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 1972，四川樂至人，開國元帥

十大元帥中唯有陳毅沒有走過長征路，他被中央留在南方領導留守部隊打游擊。由于敵我力量懸殊，3年的游擊戰(zhàn)爭其艱苦程度也不亞于長征。他們不但有力地支援和配合了紅軍主力的戰(zhàn)略行動，保存了一支重要的革命武裝力量，還推動了南方八省的抗日救國運動的發(fā)展，從而成為中國革命的又一個戰(zhàn)略支點。

不參加長征只因留下打游擊

“除陳毅留在根據(jù)地打游擊外，1955年授予元帥軍銜的另外9人都參加了艱苦卓絕的二萬五千里長征?！毖影泊髮W中共黨史研究院院長高尚斌說。

紅軍離開瑞金開始長征時，陳毅身負重傷正躺在利用農(nóng)舍建起的病房中，帶傷的陳毅留下來與項英一起領導南方游擊戰(zhàn)爭。

在紅軍就要突圍的前夜，更多的是戰(zhàn)友間的離別之情。由于這次戰(zhàn)略轉移是在高度保密中進行的，和留下的數(shù)以千計的傷員告別就更是傷情不已。其中，周恩來與陳毅的壯別是最值得大書一筆的：

在病房里，陳毅緊緊地握住前來告別的周恩來的雙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陳毅畢竟是一位久經(jīng)血與火洗禮的軍事家和政治家，他清楚周恩來行前趕來的目的，除去戰(zhàn)友的情分外，還一定負有政治的使命。因此，他極力地控制住情感，很有風趣地說道：“你們就要走了，快對我說說悄悄話吧！”

周恩來首先向他傳達了中央的意見：你是高級干部，本來應該把你抬走，因為你在江西搞了七八年，有影響，有名望，又懂軍事，中央走了，不留下你無法向群眾交代。

隨后，周恩來又向陳毅傳達中央的決定：“你留下參加以項英同志為首的中央分局的工作。同時，由你出任中央政府留守處主任之職。你有什么意見嗎？”

陳毅自然清楚這副擔子的分量！姑且不說自己是一個重傷員，單說留下的數(shù)以千計的紅軍傷病員在即將全部淪入敵手的蘇區(qū)如何才能生存下來，就是一道誰也不敢貿(mào)然回答的難題！

但是，陳毅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面對黨的困難局面，他只能知難而進。所以，他十分干脆地說了四個字：“沒有意見！”

陳毅的五種身份

革命者陳毅

陳毅1901年出生于四川樂至一個破落地主家庭，15歲考上成都甲種工業(yè)學校（現(xiàn)成都工業(yè)學院）學習染織，受到實業(yè)救國的影響。1919年夏，陳毅離四川赴法國勤工儉學。

去了法國，他畢竟是華人，又在底層做勞工，受到壓迫和歧視。陳毅在法國待的時間并不長，1921年10月因參加中國留法學生愛國運動被中法當局強制遣返回國，但在群眾運動中顯示出的才能被蔡和森注意。蔡和森發(fā)現(xiàn)他敢闖，什么都站在前面，還善于辯論，又有組織能力，在同學中有影響，他很欣賞陳毅。蔡和森想發(fā)展他為共青團員，陳毅未接受，“他還想看一看是否有其他道路”。

回國后的陳毅四處碰壁，后來他慢慢認識到，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實業(yè)救國、教育救國都只能是一種幻想。1923年在中法大學學習并任學生會主席的陳毅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也從此走上職業(yè)革命家的道路。很多年后，陳毅語重心長地告訴孩子們：“（我）對革命道路也并不是先知先覺的，也是在一系列挫折之后悟出來的。”

陳毅在殘酷的斗爭中形成了富有人情味的政治智慧和魅力。陳毅之子陳小魯說，當時紅軍打了敗仗，長征主力已經(jīng)走了，國民黨派兵要拔掉根據(jù)地，軍心不穩(wěn)，有人要退出隊伍?！皠e的領導人可能會采取槍斃逃兵的方式，但父親沒有。他對大家說：你們走可以，把槍留下，不要出賣同志，以后歡迎你們來。結果話一出口，本來動搖的也不動搖了……”

在陳小魯看來，在父親漫長的軍事生涯中，更突出的是組織能力?！八莻€很好的組織者，有很強的組織能力，反映在干部關系上就是親和力。后來華東有什么事情，都是我父親出面。”陳小魯說。在渡江戰(zhàn)役中，陳毅作為三野的最高負責人，后來二野協(xié)調的時候，他是二野的副司令員，主要工作是協(xié)調兩個野戰(zhàn)軍的關系?！罢f到整個二野和三野的協(xié)調，他推崇鄧小平，認為他力量很強；父親又對劉伯承很尊敬，因為劉伯承辛亥革命時就已經(jīng)是一個軍隊領導，所以兩個野戰(zhàn)軍在淮海戰(zhàn)役和渡江戰(zhàn)役時關系都處理得非常好。”

陳毅身上體現(xiàn)的大度，也是他人格魅力的一部分。新四軍將士們對陳毅有評價：“陳老總有什么山頭？陳老總有個大坑！”陳昊蘇回憶，陳毅還說過這樣一番話：“我們不能在自己黨內爭功，打了勝仗，我的功勞大，你的功勞小，這樣搞是低級趣味！”

