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曉輝
(湖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浙江湖州313000)
早期苕溪流域士人定居的選址和分布
汲曉輝
(湖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浙江湖州313000)
作為一個自然亞地域,苕溪流域是一個發(fā)源于天目山的東、西苕溪及箬溪等水系合流而形成的河川區(qū)域。早期苕溪流域士人定居的選址和分布,是一個從早期西部山間臺地向東部低濕地帶的定居擴散過程,它既是行政地域單位劃分的滲透,也是稻作農(nóng)業(yè)時期先民對自然環(huán)境適應(yīng)性改造和充分利用的過程。
苕溪流域;士人;定居;選址;分布
作為一個自然亞地域,苕溪流域是一個發(fā)源于天目山的東、西苕溪及箬溪等水系合流而形成的河川區(qū)域。這些水系均是太湖的水源,而這些水文條件相對一致的河川,在早期土地開拓的過程中,由于郡縣的設(shè)置和地域的劃定,逐漸形成了以湖州為中心的低濕地及西部、南部天目山山地圍合的行政地域單位。本文擬以這一流域為聚焦點,也就是今天湖州市的全境和杭州市的余杭區(qū),考察早期苕溪流域士人定居的選址和分布情況。本文所謂的早期,主要指先秦至六朝時期。一般認為,苕溪流域的士人定居,始于先秦時期,至六朝時期開始普遍定居分布,這是對苕溪流域土地開拓、充分利用的結(jié)果。
先秦時代的江南地廣人稀,農(nóng)業(yè)開發(fā)落后,苕溪流域還是百越族世襲居地,少有逃避戰(zhàn)禍而南下移徙的中原漢人。清陳文煜《吳興合璧》載:“棲賢,一名西崦,管敬仲曾來避地?!保?]又引宋嘉泰《吳興志》云:“管敬仲曾棲于此。后因齊亂,避地于此,古名棲賢。”[2]可知齊國士大夫管仲因戰(zhàn)亂而南遷,隱居在今妙西鎮(zhèn)的棲賢山(圖1—1)。
吳越時期,苕溪流域因為兩國時相攻伐,時勢造就了出仕與隱居。武康縣“東南三十里有計籌山,越大夫計然嘗登此山,籌度地形,因名焉”[3](P372)。計然自號“漁父”,常遨游山川養(yǎng)志。昔日的越國士大夫“籌算于此”[2],“籌度面勢,以營隱居”[4](P153)。計氏后裔聚居繁衍,山下有“計村,計族甚盛”[2],終成村落(圖1—2)。吳亡后,或是受到先師計然的影響,范蠡也隱居武康縣東北十五里的蠡山(圖1—3)[5]。
錢姓是湖州五大著姓之一。西漢元始年間,始祖錢林自徐州下邳郡渡江南遷,為烏程縣縣官,因王莽篡政棄官而隱居長城陂門里(今長興縣水口)(圖1—4)。清光緒《長興縣志》載:“錢林宅,在縣北十里吉祥鄉(xiāng)陂門里,今謂之‘上閣步'。漢錢林,建平中為諫議大夫,王莽專政,遂隱于長興陂門里梓山東,造村穿港,開陌俾水陸交通。層屋背山,高門面水。”[6]作為錢氏家族的始祖,陂門里的環(huán)境是“疏桐映井,密竹臨池,松桂傳芳,芝蘭送馥,洲渚園林,幽遠蒙密”[2]。“陂”這源于南方丘陵山地的農(nóng)田水利工程,也被保留在了“長城縣平望鄉(xiāng)陂門里”這一地名中。[2]宋嘉泰《吳興志》卷十九還專列出行政區(qū)域內(nèi)“渡堰、陂、塘”等水利工程名目。在早期農(nóng)耕時代,"陂塘"同樣也分布在苕溪流域其它的丘陵山區(qū)。唐代于頔出任湖州刺史,曾赴武康縣西境巡查農(nóng)田水利,在響應(yīng)山看到的是“陂湖廞淤”[2]。詩僧皎然隱居烏程西鄉(xiāng)妙西杼山,留有“應(yīng)懷青塘居,蕙草沒前墀。舊月照秋水,廢田留故陂”[7]的山居環(huán)境描寫。時至南宋嘉泰年間,安吉縣境內(nèi)“陂堰舊有七十二所”[2],順山勢開出的層層梯田,蓄水灌溉無不借以陂堰。
