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梅
海飛《長亭鎮(zhèn)》,《十月》2016年第1期,《中篇小說選刊》2016年第2期,《小說月報》2016年第4期選載。與蘇童、葉兆言等作家相似,海飛一向擅長民國傳奇,在波瀾壯闊或暗潮洶涌的大時代動蕩中,書寫普通人的命運漣漪。中篇小說《長亭鎮(zhèn)》寫的是一個女子的命運和一段革命史。辛亥前夕,江南古鎮(zhèn)長亭,小道姑李當當?shù)弥赣H死亡真相后,離開道觀下山,孤身一人踏上了為父復仇之路。終因饑寒交迫昏倒在碼頭邊。長亭鎮(zhèn)蕙風堂大藥房掌柜安五常陰雨天從洼地上背起李當當,帶回藥房救治,并且收留了這個無家可歸的女子。李當當愛上并嫁給了安五常,改名杜小娥。不久辛亥革命爆發(fā),在安家少爺安必良的影響下,杜小娥進入女子部隊,找到了一條通往南京的革命之路。在新軍攻克南京,與辮子軍的激戰(zhàn)中,她是一名女戰(zhàn)士,一名英勇的女革命黨人。辛亥革命的果實被袁世凱竊取后,前清兵千總蔡藏盛殺了李有慶,搖身一變?yōu)檎憬萝妳喂窒碌囊幻麍F長蔡大富。李有慶小妾刁小嬋懷著身孕跟了蔡藏盛。母親盧山藥報仇未果,跳崖自殺。安五常曾和徐錫麟一起刺殺安徽巡撫恩銘。蔡藏盛為掩飾自己叛變的歷史,開始追殺當年的知情者滅口。安五常、黃蘭香、杜小娥、海胖天和唐不遇一起迎戰(zhàn)蔡藏盛,最終杜小娥親手將蔡藏盛誅殺,完成了為父復仇的使命。小說結(jié)尾,蔡藏盛兒子蔡一刀來尋仇,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杜小娥的同父異母弟弟。小說塑造了眾多鮮活飽滿的人物形象,杜小娥,黃蘭香,唐不遇,海胖天,安必良,黃金條……均有聲有色。一段跌宕起伏的傳奇故事里,有著太多時代際遇,以及普通人的恩怨情仇,悲歡離合。
朱文穎《春風沉醉的夜晚》,《作家》2016年第2期,《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2016年第4期選載。這篇小說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與郁達夫小說《春風沉醉的晚上》。兩篇小說都寫到了類似愛情的男女相處,都寫到了不同處境的階級差別。一個是知識分子和煙廠女工,一個是大學教授和社會底層。朱文穎筆下,兩位男性是破產(chǎn)的窮人,兩位女性則渴望通過愛情婚姻提升自己社會等級。“我”和閨密查麗麗出身于準工人階級家庭,有著同樣的人生目標:“對于比我們窮或者看起來比我們窮的那一類人,我們幾乎完全不感興趣,恰恰相反,我們所有的人生經(jīng)歷以及后來的努力,都是為了盡可能地遠離他們……”在一次高規(guī)格的國際學術(shù)會議上,純粹作為臨時替代品的“我”遇見了見識廣博幽默風趣的柏林自由大學教授夏秉秋。立刻,夏秉秋成為兩位年輕女士試圖提升自己社會地位、以及改變階層的獵物。為了接近并且最終收獲這個獵物,“我”心安理得、同時又惴惴不安地撒謊;而與此同時,夏秉秋為了完成自己的學術(shù)論文,來到了“我”居住的城市,他要用近一年的時間,完成一份關于社會底層邊緣人現(xiàn)狀的田野調(diào)查。自此,“我”被迫和夏秉秋一起接近自己原本非常不屑的底層人。包括乞丐、按摩女、妓女等等。兩個人的沖突不斷加劇,最終,夏秉秋坦白:“我是個窮人……我一直就是個窮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柏林自由大學的教授……就在不久以前,我們徹底破產(chǎn)了。我一直就覺得奇怪,你和你那位矯揉造作的朋友,怎么從來就聽不出我的口音呢?窮人的口音?”其實從頭到尾,“我”和夏秉秋都談不上真正的愛情。兩個人沒有真正的了解,都帶著假面,以虛假的身份相處,更像是一場演出。就像朱文穎在創(chuàng)作談中提及她朋友的一段話:“這是一個雞賊的愛情故事,窮人之間小心翼翼的試探,中產(chǎn)階級的捉襟見肘的自矜。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幾乎都精神貧困,而精神貧困的人很容易被人剝?nèi)プ饑?,似乎他們的體面是偷來的。讓我想起天才雷普利,他的自我評價面對財富時是如此卑微,他的所有體面都是靠偷盜與搶劫?!边@大約就是朱文穎寫作這篇小說的初衷吧。
程多寶《中隊長老陜西》,《神劍》2016年第1期。小說以幽默詼諧而又飽含情感的筆調(diào),講述了中隊長老陜西的故事。漫長的軍旅生涯對作者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程多寶筆下的部隊生活也因此充滿在場感,親切鮮活,具有強烈的感染力?!拔摇笔窃诟敝嘘犻L石小群聲嘶力竭地批評“王二胡”那天,頭一回聽到了“老陜西”這個綽號。1986年,“我“所在的六中隊百廢待興,搞衛(wèi)生,訓練,比武,沒完沒了。老陜西是個直爽熱心的人,無論是改善伙食,強化練兵,還是不愿意拋棄面相蒼老體弱多病的媳婦,積極支持年輕人參加考試,都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善良、敬業(yè)和胸懷寬廣。不僅如此,讓戰(zhàn)士們刮目相看的是:從司務長崗位上來的他,軍事素質(zhì)那么過硬,居然連團里那個從1984年國慶35周年閱兵場榮歸的教員也欽佩三分。小說重點渲染了中隊解散的送別場景:“老陜西”氣喘吁吁的直扇著帽子,臉頰一片潮紅,瘦弱的臉和裂得很開的牙齒,半天里也不見一句話,只是在車前亂走,見到是六中隊的人,他都要拖住人家的手:以后一定要來啊,一定要來啊……結(jié)尾處,作者滿懷惆悵地寫道:也不知“老陜西”現(xiàn)在怎樣了?怕是早已回了他的陜西老家,只是有空的時候,還有沒有心情拉一曲二胡,陪婆姨唱一段秦腔或是京劇什么的?戰(zhàn)友情深,在無限思念和牽掛中,時光把這一切慢慢拉長,成了一曲蒼涼激越而又感人至深的西北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