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武忠（上海交通大學 媒體與設計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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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迎秋露一枝新 不占園中最上春
——記著名設計史論與美術教育家奚傳績教授

文/ 周武忠（上海交通大學 媒體與設計學院）

2015年教師節(jié)前夕，正是紫薇花盛開的時節(jié)。我偕同內人專程回到南京，一道拜訪我的恩師、南京藝術學院博士生導師奚傳績教授。奚先生長期致力于教學科研工作，探索藝術教育的發(fā)展，治學嚴謹，成果突出，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資深教授，在美術教育界享有很高的聲譽。

奚傳績教授1936年7月29日生于上海，祖籍江蘇江陰。1955年9月保送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朝鮮語專業(yè)學習。1957年9月，轉入剛剛成立的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學習。成立之初的美術史系僅有13名學生，著名美術史家金維諾先生任系主任，奚傳績先生則有幸成為該系的學員之一，同學的還有李松濤（李松）、范曾諸先生。不久，受政治運動的波及，美術史系停辦，奚先生轉入該院中國畫系學習，先后師從葉淺予、蔣兆和、李可染諸先生。1958年12月，因工作需要，他提前參加工作，擔任中央美術學院學報《美術研究》編輯。1960年9月借調到文化部，參加《藝術概論》教材的編寫工作。1961年9月返回中央美術學院，任教于美術史系。1975年，因照顧夫妻兩地分居，調往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此后轉工藝美術系、設計系、設計學院任教，歷任南京藝術學院學報《藝苑》副主編，工藝美術系主任，藝術教育研究所所長等職。1993年10月起，享受國務院頒發(fā)的政府特殊津貼。1996年1月，被評為美術學學科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外美術比較研究及中外美術教育研究。先后培養(yǎng)了六名設計藝術學博士研究生，十三名美術學博士研究生。他們現(xiàn)在都已成為設計專業(yè)和美術學專業(yè)的領導或教育骨干，其中不少人也成為設計學或美術學博士生導師。2010年被評為南京藝術學院二級教授。2013年7月，被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評為“卓有成就的美術史論家”。1994 年10月，被教育部聘為全國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美術學科審查委員，長期參與全國中小學美術教材審查工作。2000年開始，作為國家九年義務教育美術課程標準和普通高中美術課程標準研制課題組核心成員，參與國家基礎教育美術課程標準的制訂與美術教材的審查工作。2010年3月和2014 年5月，先后被教育部聘為第一屆和第二屆“國家基礎教育課程教材專家工作委員會委員”。2003年起，被教育部連續(xù)聘為第四屆、第五屆教育部藝術教育委員會委員。2013年5月，奚傳績教授正式退休。退休后，被教育部基礎教育二司聘為普通高中美術課程標準修訂組組長，與另一位組長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尹少淳教授一起負責修訂工作，同時，繼續(xù)從事中外美術史研究工作。

奚傳績教授自1958年12月起從事美術教學科研工作，迄今已有57年。作為新中國培養(yǎng)的首批科班出身的美術史學者，幾十年來，奚先生在中外美術史研究領域辛勤耕耘，成果豐碩。奚先生早期研究重點為藝術理論與中國美術史。1964年，他便以筆名“雪華”正式出版了《中國古代名畫家》一書，由于深受讀者歡迎，1979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將該書更名為《中國古代畫家》后再次出版。近40年來，他筆耕不輟，先后出版美術史論方面的專著8種，在中外美術史研究上建樹頗豐。在長期的學術研究中，他始終堅持中西兼顧、史論并重的原則，正確地對待中華民族美術傳統(tǒng)和風格迥異的其他民族風格的藝術創(chuàng)造；尊重歷史的經驗與教訓，客觀務實地探究藝術原理、構筑思想體系。在1992年出版的《中國美術七千年圖鑒》中，他運用圖文并茂、雅俗共賞的形式，對中國美術發(fā)展的漫長歷史與深厚傳統(tǒng)作了高屋建瓴、詳略得當?shù)母爬ㄅc梳理，并因此博得了讀者與理論界的一致好評。1988年至1991年，山東美術出版社陸續(xù)出版了十卷本的《世界美術史》，這是迄今為止國內已出版的美術史著作中卷帙最為繁多、結構最為完整、內容最為豐富的一部，該書1992年榮獲首屆中國優(yōu)秀美術圖書銅獎。作為該書的副主編和主要撰稿人，在奚先生承擔的第三卷《古代希臘羅馬美術》一卷中，他對浩繁的史料作了條清縷析的整理，對其特征與成就作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在中外美術史的研究中，奚先生不僅重視中外美術不同發(fā)展軌跡、不同價值取向與精神追求的探索，而且更加關注兩者之間的相似與融通，堅持兼收并蓄、博采眾長。1988年出版的《中外美術史大事對照年表》就是他對這種探索的一個直接成果。對于他的這種努力與嘗試，著名藝術學家、民藝學家張道一先生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傳績同志長年治美術論，已有了很多成績。就像他的為人一樣，坦誠、認真、嚴謹無不滲透在工作中。學貫古今而又融匯中外，這是很不容易的。”

