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浙江衛(wèi)視大型勵志競技體育綜藝節(jié)目《來吧冠軍》播出第二期，賈乃亮、Ella領(lǐng)銜，張智霖袁詠儀夫婦、網(wǎng)球選人謝婷婷以及游泳冠軍孫楊跨界加盟的明星“終結(jié)者隊”，與世界網(wǎng)壇傳奇李娜和姜山組成的冠軍隊展開激烈對抗。北京大學教授張頤武稱贊《來吧冠軍》利用體育“真對抗”的手法，巧妙化解了體育人上綜藝“不適應(yīng)”的尷尬?！秮戆晒谲姟肥抢钅鹊臒善潦仔?，李娜表示受很多節(jié)目邀請，但《來吧冠軍》是唯一一檔讓她覺得可以宣傳網(wǎng)球的。能力展示環(huán)節(jié)，李娜定點擊打，在內(nèi)場、外場、近身多個點一擊即中；大力穿越，網(wǎng)球飛速穿透兩個堅硬的盤子。網(wǎng)友感嘆，“通過細節(jié)化的展示，真的是超震撼。以往看比賽沒有注意到這些?！崩钅群徒侥蹼p打，還有激烈對打，對觀眾來說都是極為罕見的場面。兩人在明星隊花樣道具、奇葩規(guī)則以及一大隊外援的重重阻礙下，絲毫不敢怠慢，見招拆招，盡顯世界冠軍的實力和風采。有網(wǎng)友說，“感覺李娜是發(fā)著光的，全程都很認真，看著很感動。”賽場風姿之外，節(jié)目中也展現(xiàn)了李娜生活中的可愛、幽默、耿直。誰會想到李娜竟然會捉弄人，假裝對Ella生氣憤然離席；一把摟過姜山肩膀宣布霸道家規(guī)“我們家沒有離婚，只有喪偶”；為姜山系圍裙，賽后為他擦汗……網(wǎng)友熱議，“娜姐霸道又可愛，愛的方式明顯是‘這世上只有我可以欺負你，別人都不可以。”“網(wǎng)球真的很有魅力，愛上李娜愛上網(wǎng)球?！鼻迦A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院長尹鴻稱贊從節(jié)目中看到了名人明星人性的本真，“真人秀關(guān)鍵是秀出真而不能真成秀?！?/p>

其實，李娜的每一次“話題”、每一次露面，都會引起一位特殊觀眾的極大關(guān)注，他就是《人物》周刊的老朋友、特約作者、外交部原歐亞司副司長李景賢先生。本期特刊發(fā)李景賢先生專為《北廣人物》而寫的文章，以饗讀者。

目睹“娜”式起飛試解“娜”種成功

2011年6月4日，李娜在法網(wǎng)一奪冠，我和老伴就給她發(fā)去賀電，不無自豪地說：“你這位網(wǎng)星是從塔什干升起的！在你從‘小冠軍到威震全球的大冠軍這一征程中，我們倆感到也有自己的一份光榮！衷心祝愿你在世界另外三大網(wǎng)賽中繼續(xù)創(chuàng)造輝煌！”讓時間倒流到2000年夏天，我當時在烏茲別克斯坦當大使，塔什干是該國的首都。6月10日，使館收到國家體委發(fā)來的電報，得知易景茜、李娜、李婷三位女選手，要來參加世界網(wǎng)球巡回賽塔什干站比賽。我想，網(wǎng)球作為一個運動項目，在我國才剛剛起步，我國選手前來參賽，應(yīng)該大力支持，很快就專門召開館務(wù)會議，之后又召集在塔什干的一些商界人士和留學生開會，研究和落實接待事宜。三個中國餐廳的老板爭相為三位選手免費包飯，說“讓她們每頓飯都吃得飽飽的、好好的，打起來有勁兒！”六位留學生也興奮地表示，回去后要組織啦啦隊，為選手們加油吶喊。