與長興陂門里相距不遠的金塘里,是漢代樓船將軍金曼倩居處,即現(xiàn)在的水口金山(圖1—5)。附近是這一官宦開鑿的金潭、金塘、金渠等農(nóng)田水利設(shè)施。長興縣北部的箬溪、烏溪、常豐澗,均發(fā)源于西部山區(qū),向東入太湖,地勢自西向東呈階梯狀遞減。錢林、金曼倩這些早期客居長興的士族,選址都是溪澗中下游地勢較高的地帶?!拔鞅敝T鄉(xiāng),接近山溪,春夏水易暴漲”[2],溪澗兩岸地勢較高的臺地適于建造住宅,而農(nóng)地新田則是地勢稍低下的開墾地。這說明在早期水利工程、農(nóng)業(yè)育種技術(shù)較低的條件下,人們定居選址首先考慮的是水利供給比較穩(wěn)定的山岡坡地。
費汛作為秦漢之際南遷士人,選址在東苕溪中游武康縣西的一水渚定居,“費渚”地名由此而來(圖1—6)。嘉泰《吳興志》卷十六《著姓》載:“先季文為魯大夫,有功封費,秦漢之際避地于此,遂留家焉。”[2]趙明誠《金石錄》之《漢故梁相費府君碑》云:“君名汛,字仲慮,此邦之人也。其先季文為魯大夫,有功封費,因以為姓。秦項兵起,避地于此,遂留家焉?!保?]
東漢末年由于政局混亂和匈奴入侵,漢人開始向南作較大規(guī)模遷移。《明一統(tǒng)志》卷四十《湖州府》載:“吳羌山,在德清縣治東南。漢高士吳羌避王莽之亂于此?!保?]乾元山于武康縣東南一里處,東苕溪東畔,長沙王吳羌寓居此山,后人將此山稱為吳羌山(圖1—7)。作為苕溪流域著姓沈氏的始祖——沈戎,東漢建武年間自汝南避地烏程縣余不鄉(xiāng)鳳凰山(今武康縣東北十里)(圖1—8),其子孫散居于縣治周圍的金鵝山、鳳凰山等孤丘。東漢代睦侯田豐之子田恢為青州刺史,因避王莽之亂南遷吳郡,改姓為媯,至五世孫媯敷再改姓為姚,移居武康縣,子孫仕吳,成為吳興姚氏的祖先(圖1—9)。[8](P65)《吳興入東記》云:“后漢青州刺史姚恢與?;韬钌蛉诌^江陰,爭柯山居之。”[2]明趙釴《晏林子》記載:“有姚恢者,縣之千秋鄉(xiāng)人,東漢時為青州刺史,時與沈戎為婚姻??h東北有柯田,山水嘉甚,恢謀定居,其女泄之沈氏,為戎所占。恢憤之,賺女歸寧,竟囚之苧溪之北山墟間,至死不悔?!保?]苧溪即東苕溪,以貢苧得名。山溪邊往往因為有較深厚的土壤便于種植和灌溉,這是沈氏、姚氏兩家子女聯(lián)姻卻又爭據(jù)山澤、反目成仇的緣由。
漢代的東苕溪中游,吸引了費氏、沈氏、姚氏、吳氏等外來士人定居,成為整個苕溪流域定居歷史古老且集中的區(qū)域。這種特殊性自然離不開該地區(qū)的自然條件與社會經(jīng)濟。武康縣地處東苕溪的中游地帶,縣域中西部為山地丘陵,東部為平原低地,而東苕溪從中部貫穿而過。余英溪、湘溪、阜溪、愚溪等源于西部山區(qū)的支流匯入東苕溪主流,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沖積扇,東苕溪流域早期的定居點就是在這種地貌環(huán)境中發(fā)展起來的。