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研究恐龍的學者只有一百多人，在中國頂尖的恐龍研究者不超過十人。趙闖就是他們其中的一位。

僅憑幾塊古生物化石，他就能讓已滅絕了幾千萬年的地球古生物重新站立起來。他把自己的工作比作一個“時空旅行者”。

2015年初，“80后”趙闖和袁隆平等11位專家一起，被評選為了“中國科學年度新聞人物”。

在紙上組裝古生物化石

走進趙闖的工作室，的確會有種“穿越”的感覺。工作室的墻上掛著油畫，箱子里裝著素描，地板上堆放著很多大大小小的雕塑——主題都是“恐龍”。

趙闖指著顏色不同的兩只南美洲恐龍雕塑，調(diào)侃說有一只顏色調(diào)壞了，像六塊錢的地攤貨，隨后他又拿起一只“滄龍”，指著它眼睛和鼻孔之間的小凹槽說：“這是‘頰窩。很多遠古的爬行動物都有頰窩，它們能以此來感覺溫度的細微變化，判斷天敵和獵物的方位。我必須做這個凹槽。小時候沒玩過特別像樣的恐龍類玩具，現(xiàn)在自己做自己玩兒?！?/p>

書桌繞了半面墻，立著好些大部頭的書，基本跟化石、考古有關(guān)。兩臺大電腦，一臺正用來繪制“長羽毛的恐龍”，一臺好像正在放著一部科幻電影。趙闖隨機打開了一個頁面，是一張電腦繪圖，此物似鳥非鳥，頭羽亮紅高聳，翅膀黑白相間，尾羽蓬松，兩條腿強壯如獸，做站立長嘯狀——這也是一只恐龍，源于幾年前遼寧出土的帶毛恐龍化石。趙闖是在分析了這些化石的骨骼尺寸，又參考了大量科學的數(shù)據(jù)后，用藝術(shù)的手段讓這只“赫氏近鳥龍”穿越了1.6億年的時光，向我們走來的。

“這也是科學復原最吸引我的一個興趣點，從骨骼構(gòu)架到肌肉紋理，再到毛發(fā)顏色等細節(jié)，這有點像法醫(yī)的破案工作。”趙闖的第一個復原古生物作品是在他21歲時，和中國科學院合作的“遠古翔獸”，這個“遠古翔獸”還登上了世界知名科技雜志《Nature》的封面——有的科學家窮盡一生之力也未必能與之結(jié)緣。

目前，世界已發(fā)現(xiàn)1500多種恐龍，而趙闖逼真復原過500多種。他和北京大學、中國地質(zhì)科學院、北京自然博物館、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芝加哥大學等研究機構(gòu)的數(shù)十位著名科學家都有過合作。他畫過的“恐龍”素描、油畫等，加起來大概有一萬多張。

趙闖的合作者之一，古生物學家馬克·諾瑞爾博士稱他“是世界一流的科學藝術(shù)家”?！霸S多科學家都是在封閉的環(huán)境中工作。復雜的數(shù)學公式，難以理解的分子生物化學無法讓研究成果顯得有趣。但恐龍是大眾科普教育的一個絕佳題材。趙闖基于最新的古生物科學報告以及論文進行創(chuàng)作，他用繪畫、雕塑、素描以及電影表現(xiàn)恐龍，已經(jīng)達到了極高的藝術(shù)境界。”馬克還說。