靦腆的小將

13日零時過后，我國三名選手和三名教練，從莫斯科飛抵塔什干國際機場。在貴賓室等行李時，我和夫人與選手、教練們聊天。易景茜的話比較多，她是南京人，全國女單冠軍。她說：這次來，但愿能拿個獎回去，我今年都26了，這把年紀對一個女網(wǎng)運動員來說，老了！隨后指著李娜、李婷說：她們倆還小，希望在后頭呢，說不定哪天就會捧個大滿貫回去！李娜一聽，靦腆地搖了搖頭。李娜、李婷的主教練是余麗橋，她介紹了兩位選手的情況。兩位小將與余教練一樣，都是武漢人，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九歲，配對雙打有一段時間了，在國內(nèi)外得到過幾個冠軍，但都是些小賽。這次來塔什干，對兩人來說，是打大賽了。余教練強調(diào)說，二李這次不是為得獎而來的，她們還幼嫩，來見見世面罷了。另一名教練潘兵補充說，李娜這次還要參加女單比賽，也不是為什么名次，只是練練手。他還說，李娜“喝過點洋墨水”，在美國訓(xùn)練了10個月。我頗有興趣地問李娜在美國學習的情況，她還是那么靦腆，低著頭說：學打球唄，天天關(guān)在屋子里練。我問：美國是個什么樣子，還有印象嗎？她答：沒有，沒怎么上街。我又問：英語說得怎么樣？她答：A little……Only（一點點，就這么多）。十二三年過后，就是這個李娜，三次在墨爾本澳網(wǎng)決賽后，面對當?shù)赜浾叩牟稍L，用英語對答如流，妙語連珠，幽默話語令人捧腹，引爆全場一陣陣喝彩聲。我每次看電視實況轉(zhuǎn)播，當見到這種歡樂情景時，當年那個羞答答的武漢小姑娘，似乎總會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好生納悶：這位女網(wǎng)名將的舌下生風，究竟是怎樣煉成的？

在塔什干的起飛

女單比賽的結(jié)果，沒有令人感到意外，易景茜在半決賽中不敵意大利選手。李娜首場便失利了，一見到我，低著頭淡淡地說：大使，輸了。我問：有點遺憾嗎？她答：沒有，不如人家。

李娜、李婷的雙打，出乎意料的順，6月17日，兩人殺入決賽。中午在塔什干的中國餐廳，我和夫人陪兩位小將吃便飯。我懂得，在決賽前夕，叮嚀、鼓勵一類的話是多余的，最需要的是內(nèi)心的寧靜。我只是問余教練，對手的水準和狀況如何。她說，對手是個國際組合，一位是當?shù)厝?，另一位是烏克蘭人，兩人的比賽經(jīng)驗比李娜、李婷豐富，技術(shù)比她們?nèi)?，相互配合也比較好。又說，不過，那位烏克蘭選手年紀偏大，也許最后一次參加這類比賽了，會求勝心切，心切就可能心急，心急便容易失常。而李娜、李婷這次打決賽，沒有任何思想負擔，但愿這是她們手中的勝券。余教練這番知彼知己的點評，令我心里感到踏實。下午2點，女雙決賽在塔什干“奧連”網(wǎng)球場開始舉行。一千五百多名觀眾頂著烈日坐滿了看臺，不少人還買了站票，大喇叭向場外的聽眾進行實況轉(zhuǎn)播。網(wǎng)球運動在烏茲別克斯坦比較普及，兩年一次的總統(tǒng)杯大賽，吸引不少外國名將參加。

烏茲別克斯坦分管體育工作的副總理卡拉馬托夫，邀請我和夫人在主席臺觀看比賽。一開始，李娜、李婷的對手打得比較順，6：3拿下了第一盤。我們的兩位小將穩(wěn)扎穩(wěn)打，愈戰(zhàn)愈勇，6：3扳回一盤。全場觀眾既為國際組合加油鼓勁，也為打得好球的中國選手喝彩。第三盤我選手4：1領(lǐng)先時，烏副總理有點急了，對我開玩笑說：向大使閣下求個情，就讓你們的小姑娘讓一把吧！安尼婭（安娜的愛稱，指扎波羅日諾娃，烏克蘭選手）最后一次參加比賽了，就讓她拿一回冠軍吧！你們的小姑娘還年輕，日后奪冠的機會多著呢！我也回給他一個玩笑：安尼婭理應(yīng)得個冠軍，好光榮地結(jié)束自己的女網(wǎng)生涯。不過，很可惜，我這個大使可沒有勸我國選手讓球的授權(quán)，即使有，人家也不會理睬我的。烏副總理一聽，與我相視而笑。endprint

