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君
晨跑回來,看見玲姐。她正圪蹴在墻根邊,兩手在地上撥拉著,仿佛找尋什么東西。
找什么呢?
玲姐猛地回過頭來,朝我笑笑,摘豆角呢,一邊把手里幾根綠盈盈的豆角舉給我看。
豆角不是在架上吊著的嗎?怎么……
看我驚訝的樣子,玲姐不無詼諧地說,此豆角非彼豆角,這種是長在地上的。玲姐接著說,才開始接,少得很呢。說完,她就又低下頭去扒拉著找了。
或許因了墻根邊的菜園和母親有著某種瓜葛,我對它仿佛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每次走過,我都會放慢腳步,或者停下來,細(xì)細(xì)觀賞。常常,看著看著,眼前便恍惚起來,思緒飄向那個遙遠(yuǎn)的小村莊。
一到周末,我就跟母親去家前的菜園摘菜。母親在園子里忙活,我在地頭邊追蝴蝶,捉蜻蜓,逮螞蚱。有一次,我玩累了,走到母親身邊,鬧著要回家。母親轉(zhuǎn)過身來,遞給我一把豆角,讓我放到地頭邊的籃子里。
籃子是母親用高梁秸編的。母親說,等高粱成熟了,就給我編個小籃子,好讓我和小伙伴兒一塊兒下地薅菜。我頓時(shí)來了精神,寸步不離地跟在母親身后,母親往前挪幾步,我就連忙把菜籃往前移幾步,把籃子口對著母親摘菜的手。母親一忽而放進(jìn)去幾個青辣椒,一忽而放進(jìn)去一個紫溜溜的茄子,紅艷艷的西紅柿。
母親忽而掐了幾朵小花遞到我手里,紅的,粉的,藍(lán)的,黃的。我把花兒戴在頭發(fā)上,耳朵上,問母親像不像花仙子。母親說,花仙子哪有俺妮兒長得俊哩。
阿姨身體還好吧。玲姐的聲音把我從遙遠(yuǎn)的菜園拉回。玲姐口中的阿姨便是我的母親。玲姐把一小把豆角分出一綹塞到我手里,然后走進(jìn)那扇朱紅色木門里。
我突然羨慕起住一樓的人家,院里院外隨處都可開辟出一個園子。一到春天,大院的墻根旁,南北綿延幾百米,翠碧繽紛,有媚豆,絲瓜,茄子,辣椒,豆角,大蒜,蔥,芫荽……還有幾棵石榴樹,桃樹,梨樹。果蔬成熟的季節(jié),路過的人都會隨手摘點(diǎn)兒帶回家。
其實(shí),最早在墻根邊開辟菜園的并非一樓的人家。
一年夏天,母親從老家捎來一捆蔥,怕吃不完壞掉,就在大院的墻根邊開辟了巴掌大的一片地,把蔥栽了進(jìn)去,碰著誰就說,想吃就過來拔。從此,每天去墻根邊拔蔥的人絡(luò)繹不絕,但他們都只拔一棵兩棵,只為那份新鮮和喜悅。后來,母親又在墻根邊撒下絲瓜籽,接著便陸續(xù)有人撒下菠菜籽,油菜籽,蘿卜籽……菜園越來越長,里面的品種越來越多,園子也越來越有樣兒了。
大院里的菜園沒有主人?;蛘哒f,大院里的每個人都是菜園的主人。大家你一把我一捧,你一株我一棵,把種子或苗兒以及心中的企盼撒到泥土里。春去春回,菜園收獲的不僅是一茬茬甜美的果蔬,更有小院人一串串歡聲和笑語。
站在我家陽臺,便可望見翠綠繽紛的園子,和翩然而舞的蜂兒蝶兒。我收獲的,又多出一份美好而溫馨的回憶,和小院人對母親的一聲聲問候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