年來,很少看到他那像石頭一樣嚴(yán)肅的臉上有任何情感?!叭R恩,你知道,”他說,“說起來我就生氣,你把我們這號人呼來喚去,為你的事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而你只是把它寫出來,再往你那狗屁小報專欄上一登,所有的功勞就全部歸你了?!?/p>
“好了,好了。魯?shù)拢绻氵@么介意,下一篇專欄文章我一定要把你寫進(jìn)去。”
“是嗎?”他問道。那樣子顯得有點驚訝。
“我一定會的?!蔽掖饝?yīng)道。當(dāng)然,我沒有說我會寫他為這家夜總會里的一半女孩拉皮條。我看著吉娜,給了她100美元。我知道,魯?shù)码S后還要從中抽取一部分回扣。
“你想了解蘇茜(蘇珊的昵稱。——譯注)的情況?”她問。
“沒錯,親愛的。你是否知道她曾經(jīng)當(dāng)過妓女?”
吉娜點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聽說她出了事,確實感到震驚,可又不感到奇怪。蘇茜那么漂亮。她本來可以當(dāng)演員或者模特,其實,她想要當(dāng)什么都可以??擅\(yùn)總是捉弄人。對她而言,生活只不過是個天大的玩笑。是的,蘇茜以前跳過脫衣舞,也曾經(jīng)騙過人?!?/p>
“她是不是有一個拉皮條的?”
“不。蘇茜接客都由她自己安排?!?/p>
“你認(rèn)識理查德·多佛嗎?”
“不認(rèn)識。自從蘇茜和他相識之后,我?guī)缀蹙筒辉俑娒媪?。我大概一年前見過她?!?/p>
我久久地看著她,她淡淡一笑,神情緊張地?fù)崤种???吹贸?,她說的是真心話。我問她是否認(rèn)為蘇珊·萊姆會從性伴侶那兒榨取一點額外的報酬。吉娜想了一會兒,然后告訴我,她認(rèn)為蘇珊會的?!斑@也許只是上帝跟蘇茜開的一個大玩笑?!彼a(bǔ)充道。
這我早就預(yù)料到了。我正要對吉娜說出感激的話,魯?shù)麓驍嗔宋摇?/p>
“萊恩,你還沒聽到最精彩的呢。”他說。
“是嗎?”
“吉娜,把錄像帶的事跟萊恩說一說?!?/p>
吉娜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慢慢說道:“我和男友去過一家成人書店。在那里,我們碰巧看到蘇茜錄制的一些錄像帶?!?/p>
“萊恩,你問問她是什么樣的錄像帶?!濒?shù)履樕下冻鲆唤z笑容。
不等我問,吉娜便說道:“她在制作業(yè)余偷拍的錄像帶?!?/p>
“是什么樣的錄像帶?”
“是在其中一個性伴侶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錄制的。眼下,這些錄像帶有一個地下交易市場。蘇茜錄制了幾盤帶子。我想,這個系列名叫‘情迷意亂?!?/p>
我能感覺到我的心怦怦直跳。我非常肯定她的性伴侶會是誰了。那些錄像帶將會在法庭上產(chǎn)生極大的轟動效應(yīng),保證理查德無罪釋放。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告訴我。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這些錄像帶的存在。
“我跟你說過,這錢花得值?!濒?shù)抡f道。
我同意他的說法。我謝了吉娜,她把在東科爾法克斯大街找到那些錄像帶的成人書店的名字給了我。
在那家成人色情書店,一切都很順利。店員從我的專欄上知道了我的名字,似乎還是我的粉絲。我向他出示了蘇珊的照片,并告訴他,我覺得她在“情迷意亂”系列錄像帶中出過鏡。他幫我找到了那些錄像帶,一共有三盤。他告訴我,他最近還賣掉了幾盤。
回到家,我將那些錄像帶瀏覽了一遍。觀看蘇珊·萊姆的錄像帶,讓人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因為我知道,她現(xiàn)在躺在太平間里,永遠(yuǎn)閉上了眼睛。不過,她的確長得很漂亮。你大概也能明白,這些男人為什么抵擋不住她的誘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的身上有太多的激情,她的眸子里有太多的活力??捎械臅r候,我也能看到她的嘴唇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這些錄像帶似乎都是在一個旅館的房間里錄制的。我猜,她被謀殺也是在同一個房間。那攝像機(jī)想必隱藏在床的正對面。理查德曾在其中一盤錄像帶中友情出演。從他的肢體語言不難看出,他知道攝像機(jī)的存在。這就回答了我“理查德是否知道錄像帶”的問題。她的其他性伴侶都是五六十歲的男人。他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被人偷偷地錄了下來。
我一邊看著錄像帶,一邊記下每個性伙伴出現(xiàn)的編號。實際上,錄像帶中涉及八個不同的男人,而不是他列出的六個人。理查德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另一個男人是誰。
我給瑪格麗特·多佛的家里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已經(jīng)找到了一些新的證據(jù),我需要她的幫助。我沒有告訴她有關(guān)錄像帶的事,也沒有告訴她我需要她來辨認(rèn)那些男人。我想,這事可以等一等。我問她,我們是否可以見個面。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但還是同意了。我想,她的家里肯定有錄像機(jī),于是我們安排一個小時后在她家見面。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差事要辦。
蘇珊·萊姆遇害的那家汽車旅館位于一條州際公路邊。我驅(qū)車20分鐘左右就到了那里。那棟建筑煞是難看,是20世紀(jì)60年代建造的一層混凝土平房。一塊廣告牌赫然立在門外:“內(nèi)有成人電影”。
接待員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頭發(fā)梳得油亮,滿臉都是痘瘡。我問他是否可以看一看蘇珊·萊姆遇害的那個房間。他告訴我不行,并說警方已經(jīng)把房間給封了。
我把錄像帶放在柜臺上。“小子,聽著,”我警告他,“警察知道你們在房間里偷偷安裝攝像機(jī)的事嗎?”