一堆古生物化石，一個80后青年的另類創(chuàng)作——這兩者，是如何打通的？

從遠古翔獸到宇宙黑洞

趙闖出生在沈陽市一個普通的鐵路職工家庭。童年，他迷戀火車頭，7歲有了套《十萬個為什么》，翻到“霸王龍”那章：“身長15米，體重6噸，最兇猛的動物之一?！彼麑Υ四钅畈煌?，就開始自己摸索著畫恐龍了。他在圖書館里翻找了資料，小學畢業(yè)時，他手繪了一本《中國的恐龍》。有人笑他是恐龍附身?？忌蠔|北大學平面設(shè)計系后，趙闖也想停下來，畫恐龍都是小孩子的游戲，自己是不是也該像別人一樣，畫畫“美少女戰(zhàn)士”吧。那時，他自學了電腦繪圖，畫一張游戲場景就能收入幾百元，一天能畫幾張，可是他覺得沒意思，“恐龍”如同魔獸一般在召喚他往深了探索。這個好奇男生在大學又修了心理學、生命進化學、物理學、高等數(shù)學。閑暇時，他最喜歡濟覽國內(nèi)外的古生物專業(yè)和博物館網(wǎng)站，一邊翻英文字典，一邊看科學論文。別人覺得艱澀難懂，而卻他沉溺其中：“過去，你能在書上看到三角龍一個正臉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但一連互聯(lián)網(wǎng)，你能看見三角龍各種角度的照片，還有研究所的論文，各種科學推理。那么多資料，把我的這個心勁一下子燃燒起來了?！?/p>

邊看邊畫，趙闖也會上傳一些恐龍的彩鉛素描到各種網(wǎng)站。中國科學院古人類與古脊椎動物研究所的研究員汪筱林，就是注意到了這些素描，才發(fā)郵件給趙闖，希望他參與最新發(fā)現(xiàn)的古生物物種“遠古翔獸”的復原工作。趙闖不假思索地就答應(yīng)了。

這是一個非常難的工作。趙闖必須學會分析一堆骨頭化石，依據(jù)科學家提供的古生物肩胛骨、腿骨、頭骨等數(shù)據(jù)，想象古生物的形態(tài)。他備了一本厚厚的英文書籍，內(nèi)容全是關(guān)于動物骨骼研究的。另外，像《中國化石》、《周明鎮(zhèn)科學文集》等，也都被他放在了案頭。一個月后，汪筱林研究員打來電話，約他“喝酒慶?！?，因為他復原的那只“遠古翔獸”上了《Nature》封面！當時，趙闖還是一名在校大學生。在登上《Nature》的封面后，趙闖成了名人，一位中科院院士找到他，說：“聽說你給汪老師畫得很好，我這兒有個鳥，你愿不愿意畫？”

2008年，趙闖從吉林大學畢業(yè)后，進入了一家出版社，兩年后離職，與好友兼科普作家楊楊創(chuàng)建了“啄木鳥”科學藝術(shù)小組，合作“達爾文計劃——生命美術(shù)工程”，復原地球上已經(jīng)滅絕的古生物；他們出版過多種圖書雜志，如《恐龍秘史：劍龍卷》、《史前帝國：恐龍大演化》和屬于《少兒成長大百科》的《超級恐龍全書》、《超級翼龍全書》、《超級海龍全書》及《跟趙闖學畫恐龍》等，尤其是大型畫冊《它們：恐龍時代》，厚、重、大，一打開，狂野逼真的恐龍時代，就會撲面而來。

趙闖邊用電腦繪畫，為2016年3月在紐約舉辦的“長羽毛的恐龍”主題展做準備，邊和我們聊天，說話挺逗：“有一種恐龍，手也是翅膀，腳也是翅膀，反正進化也是不斷嘗試的過程，就是我想飛，聽說需要翅膀，長幾個不知道，多來幾個試試?！薄鞍酝觚埵墙K極王者，但幼年時也是毛茸茸的，挺可愛的?！壁w闖不僅畫各種古生物，也畫復雜的機械運動，畫癌細胞入侵身體的瞬間，他還想畫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他對天體宇宙也始終有著濃厚的興趣。但這一切，都需要長時間的探索。同事們說，他每天平均工作都在15個小時以上。

“沒覺得累啊。我很感謝同事們，他們要操心如何盈利，我只需要創(chuàng)作。如果哪里不明白，能和科學家聊明白，就覺得很滿足。公司有周末，我也閑不住。我喜歡復原各種古生物，并且把這些知識用最好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這一點是有使命感的。但我不想說服誰，說這個更有價值，更靠譜。尊重別人自己的想法，也是一種美德。”

據(jù)《中國青年》陳敏/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