被“篡改”的獲獎感言

結(jié)果，李娜、李婷以6：4拿下了決勝盤，全場掌聲雷動。烏副總理邀我一起到球場上頒獎。他先把兩個擺放在李娜、李婷面前的碩大獎杯，象征性地頒給我國選手。這兩個獎杯是瓷制的，一米三四高，估計每個有二三十斤重，頒獎?wù)咦匀徊豢赡軐⑵浔饋?，親自交到獲獎?wù)呤种?。我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兩個獨特獎杯，發(fā)現(xiàn)藍地上印著鮮紅的吉祥圖案，看著看著我就想，這一雙獎杯也許傳遞出一個良好祝愿，祝剛剛在這里“起飛”的中國小將，日后“飛”得更遠、更高。隨后，馬副總理宣布：有請中國大使頒獎！只見一禮儀小姐舉著一個A4紙大小的牌子向我走來，牌上寫著：6700$。我心算了一下，6700$折合成人民幣，有五萬三四千元，這可是個大獎啊，便很高興地將其頒給站在右側(cè)的李婷，她隨即與李娜一起捧著。我走到麥克風前，興奮地說：“這個獎是有價的，也是無價的。這是對中國兩位年輕選手拼博精神的獎賞！”烏副總理也走到麥克風前，停頓了兩三秒鐘，才帶著一種神秘表情，對全場觀眾說：安尼婭和伊拉（伊羅達的愛稱，指參賽的另一名烏茲別克選手圖里加諾娃）今天沒法兒不輸……觀眾一聽愕然。他賣了個關(guān)子，讓大家猜一猜個中原因，又停了幾秒鐘，更神秘地說：三打二，不公平??！觀眾們越聽越糊涂。副總理慢悠悠地向大家解密：我剛才為什么說“三打二”呢，讓我來念念這張紙上寫著的名單：李娜、李婷，還有李景賢，中國大使閣下，這不是“三”嗎？還是“三李”??！他又進一步解密：剛才比賽時，大使坐在我身邊，雙方對決那一百多分鐘，大使閣下不斷地喊“李娜”、“李婷”，聲音都喊啞啦，可見，他也加入到中國女雙隊伍之中！全場笑聲、掌聲一大片。隨后，烏副總理請我國選手發(fā)表獲獎感言。李娜、李婷你推我推的，不敢走到麥克風面前。他就問李娜：您想不想當個大一號的冠軍，甚至更大的，拿個大滿貫？小姑娘愣了一會兒，問我：“大使，我怎么說？”我對她耳語道：“不想當冠軍的，不是個好運動員！”李娜這句感言，由我譯成俄語，引得一片喝彩聲。

當天晚上，我在塔什干的長城飯店為李娜、李婷舉行慶功宴，六七十位同胞參加，把一個三四十平方米的餐廳都給擠爆了。同胞們舉著酒杯，排著長龍向李娜、李婷祝酒，說得最多的贊語是：真棒！好樣的！我沒有發(fā)表長篇祝酒辭，只是說：余麗橋教練告訴我，在世網(wǎng)巡回賽中，李娜、李婷為咱們國家奪得第一個冠軍，我國網(wǎng)球選手走向世界，今天邁出了可貴的第一步。我還告訴大家，在頒獎儀式上，翻譯李娜那甸感言時，將其“篡改”為：“不想當元帥的，不是個好士兵！”還說，這句話是拿破侖兩百年前說的。

余麗橋教練對李娜說：大使親自給你當翻譯，多光彩??！然后，對大家說：大使翻譯李娜那句感言時，“篡改”得很妙，當場響起一片喝彩聲。又說：假如大使當時讓李娜說什么拿破侖，什么士兵的，她很可能聽不大懂，反而講不好。接著，我請兩位小將對“自己人”發(fā)表獲獎感言。李婷對大家表示感謝后，說這次能拿到冠軍，沒想到，怎么也沒有想到！從前也得過獎，那都是些小獎。李娜在感謝大家后，興奮地說：今天的獎好重啊，都有好幾十斤（指瓷制獎杯），眾人會意大笑。然后，轉(zhuǎn)過身來對我說：大使，下午比賽時，你喊“李娜”、“李婷”，聲音都喊啞啦，這是他們的領(lǐng)導(dǎo)人頒獎時說的，好感謝大使！李婷接過話茬說：打決賽時，不斷聽到“李娜”、“李婷”、“加油”的鄉(xiāng)音，打起來好帶勁兒喲！我問李娜、李婷：這次得到的6700$獎金，每人能分到多少？兩小將都搖頭，李婷說：大使你問余指導(dǎo)。余麗橋教練說，這次得到的獎金折合成人民幣，也就五萬多一點，但在這種巡回賽，算可以了。大使問這個錢李娜、李婷能分到多少，我也說不準，大概兩人拿小頭，（網(wǎng)球）中心得大頭吧。記得10年后有一次在澳網(wǎng)賽中，李娜拿獎金進行調(diào)侃：二百四十萬啊，是稅前吧？這點獎金，奶粉錢唄！