他的目光變得有點呆滯,可除此之外,并無任何反應(yīng)?!拔覀儾粫谶@里偷拍任何人。如果房間有什么攝像機(jī)的話,那也是供客人用的。”
“好了,”我說,“我看你這人也挺通融的。我需要看一下她的房間。如果非要我把警察叫過來,那也沒關(guān)系?!?/p>
他想了一會兒,把那個房間的鑰匙交給了我。“如果在那個房間制作了錄像帶,那也是我們的客人干的?!彼樕幊恋卣f道。
我從柜臺上拿起那盤“情迷意亂”錄像帶,穿過停車場,走進(jìn)蘇珊·萊姆的房間。攝像機(jī)就隱藏在床對面的某塊鑲板中。我檢查了一下,確信那臺攝像機(jī)里面是空的。
我想,這純屬我一廂情愿的天真想法:一盤錄像帶留在了攝像機(jī)里,等我拿到錄像機(jī)上一放便知道誰是謀殺蘇珊的兇手。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很高興里面沒有錄像帶。耐著性子看完一盤錄像帶并非易事??赐晡沂诸^的錄像帶已經(jīng)夠我難受的了。我把鑰匙還給了接待員,離開汽車旅館,去見瑪格麗特·多佛。
四
多佛的家位于丹佛一個歷史名勝區(qū),距離市中心只有一英里左右,是一座石砌建筑,足足有一個小旅館那么大。瑪格麗特在門口迎接了我。跟初次見面時相比,她顯得更加疲憊,眼神更加憔悴。
“萊恩先生,請進(jìn)?!?/p>
她領(lǐng)我穿過走廊,進(jìn)入客廳。客廳的一邊設(shè)有大型酒吧。我想她一定看見我剛才盯著酒吧看了。
“你想喝點什么?”她問。
“一杯不加冰塊的波旁威士忌就已經(jīng)很好了?!?/p>
她走進(jìn)了酒吧間,給我倒了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了一點蘇格蘭威士忌。她把玻璃杯遞給我之后,我把眼下的發(fā)現(xiàn)和需要她幫助的部分簡單口述了一下。她只是在認(rèn)真聽,一句話也沒說,好像是被驚住了。在給她播放錄像帶時,我只是在相關(guān)人物出現(xiàn)時停留得久一點,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把他辨認(rèn)出來,然后我就關(guān)掉畫面,讓錄像帶快進(jìn)到下一個相關(guān)人物出現(xiàn)的位置。我盡量讓她少看一點錄像帶里面的內(nèi)容,讓她兒子的表演整個兒一閃而過??赐赀@一切,她臉色蒼白。她認(rèn)出錄像帶上的第七人是蔡斯·鮑威爾,已婚,非常富有,在丹佛擁有一家大型會計師事務(wù)所。他們兩家是世交?,F(xiàn)在,她兒子名單上的那些男人全都有名有姓了。
我們談完之后,瑪格麗特靜靜地坐在那里,很久沒有說話。隨后,她問我是否確信她兒子和這個案子有關(guān)。她想知道,那女孩安排這一切時,她的兒子是否有可能并未參與。
我搖了搖頭?!澳愕膬鹤影亚迷p勒索的事統(tǒng)統(tǒng)告訴我了,”我說,“我確信,他知道那些錄像帶。他似乎很欣賞這一整套想法。不過,他確實想表現(xiàn)出并未參與此事?!?/p>
“那女孩不是我兒子的未婚妻?”