圖1 1999年夏日，作者與導師奚傳績教授在江陰華西村考察

奚傳績先生治史的另一特點在于其寬廣的視野與平實的態(tài)度。他經常這樣告誡學習美術史的年輕學生：不要僅僅運用現(xiàn)代人的眼光來看待歷史，而要將具體的歷史現(xiàn)象放回到其特定的歷史背景中去加以考察；不要孤立地研究某一美術現(xiàn)象，而要嘗試著從更為宏觀的藝術思潮、文化環(huán)境、歷史文脈的角度來進行判斷；不要滿足于單純的史料搜集與文獻研究，而要善于從歷史的經驗教訓中總結可資借鑒的規(guī)律與模式；不要隨意地濫下結論，而要尊重歷史、尊重客觀事實。綜觀奚先生自己的研究成果，無不體現(xiàn)以上幾項原則。與時下學術界的有些浮躁心態(tài)不同的是，他很少關注自己的理論框架有多么宏大，學術眼光有多么深邃，相反，他所重視的更多是文風的平實與學術的規(guī)范。他認為，與其寫一些晦澀難懂、知音寥寥甚至于故作高深的所謂學術文章，不如多寫一些淺顯直白、通俗易懂、平易近人的普及性讀物。當他字斟句酌地為少兒讀者撰寫《色彩與光》、《大畫家及其名著欣賞》之時，他從未覺得這是有辱身份的苦差，而更多感到的是興趣盎然。事實上，很多聞名遐邇的美術史家也都有著相似的經歷。貢布里希在西方現(xiàn)代藝術史界的權威地位恐怕是毋庸置疑的，但即便是這樣的大家，對于青少年普及讀物也同樣情有獨鐘。有意思的是，比起他那些思想深邃的專業(yè)理論著作而言，影響更大的倒是他為青少年所寫的《藝術的故事》。

奚先生在他主編的《美術教育詞典》的序言：《美術，另一種語言——對“美術”的再認識》一文中，對“美術”這一概念的內涵及其范圍，作了比較清晰的描述。明確提出美術是另一種語言，并對美術區(qū)別于其它藝術門類的主要社會功能，以及美術的主要門類等，作了比較深入的闡述，以期更全面、正確地認識美術以及作為素質教育內容之一的普通學校美術教育的作用。綜合以上幾個方面的考察研究，奚傳績教授對“美術”這一概念所做的描述是：“美術，是一種視覺語言，也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同時也是一種‘美之術’，即物化美的一種技術。它是作者運用一定的工具和物質材料，通過造型和色彩等手段，創(chuàng)造具有一定空間和審美價值、能滿足人的多方面的需求、并首先訴之于人的視覺的藝術。按照國內外的通常用法，美術也稱‘造型藝術’、‘空間藝術’或稱‘視覺藝術’。當然，這只是從該事物的基本屬性而言的，不可能涵蓋所有的一切現(xiàn)象，尤其是當今世界，關于什么是‘藝術’、什么不是‘藝術’等類話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F(xiàn)代圖像復制技術的日益發(fā)達與廣泛應用，現(xiàn)代美術領域發(fā)生的深刻的變化，不少現(xiàn)象一時難以界定，但是，從美術的基本屬性來講，筆者認為，目前這樣去認識美術比較符合實際，也能給人以一個比較明確、清晰的概念。”

正是基于以上這種認識，奚傳績先生近20年中自覺地將專業(yè)的重心由單純的美術史論研究轉向美術史與美術教育理論的普及并重。他發(fā)現(xiàn)，美術史的研究固然重要，但假如它不和人們的現(xiàn)實需求相聯(lián)系，就有可能面臨被束之高閣的窘境；同時，離開大眾尤其青少年群眾審美素質的提高與改善，美術家、美術理論家的研究與探索也就有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的危險。他在《中國師范美術教育的回顧與展望》一文中認為：“在很多人的觀念中，似乎凡是在美術院校從事教育工作的都是美術教育家。所以，查一查各種美術家或藝術家詞典，就會發(fā)現(xiàn)不少美術家都被人奉為美術教育家?？蛇@些‘美術教育家’中究竟有多少人稱得上是真正的美術教育家呢？稍稍認真審視一下近百年我國美術教育理論的狀況就不難找出答案。與大量出版的各種畫冊、專業(yè)美術技法等書刊相比，近百年來出版的由我國學者編寫的美術教育理論名著屈指可數(shù)，美術教育基礎理論的學科建設還沒有提到重要的議事日程上來。似乎美術教育理論可以從美術實踐中自發(fā)的形成?！?/p>