我對另一位教練潘兵說，李娜這次來，參加了女單、女雙比賽，日后會不會兩項都打？他說：不會的，會選一項專練。我問：哪一項，女單還是女雙？余麗橋替他答道：從方方面面條件看，李娜日后專攻女單為好。李娜聽后高興地說：好啊，余指導(dǎo)，就讓我打女單吧！李婷則說，她仍打女雙。后來，在雅典奧運會上，她與搭檔孫甜甜榮獲女雙冠軍。

試解“娜式成功”的秘密

以這次塔什干巡回賽奪冠為起點，李娜不斷刻苦訓(xùn)練，成績越來越好。她輾轉(zhuǎn)于世界各地，參加過各種大賽，與當今女網(wǎng)頂級選手反復(fù)交鋒，有勝有負，可謂旗鼓相當……

受國家培養(yǎng)多年的李娜，為祖國的體育事業(yè)添了彩。在國內(nèi)，她獲得過許多榮譽，武漢人在漢口江灘星光大道，特地為她立了座銅像。在中國體育健兒中，李娜這個名字最為外國人熟知。2013年4月29日，這位中國女網(wǎng)一姐，成為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人物。美國《時代》周刊曾發(fā)布了2013年度全球百大最有影響力人物名單，李娜榜上有名。4月29日剛出版的《時代》周刊以超高規(guī)格，又把這位中國女網(wǎng)一姐，作為對上述名單進行點評的封面人物。李娜對這一殊榮發(fā)表感言說，這對她來說是個巨大的榮譽，讓她有機會在世界范圍內(nèi)，特別是在她的祖國——中國，推動女子網(wǎng)球運動的發(fā)展。

李娜的粉絲千千萬，他們?yōu)樽约旱呐枷衿鹆四冉?、美麗娜、國際娜等多個雅號。人們編的《李娜語錄》很多，我見過的就有好幾種版本。大家喜歡她的率真、坦誠與幽默。李娜才思敏捷，落落大方，在電視鏡頭前，在賽后與媒體見面會上，她應(yīng)對得體，收放自如，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難怪有人說：想不喜歡李娜都難！

在大賽后，李娜公開講過許多話，最令我感到“不祥”的一句是：“如果我在（不久后將在英國舉行的）溫網(wǎng)發(fā)揮不好，或許整個中國就將忘記我在羅蘭加洛斯（法網(wǎng)球場名稱）的一切?！边@是李娜奪得第一個大滿貫時說的，她似乎預(yù)感到，國內(nèi)一下子就會涌出對她潮水般的贊譽，媒體、觀眾、贊助商、各級官員會美化她，甚至神化她，這一切最終將化成一種不能承受之重。有智者說過，成功者十有八九不清醒，李娜卻是例外，值得欣慰！“很少有女球員像我這么努力的！”——這并非自吹之言，也不是什么豪言壯語，卻讓我找到一把解開“娜式成功”秘密的鑰匙。李娜每天都要練六個小時：半小時跑步、跳躍、變向跑；一小時快速擊球、上肢訓(xùn)練；一個半小時腳步挪動和技術(shù)環(huán)節(jié)訓(xùn)練；半個小時蹲練……“我要死了，現(xiàn)在覺得真的要死了！”這是在一次“魔鬼式”冬訓(xùn)后，這位聞名于世的女將所發(fā)出的痛苦號叫！

我與李娜只有一面之緣，但對此卻一直十分珍惜。李娜與李婷十五年前在國際網(wǎng)壇的起飛，至今仍歷歷在目。李娜這一路走來，方方面面都比較坎坷，看來，命運不總是眷顧她的，但貴在堅持，她總是不懈地堅持著。這位中國女網(wǎng)一姐既有許多令人驚羨的長處，也有一些因為不夠成熟而產(chǎn)生的缺陷。我們從事各行各業(yè)工作，與李娜打網(wǎng)球走的不是一股道。不過，道不同卻理相通。李娜的刻苦訓(xùn)練、不懈堅持、率真坦誠，都給各行各業(yè)的人以啟迪，乃至無形的力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