嘉泰《吳興志》卷五《河瀆》“盛灣”條,對士大夫們偏好在東苕溪中游地帶定居給予了解釋:“東苕溪之水,由德清縣東二里戴灣而上至余杭奉口,不過九十里,士大夫樂居之,飲食之物養(yǎng)費,田土之處比它處亦高,不憚也。”[2]除了東苕溪及諸多支流提供比較穩(wěn)定的農(nóng)田灌溉用水外,武康縣西部山區(qū)的泉水也可農(nóng)用,適于種植水稻、小麥、桑麻等作物?!秴桥d記》云:“天泉山在武康縣西北三十五里處,山上有長泉流,謂之‘天泉',傍多沃壤,可耕植,今有水田五畝?!保?]可以推測,武康縣地域的文明開發(fā)是從中西部山地河谷開始的,其西部發(fā)展早于東部的低勢濕地。這也可從德清縣的歷史設(shè)置得到佐證:直到唐天授二年(691),武康縣的東鄉(xiāng)低地17個鄉(xiāng)才析置為德清縣。
較之東苕溪中游武康縣域內(nèi)眾多的士人定居點,作為下游的烏程縣,早期文獻記載的定居點還是少數(shù)。湖州丘氏以西漢丘俊為基祖。唐《元和姓纂》載:“漢平帝時,丘俊持節(jié)安撫江淮,屬王莽篡位,后俊遂留居江左,居吳興?!保?0]丘俊的后代子孫中,以東漢丘騰為名,官至大司馬,后歸隱烏程縣北十八里處,與其弟、子筑丘城而居。丘城位于苕溪下游,為太湖南側(cè)臺地(圖1—10)。據(jù)現(xiàn)在的考古發(fā)現(xiàn),丘城遺址的灰土城墻修筑時間為春秋早期或更早,疑該城為春秋時吳國屯戍之地。這些城堡常毀常建,直至吳越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地處軍事防衛(wèi)前哨的據(jù)點才陸續(xù)被外來移民占用定居。東漢薊子訓,隱居于東苕溪不遠的平原孤丘湖跌山(圖1—11)。清《讀史方輿紀要》卷九十一《浙江三》載:“湖跌山,在縣東南二十五里?!保?1]《吳興統(tǒng)記》亦云:“漢薊子訓隱于余不鄉(xiāng),葬湖跌山?!保?2]湖跌山即現(xiàn)在的長超山,山南側(cè)是廣為二百傾的湖跌漾。
東漢時期的苕溪流域還沒有實現(xiàn)行政上的統(tǒng)一,東部多平原濕地的烏程縣屬吳郡,西部山區(qū)臺地的安吉、故鄣、原鄉(xiāng)仍是一個獨立的亞地域——丹陽郡。伴隨著三國孫吳政權(quán)的鞏固,東吳寶鼎元年(266)在東、西苕溪下游的合流處——江渚匯始置吳興郡,一個以東、西苕溪流域為單位的統(tǒng)一地域行政終于誕生。苕溪流域的下游地區(qū)土地由此得以開辟,人口亦有了進一步地聚集。
伴隨著輔郡吳興郡的設(shè)置,整個苕溪流域?qū)O吳時期增設(shè)的縣治有永安(武康)、原鄉(xiāng)、安吉、臨水(臨安)??h治的創(chuàng)建,意味著該地開發(fā)漸臻成熟,由此士人定居的選址和分布在空間上也變得更為廣泛。吳國闞澤遷居東苕溪,始有敢村這一地名(圖1—12)。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九十一載:“敢山,在縣東北二十一里。本名闞山,吳丞相闞澤所居,后訛為敢。有三峰:中敢山,左龍山,右鳳山。余不溪經(jīng)其下,曰敢山漾。”[11]《吳興記》云:“白鶴山,烏程縣西北二十六里,其嶺與長興分界,后漢張勃始居此山?!保?3]張勃即《吳地理志》著者。白鶴山地處烏程、長興兩望縣的交通要道(圖1—13),或是相對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引得張勃居住于此。張勃還致力于水利工程,志在長興西境的荊溪與廣德之間開通三十里的圣瀆。