為了改變上述這種情況，他首先從美術教材入手，積極參與國家教育部組織的各級美術教材的編寫工作。自1980年參加由教育部師范教育司組織編寫的全國中等師范學校統(tǒng)編美術教材編寫工作以后，長期參與初中、高中、中等師范、普通高校、高等職業(yè)教育等各級各類美術統(tǒng)編教材。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已出版的由他主編、合編的美術教材和美術教學參考書共計20種32冊。

這其中，由他獨立編寫的全國中等師范美術教材《美術鑒賞》一書，自1983年5月出版以來已連續(xù)印刷20多次，累計印數(shù)在300萬冊以上。這在同類教材中可謂是一個奇跡；1998年，由他策劃并擔任主要撰稿人的《普通高中美術欣賞錄像帶》獲教育部優(yōu)秀教材獎，他參與編寫張道一教授主編的高校“九五”規(guī)劃重點教材《美術鑒賞》獲教育部優(yōu)秀教材二等獎；2002年，由他編寫的教育部高職高專規(guī)劃教材《美術欣賞》一書，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后，至今已出至第三版，經全國職業(yè)教育教材審定委員會審定后，成為“十二五”職業(yè)教育國家規(guī)劃教材。2005年，由東南大學出版社出版《設計藝術經典論著選讀》成為“教育部研究生工作辦公室推薦研究生用書”。

歷經數(shù)十年積累起來的豐富的教學經驗，加上大量的全國中小學美術教材編寫實踐，使奚傳績教授在全國美術教育界尤其是中小學美術教育屆享有很高的聲望。從中小學到中高等師范院校，再到高等專業(yè)學校，圍繞美術教育與教學，他撰寫了許多切中時弊、發(fā)人深思的專題論文，從宏觀與微觀的不同角度為改善國內的美術教育獻計獻策。2012年6月由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的《美術教育叢談》一書就是他有關美術教育論文的結果。

他參與編寫的全國統(tǒng)編教材初中美術教材獲新聞出版署主辦的1994年圖書獎二等獎。2001年，他所撰寫的《中小學美術課的學科性質》一文獲得《中國教育報》“美術教育與21世紀”征文一等獎。針對近十年來國內設計藝術教育方興未艾、蓬勃發(fā)展的態(tài)勢，他發(fā)動南京藝術學院設計學院的眾多老師與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合作，歷時數(shù)年完成了國內唯一的《設計藝術教育大事典》的編撰、出版工作。他和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已故朱銘教授共同承擔了該工具書的主編工作。

奚先生嚴謹、平實的美術教育理念和豐碩的成果，不僅對我國的美術學和設計藝術學的學科建設做出了重要的貢獻，而且長期關注和參與我國基礎教育中的美術課程和教材建設，對促進我國中小學藝術教育事業(yè)科學發(fā)展作出了突出貢獻，并具有廣泛的社會影響。2003年榮獲教育部中小學教材建設貢獻獎。這是對奚先生治學、育人工作的最高褒獎。

如今，奚傳績教授雖然已經退休，并且即將進入耄耋之年，但是他退而不休，淡泊自安，希望仍有作為。

如果說美術史家的職責是將世界各民族、各地區(qū)千百年來積淀下來的美術傳統(tǒng)、美術寶藏薪火相傳，如果說美術教育家的使命在于將無數(shù)美的種子深深植入青少年的心靈并期待它們有朝一日蔚然成林、繁花似錦，那么，奚傳績先生便自覺自愿地肩負起這樣兩項神圣的使命，實現(xiàn)了由傳薪人到播種者的轉化。這樣的轉化需要洞若觀火的睿智與甘為紅燭的責任心，更需要淡泊名利的奉獻精神與腳踏實地的苦干態(tài)度。愿傳薪者的事業(yè)如虎添翼，愿播種者的天地越走越寬！

從奚老師家出來，又看見了院子里盛開的紫薇花，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那或紫或翠的碩大花序格外艷麗。唐代詩人杜牧詠紫薇詩云：“曉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園中最上春。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艷陽人。”這字字句句，不正是奚傳績老師淡泊名利、不與爭春之高貴品質的真實寫照嗎？！

（本文主要參考并引用了師兄袁熙旸先生的《從傳薪人到播種者——記美術史論家奚傳績》一文的相關內容。詳見：《美術觀察》2002年第11期第67-68頁。）

（責任編輯：張同標）

‘The Crape Myrtle Blossoms with Autumn Morning Dew， Waiting not for Warm Spring when Flowers Bloom not Few.' ——Professor Xi Chuanji， a Famous Educationalist in Design History and Fine Arts

DOI編碼：10.3969/J.ISSN.1674-4187.2016.02.010

作者簡介：周武忠，上海交通大學媒體與設計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設計歷史理論、旅游景觀規(guī)劃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