“不是。”
足足有一分鐘,她沒有說出一句話。我看著她,感覺她在我的眼前漸漸地變老了。最后,她問是否還有其他錄像帶。我告訴她說沒有了。
“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边^了一會兒,她說道。她的聲音聽起來陌生而又遙遠(yuǎn)。“理查德把那女孩帶進(jìn)我們的生活已經(jīng)夠糟糕了,更何況又敲詐我的朋友,偷拍那些錄像帶,我兒子這一次過分了。萊恩先生,他太過分了。我不希望你把這些錄像帶再給別人看?!?/p>
聽到這話,我吃了一驚?!澳銉鹤诱J(rèn)為是他們中的某個人謀殺了蘇珊,并偽造了現(xiàn)場,讓他的血跡出現(xiàn)在犯罪現(xiàn)場。不管是不是這樣,這些錄像帶都會給這個案子帶來合理的疑點?!?/p>
她搖了搖頭。“那些人中沒有誰謀殺那個女孩,警方?jīng)]有故意將理查德的血弄在她的身上。我之前撒了謊。那個女孩被殺時,理查德并不在家里?!?/p>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理查德可能是在那個旅館里把她給殺了。誰知道呢。也許,她自己試圖敲詐理查德;也許,她威脅要把理查德參與敲詐的事告訴我的朋友。我所知道的是,我不打算再為我兒子的行為尋找借口了?!?/p>
她站起身來,走到她放錢包的地方,拿起錢包,從里面掏出支票本和筆,然后坐了下來。
“理查德只有四歲時,我丈夫就自殺了,”她說道,“也許,這是我的錯,可我的兒子一直沒有適應(yīng)過來。他一直在用行動發(fā)泄這種壓抑的情緒。他從不關(guān)心被他傷害的人。萊恩先生,我一直在保護(hù)他。對于這種可怕的事,我不會再置之不理了?!?/p>
她撕下一張支票,開始寫了起來。“我答應(yīng)過你,如果你能開脫理查德的罪責(zé),我就額外給你一筆酬金,”她說道,“我覺得你已經(jīng)盡力了。我把酬金全額付給你,包括那筆額外酬金。我也希望你能對此事保密。”
她遞給我一張兩萬美元的支票。我謝了她,將那錄像帶也留給了她。
五
回到家,我看到了成人書店的那位粉絲給我的電話留言。我給他打了過去。他告訴我,他找到了蘇珊的另一盤錄像帶。“它來自另一個不同系列,”他告訴我,“大概叫‘淘氣女孩,而這一盤真是夠刺激。”
我已經(jīng)拿到了全部酬金,完成了我的使命。我雖然不喜歡這份差事,可我還是去了東科爾法克斯。我太好奇了,一定要看看這盤新錄像帶。那個店員拿著錄像帶在等我?!斑@一盤真的不一般?!彼蛭冶WC。
回到家,我打開了電視。正要把錄像帶插入錄像機(jī)時,我就聽到了新聞:“有人在山里發(fā)現(xiàn)了丹佛商人蔡斯·鮑威爾的尸體。警方認(rèn)為,他是在其他地方被害的,他的尸體……”這一消息最終解釋了理查德所列的名單上為什么沒有蔡斯·鮑威爾的名字,也解釋了他為什么沒有告訴我“情迷意亂”這一系列錄像帶。我給幾個要好的警探打了電話,打聽了一些他們眼下知道的消息。鮑威爾的頭部被人用某種重物擊碎了。人們最后一次見到鮑威爾是在周五,也就是同一天,蘇珊被人謀殺。鮑威爾的尸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送到了法醫(yī)那里。由于在惡劣天氣中暴露了五天,他的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腐爛,能找到多少線索還值得懷疑。最后那個跟我通話的警探認(rèn)為鮑威爾屬于他殺。他問我有沒有什么線索。我告訴他,眼下我還不敢確定,但幾天之后,我會讓他知道的。
經(jīng)過一番仔細(xì)分析,我覺得理查德似乎與蔡斯·鮑威爾的死亡脫不了干系,可這回答不了蘇珊最終是怎么被掐死的,她的指甲縫里怎么會有理查德的血跡。我試圖推演他殺死蘇珊和鮑威爾的案情,可怎么也解釋不通。最有可能的情形是,鮑威爾發(fā)現(xiàn)了錄像帶的事,并找到理查德對質(zhì),可我又無法將這與理查德隨后殺死蘇珊的事聯(lián)系起來。
實際上,我仍覺得理查德跟我說了實話,他的確認(rèn)為他在蘇珊謀殺案中被人陷害了。想了一會兒,整件案情開始讓我頭疼起來。我不再去想這個問題,便將我剛剛找到的那盤錄像帶拿出來播放。