西苕溪支流昆銅港源頭的隱塢,地處烏程、安吉兩縣交界山系西側(cè),系三國時東吳安國將軍、武騎校尉朱才棄官隱居處(圖1—14)。朱才與朱然(朱才兄長)、朱績(朱然之子)朱氏家族聚集而居,這種以血緣關(guān)系聚族自保,帶有軍事防御性質(zhì)的山寨塢堡,是地方割據(jù)勢力空前的兩晉南北朝時期特有的現(xiàn)象。在動蕩戰(zhàn)亂的政治時局變化下,“隱塢”與武康縣吳羌山、烏程縣丘城這些早已存在的軍事?lián)c一樣,都有可能成為苕溪流域南遷士人或本土豪族的定居點。隱塢選址在溪流上游,借以控制水源,從而保證整個家族聚落的生存。塢堡外有谷峪可通,內(nèi)有山峰環(huán)列作為圍合屏障,是營造帶有防衛(wèi)性質(zhì)城寨的不二之處。孫吳時代社會推崇武力的風氣,同樣也反映在苕溪流域的東鄉(xiāng)地區(qū)。1971年,升山鄉(xiāng)西山墓葬出土了一件西晉太康年間的谷倉罐,其頂蓋是塢堡內(nèi)主體建筑:四周帶有回廊的重檐攢尖頂樓閣,前后為帶有防御工事的重檐式門樓??梢钥甲C的是,自秦起,烏程縣東的升山、烏山一帶,就已有富強的烏巾氏居住。西山與升山、烏山相距不過十里,同為東部平原孤丘,蓄有富足財力的豪族很有可能在這一帶依山勢筑建塢堡。
到了晉代,苕溪流域內(nèi)行政職能的影響更為明顯。此時的烏程屬地,一分為三。晉武帝太康三年(282)分烏程西境建長城縣,繼而東鄉(xiāng)境域增建東遷縣。新縣的設(shè)立,從側(cè)面說明了苕溪流域東鄉(xiāng)西境的人口都得到了進一步的集聚增長。行政一統(tǒng)及交通的便捷,為官宦士族們遠距離經(jīng)營隱居提供了可能。《宋書》卷六十六《列傳》第二十六《王敬弘》載:“王敬弘,晉末以太尉從事中郎出為吳興太守,尋拜侍中,入宋歷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致仕隱居余杭舍亭山?!保?4]余杭舍亭山即現(xiàn)德清縣市亭山[15],在今乾元鎮(zhèn)西南,舊有亭驛而得名(圖1—15)。《石柱記箋釋》云:“市亭山在縣西南二百歩,王敬弘涖郡欲此立宅,以其面溪背山也。”王始任吳興郡守就相地建宅,半仕半隱于山野?!端螘吩疲骸八由嵬ど剑譂经h(huán)周,備登臨之美。……少清高,性恬靜,樂山水?!保?4]直至王宦成年老,全身隱退,至八十八歲終老于舍亭山?;蚴悄铣瞥缂葻嶂宰非蠊傥粯s利又寄情于山林間行樂的風尚,謝朏出為吳興太守,“每不理,常務(wù)聚斂”[16],有了財產(chǎn)的積累,才能“筑室郡之西郭,……遣諸子還都,獨與母留”(圖1—16)[16]。
與王敬弘、謝朏等官宦有足夠的資本經(jīng)營莊園不一樣的是,南朝真正意義上的歸隱者還不少。東晉隱士郭文因王敦作亂,逸歸余杭大辟山。《大清一統(tǒng)志》卷一百六十一載:“郭文,字文舉,軹人。少愛山水,尚嘉遯父母。終不娶。辭家游名山。歷華陰之崖,觀石室之石圅,又步擔入?yún)桥d余杭大辟山中?!伙嬀剖橙?,區(qū)種菽麥,采竹葉木實,貿(mào)塩以自供。食有余谷,輒恤窮匱人,有致遺取其麤者,示不逆而已。王導聞其名,延至西園。居七年,未嘗出入。一旦忽求還山。導不聽,乃逃歸臨安。結(jié)廬舍于山中?!保?7]京城西園雖營建不錯,但性愛山水的郭文還是選擇離開建康,回歸自然。大辟山亦名大滌山,位于余杭和臨安縣界(圖1—17)?!睹饕唤y(tǒng)志》云:“大滌山在余杭縣西南十八里,山有日月分精,金堂玉室,此山清幽,大可以洗滌塵心?!保?]
戴山和湖跌山、西山等一樣,都是東苕溪下游平原一帶的孤丘(圖1—18)?!秴桥d掌故集》載:“戴山,譙郡戴颙游居三吳,衣冠之士與之游者隨其所至,即筑室居之,太守張邵素與之善,為筑于此,因名焉?!保?8]南朝宋人戴颙,善樂工書,嘗游吳地。吳興太守為其筑室,聚石、植林,開澗以居。陸羽詩云:“俯視何楷臺,傍瞻戴颙路?!保?]何楷、戴颙等都是山居儒者,陸視為楷模。南朝劉宋沈麟士,隱居武康吳差山講經(jīng)教授,從學者數(shù)十百人(圖1—19),“各營屋宇,依止其側(cè)”[19]。南朝齊人沈道虔隱于武康縣北二十里石城山(圖1—20),其“性仁愛,好《老》、《易》”[15],“州辟凡十三命,皆不就。宋太祖遣使存問,賜錢三萬米二百斛,悉供孤兄子嫁娶。徵為員外散騎侍郎,不赴。”[14]《宋書》卷九十三載:“縣令庾肅之為沈道虔立小宅,臨溪,有山水之玩。時復還石山精廬?!眳蔷?,梁武帝天監(jiān)年間隱居長興
西南六十里,即今和平鎮(zhèn)韋山村一帶(圖1—21)。清順治《長興縣志》引僧德乾《重建佛川寺碑記》云:“此地梁吳均隱居之地也,衰草寒溪,不知幾許?!保?0]吳均的詩句亦多描寫山中幽居,山峰環(huán)繞的景象,常見的“落梅”“石松”等物象,實為其內(nèi)心人格寄托的觀照。南朝齊梁間道士陶弘景,嘗隱居于安吉隱塢(圖1—22)。朝廷每有吉兇征討大事,“無不前以咨詢,月中常有數(shù)信,時人謂為山中宰相”[16],陶弘景實為半仕半隱之典型。陶還“特愛松風,庭院皆植,每聞其響,欣然為樂”。[16]其《尋山志》亦云:“風下松而含曲,泉瀠石而生文”[21],皆帶有隱逸意象。作為道家,陶氏自然講究風水堪輿。而從地貌上來看,隱塢就是一個半封閉山坳,圍合狀的自然格局有利于藏風聚氣。
一個地區(qū)定居點的擴散,人口的集聚增長,從一開始就與當?shù)氐乃ㄔO(shè)表現(xiàn)出互為依存的關(guān)系。人口的不斷遷入和增長,推動歷代的政府官員致力于苕溪流域的水利興修、農(nóng)田開拓、交通發(fā)展等社會事業(yè)。
苕溪流域最早的水利工程,可能是吳王闔閭派遣其弟夫概筑長城城池時同時開挖的西湖。西湖又稱吳越湖,周長七十里,夫概疏浚后以湖水供農(nóng)田溉灌之需。長興西南四十五里的胥塘,即現(xiàn)在里塘,傳系越相范蠡興修。西漢初期,荊王劉賈在長興縣西九十里處修筑了荊塘。東漢司隸校尉黃向在烏程西南山區(qū)的妙西開挖了黃浦,亦稱黃檗澗。而東苕溪上游的余杭,東漢熹平年間縣令陳渾筑上下南湖,用于蓄水分洪。
由于孫吳定都建業(yè),為了保障地域內(nèi)物資供給的便捷性,苕溪流域水利工程得到進一步的完善。吳國富豪大族皋伯通在長興縣西四十里處開挖皋塘。烏程侯孫皓在長興縣西南一里筑塘,史稱孫塘?!蹲x史方輿紀要》卷九十一載:“長興縣南境者,有孫塘、方塘、胥塘、官塘、荊塘,皆昔時潴水灌田處?!保?1]方塘在長興縣南三十五里。官塘在長興縣南四十五里,也稱方塘,因塘形似官字而得名。從長興縣西北境山地錢林、金曼倩之家族自發(fā)營造陂塘水利,到官方在長興縣南部、西南部陸續(xù)開鑿了許多東西向的塘河,整個縣域土地得到了更大范圍內(nèi)的利用開發(fā),這也必然刺激區(qū)域內(nèi)定居點的興起。