那店員說得沒錯,這盤錄像帶確實非常刺激。錄像帶里錄下的是蘇珊在同一個旅館房間里與另一個中年男子的荒淫鏡頭。那男人大概有五十多歲,或者六十歲剛出頭。他瘦而高,頭發(fā)灰白,灰白色胡子十分濃密。他穿著一套老式西裝。蘇珊先是脫掉了自己的衣服,隨后開始脫男人的衣服,只是——這家伙并不是男的。等到蘇珊將這家伙的西裝外套和襯衫脫完,我才意識到,她的性伴侶竟然是一個戴著假胡子的中年婦女!而等到褲子脫掉以后,我就意識到她是誰了。我開始笑了起來。其實,這并沒有什么好笑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我笑得兩肋都疼了起來。因為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蘇珊·萊姆和我們大家開的那個天大的玩笑。我終于明白DNA的初步測試結(jié)果為什么與理查德·多佛的血液匹配。
視頻中的那個女人是瑪格麗特·多佛。當(dāng)蘇珊讓她的性伴侶擺好姿勢進(jìn)行不同的性行為時,我觀察了一下她的眼中純屬娛樂的目光。瑪格麗特尷尬地扭動著軀體,她的眼中時而射出一種強(qiáng)烈的欲望,時而又流露出一絲內(nèi)心的羞愧。播放了大約十分鐘,我開始以快進(jìn)方式瀏覽了錄像帶的剩余部分。蘇珊和瑪格麗特的這一盤錄像帶共分為五個片段,片中那個年紀(jì)大的女人一開始都經(jīng)過一番偽裝。每一個片段都比上一段更刺激。我可以說,單就一個片段,蘇珊要想把她的笑話掩蓋下去都越來越難了。
我停下了錄像機(jī)。這幾段錄像想必是在幾個星期里偷拍的。我不知道,最后一次在汽車旅館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的猜測是,蘇珊試圖敲詐瑪格麗特,抑或是她再也無法讓她的笑話繼續(xù)蒙蔽下去了??傊?,蘇珊自作聰明,到頭來卻斷送了卿卿性命。
我懷疑,理查德并不知道蘇珊和他的母親在做什么。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他就應(yīng)該耐心地等待來自華盛頓的更準(zhǔn)確的DNA鑒定結(jié)果。不,他認(rèn)為自己是被人陷害了,所以,他急著要雇用我。當(dāng)然,瑪格麗特只好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她要是不答應(yīng)的話,那就讓人覺得太可笑了。唉,誰知道呢!也許,她認(rèn)為我能為他找到一個不在現(xiàn)場的證據(jù)??赡乔迷p勒索和錄像帶一事讓她感到害怕。之后,她又沒能迅速讓我撤出這個案子。
我把整個案情認(rèn)真地梳理了一下,然后寫了一封信,把我知道的線索和疑點做了詳細(xì)描述。我把這封信和錄像帶放進(jìn)了一個信封里。兩萬美元的支票兌現(xiàn)之后,我將那封信交給了警方。我從瑪格麗特那里掙得的酬金并無任何不妥之處。我本來就是要為她的兒子找到蘇珊·萊姆謀殺案中無罪的證據(jù)。當(dāng)然,讓一樁兇殺案變成了一個人在另一樁兇殺案不在犯罪現(xiàn)場的證據(jù),這實在是滑稽可笑!
要把案情徹底理清,警方仍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我相信,只要堅持不懈,他們一定會弄清真相的。理查德謀殺鮑威爾的那一天晚上就被捕了。他大概還沒有時間清理他的汽車后備箱。我相信,在那里一定可以找到證據(jù)。理查德最終還是會因鮑威爾謀殺案被判有罪。毫無疑問,蘇珊身上發(fā)現(xiàn)的血跡肯定與瑪格麗特的DNA完全吻合。
我拿出一瓶波旁威士忌,喝了幾杯,然后開始寫多佛母子倆的故事。寫完之后,我又將這篇專欄文章仔細(xì)閱讀了一遍,決定不再用它。它對我的事業(yè)沒有半點兒好處——這整件事情實在太丟人現(xiàn)眼。我不想讓埃迪失望,可對于這篇專欄文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它永遠(yuǎn)封存在我辦公桌的抽屜里。
此時此刻,差不多已是午夜時分。我又倒了一杯波旁威士忌,一邊喝,一邊回想著剛剛過去的這一天。
原載《譯林》2016年第3期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
插圖選自《外國黑白插圖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