到了晉代,為了保障吳興郡治烏程縣的城市化及人口增長的配套需求,地處地理中樞點的湖州,同時作為橫貫東西鄉(xiāng)的東、西苕溪合流處的州城,開始了新一輪的水利工程。吳興太守謝安在烏程之西十里開鑿謝塘,在長興縣南七十里筑官塘(又稱謝公塘)。吳興太守殷康在烏程縣南一里開挖荻塘,可灌田一千頃,成為后世的下塘河。都督郗鑒在烏程縣南五十步處開鑿漕瀆,在縣南二十七里處開鑿官瀆。至南朝劉宋,太守沈攸之開筑連接烏程東西鄉(xiāng)的吳興塘(今雙林塘)。作為交通、物資集散中心地的吳興郡治,通過系列塘瀆水系的網(wǎng)絡(luò)化興修,拉近了整個苕溪流域東西境消費市場的距離,人口逐漸向區(qū)域邊緣地帶擴散。晉征西大將軍施彬因功授安吉侯,居梅溪鎮(zhèn)(圖1—23),其住宅南空地為食邑,其后為廟食。烏程縣西南的黃浦,舊名康浦,傳因康氏的定居而得名(圖1—24)。受封于余不亭侯的孔愉,遷居在武康縣西南二百步的孔愉澤(圖1—25)。晉潁川太守沈延,自鳳凰山遷居東鄉(xiāng)烏程縣博陸里余烏村(圖1—26)。齊人沈道虔隱于武康縣北二十里石城山。南朝梁沈恪居于武康縣東北四里處的東金山(圖1—27)。原本聚族而居的沈氏家族,開始在武康縣域各地村落呈點狀布局。蕭梁尚書令盛聰定居在長興縣東一里盛灣(圖1—28)。田曹參軍駱秘道定居在長興縣之南六里駱灣(圖1—29)。裴子野寓居故鄣,選址當在安吉縣西南三十六里永昌鄉(xiāng)(圖1—30)。周弘正梁時為安吉令,與其弟弘讓結(jié)宇山中,其故宅在縣南三十六里(圖1—31)。這些定居苕溪流域各地的官宦、土著、鄉(xiāng)紳勢力,都是社會的上等階層,成為伴隨著水利營造、農(nóng)田開發(fā)而向更為廣泛的區(qū)域空間遷居的顯證。
從早期寺院的分布來看,六朝時期士人向烏程、德清低洼地區(qū),向苕溪流域的東鄉(xiāng)地區(qū)遷居的傾向也十分明顯。出于為祖先、家族祈福的目的,將宅第舍為佛寺,是士族們在特定條件下所采用的一種佛教信仰方式。如獅子吼寺在烏程縣南崇禮鄉(xiāng)射村(圖2—1),吳太元中(252)居人劉鉞舍宅為寺;無為寺在烏程縣東南千金里(圖2—2),西晉王衍舍宅建;開化院在烏程縣東南孝仁鄉(xiāng)侯村(圖2—3),晉永嘉元年(307)孫德宗舍宅建;鹿苑寺在縣南境射村(圖2—4),梁大同元年(535)處士夏份舍宅建;精舍禪院在縣西南上強村(圖2—5),陳永定中(558)青州刺史管聚舍宅為院。離相院,在長興縣西南六十里佛川(圖2—6),劉宋元嘉元年(424)建,為梁吳均故宅。證道教寺在武康縣西二百步(圖2—7),齊秘書郎沈密故宅,晉建元元年(479)建;延壽院在武康縣東北二十七里敢村(圖2—8),梁天監(jiān)四年(505)邑人沈慶之舍宅為寺。梁大同二年(536),戴可先舍宅為寺,即大中干元寺(圖2—9)。從上述各縣舍宅建寺的行為,可以探知六朝苕溪流域士族擴散定居的基本動向。一般認為,在苕溪流域“村”的出現(xiàn)始于東漢兩晉期間。據(jù)歷代方志可知,至六朝時整個苕溪流域內(nèi)已有“余烏村”(圖2—10)、“敢村”(圖2—11)、“錦墟村”(圖2—12)、“石嶠村”(圖2—13)、“上箬村”(圖2—14)、“下箬村”(圖2—15)、“謝村”(圖2—16)、“侯村”(圖2—17)、“計村”(圖2—18)等村名的記載。
綜上所述,筆者有意從時間和空間二個要素,探討早期苕溪流域士人定居的選址和分布情況。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種定居是由點到面的擴散,是對整個區(qū)域自然環(huán)境適應(yīng)性改造和充分利用的過程。先秦及秦漢時期的苕溪流域,伴隨著筑城、修陂塘等開始成為流遷士人初期的定居點。由于陂塘粗放農(nóng)業(yè)的制約,定居地僅限于長興、武康、烏程西南等地的山間扇狀地。這種生活形態(tài)是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基本上靠天吃飯相適應(yīng)的粗放模式。這一傾向,直到六朝時期苕溪流域水利工程的興修,新的田地不斷得到開拓,適于寓居客鄉(xiāng)的士族和本地著姓遷居的空間才變得越發(fā)廣泛,聚集成村的情況由此變?yōu)楝F(xiàn)實。區(qū)域內(nèi)士人的定居分布,逐步出現(xiàn)和行政、經(jīng)濟在空間上的一致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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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cation and Distribution of the Early Scholars of Tiaoxi River Valley
JI Xiaohui
(Huzhou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Huzhou 313000,China)
As a natural sub region,Tiaoxi valley is a river area formed by the confluence of the East and West Tiaoxi Rivers,Ruo Xi River and other waters which rise in Tianmu Mountain.The location and distribution of the early Tiaoxi scholars,is a diffusion process from the early Western Mountain platform to the eastern lowland zones.It is not only a penetration of the division of administrative geographical units,but the process of early settlers'adaptation and full exploitation of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in the rice farming period.
the Tiaoxi River;scholars;settlement;location;distribution
K901.9
A
10091734(2016)05003106
[責任編輯 陳義報]
20160410
湖州市哲學社會科學“湖州園林史”(10hzghn023)。
汲曉輝,講師,從事園林設(shè)計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