外長陳毅

1956年9月，在中共八屆一中全會上，陳毅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后來，陳毅主管外交。

實際上，在接過外交重擔之前，陳毅曾推辭過：“我這個陳毅，有時候說話很有破壞性，有時候好感情用事，感情一上來說話就沖口而出，不管輕重。在我們內部，對同志有什么傷害，可以對同志解釋；在外交上這么一來可就砸鍋了?！?/p>

“父親覺得他的前任———周總理做得太好了，各方面國際影響都那么大，他對自己是有疑慮的。我記得他跟我母親說過，‘我這次兼任外長，可能有幾種結果：第一個是干出成績，第二個是一般化，第三個是犯大錯誤，第四個是得大病’?！标愱惶K回憶說。

后來的歷史證明，陳毅用自己的魅力創(chuàng)造了一種外交風格，也留下很多頗具個性色彩的“外交辭令”，令我們后人回憶起來仍感念不已。在一次中外記者招待會上，一位外國新聞記者問：“貴國最近打下了美國制造的U- 2型高空偵察機，請問陳毅先生，你們用的是什么武器？是導彈嗎？”陳毅舉起雙手在頭頂做了一個動作，俏皮地說：“記者先生，美國飛機經(jīng)不起導彈打，我們是用竹竿把它捅下來的呀！”

還有一次，一位日本記者問陳毅：“貴國在什么時候爆炸第三顆原子彈？”陳毅巧妙地說：“中國已經(jīng)爆炸了兩顆原子彈，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第三顆原子彈可能也要爆炸，什么時候爆炸，請你等著看公報好了?！?/p>

該表達憤怒的時候，陳毅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在1965年的一次中外記者招待會上，談到美國政府擴大越南戰(zhàn)爭時，面對極端反華分子公開呼吁進犯中國，這位64歲的外交部長揮舞著雙拳，用手指著斑白的頭發(fā)激昂地說：“我們等待美帝國主義打進來，已經(jīng)等了16年，我的頭發(fā)都等白了?；蛟S我沒有這種幸運能看到美帝國主義打進中國，我的兒子會看到，他們也會堅持打下去。請不要以為我是個好戰(zhàn)分子，是美帝國主義窮兇極惡、欺人太甚。”

1967年“二月逆流”之后，陳毅漸漸淡出外交領域，實際上已被剝奪了工作權利。中蘇在珍寶島發(fā)生沖突不久，毛澤東指示陳毅、葉劍英、聶榮臻、徐向前研究國際問題。

“父親雖然已是‘靠邊站’，但他還是外交部長，和聶帥、徐帥、葉帥四個老帥一起，我父親來主持，從戰(zhàn)略角度看中國的國際環(huán)境以及我們的外交政策。”從3月1日至10月8日，四位老帥進行了24次會議，向黨中央寫了三份對國際形勢的分析報告。陳毅還首先提出恢復中美大使級會議的建議，以打破中美關系的堅冰狀態(tài)。

“在討論這個問題時，父親提出來要考慮用非常規(guī)手段來恢復中美關系?！睍r至今日再回顧這一歷史，我們不得不佩服陳毅的遠見卓識。1971年毛主席的確采取了“非常規(guī)手段”———邀請美國乒乓球隊來華。陳昊蘇回憶，已在病中的陳毅得知后非常高興，覺得自己的意見終究還是被中央考慮的。這也是陳毅為中國外交事業(yè)留下的最后一筆財富。

詩人陳毅

從小受私塾教育，在《古文觀止》《千家詩》等營養(yǎng)中長大的陳毅，對古典文學有著濃厚興趣。

20世紀20年代，經(jīng)作家王統(tǒng)照介紹，陳毅還加入過“文學研究會”，茅盾、周作人、朱自清等都是研究會成員。雖然時代大潮最終把陳毅推向了職業(yè)革命者的角色，但詩詞卻是他相伴一生的愛好。郭沫若評價陳毅：“一柱南天百戰(zhàn)多，元帥本色是詩人。”即便在殘酷的戰(zhàn)爭年代，陳毅也從未失去過其詩人氣質。

熱愛詩詞的陳毅，用一首首詩記載了其革命生涯的難忘篇章，而他重要的詩友之一，是毛澤東。比陳毅大8歲的毛澤東曾說過：“陳毅的詩豪放奔騰，有的地方像我。陳毅有俠氣，爽直?！痹娫~成為兩位偉人心靈交映的媒介。1964年，在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毛澤東關切地問陳毅，最近怎么看不到你的詩發(fā)表呢？不久，陳毅將自己寫的《六國之行》共七首詩呈寄給了毛澤東。他很快收到了毛澤東的回信，對第一首做了修改，并加了一個題目《西行》：“萬里西行急，乘風御太空。不因鵬翼展，哪得鳥途通。海釀千鐘酒，山栽萬仞蔥。風雷驅大地，是處有親朋?！?/p>

早在1958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樓適夷曾把搜集到的陳毅的幾十首詩打印出來寄給陳毅，表示想為陳毅出一本詩集，但陳毅認為時機并不成熟。陳毅去世后，張茜開始把全部精力用在整理陳毅的詩集上，也是替丈夫還一份心愿。

張茜用不到一年的時間編輯了一部《陳毅詩詞選集》，共收入陳毅的詩詞一百多篇。她還親自為詩集寫了序，并把詩集托人寄給毛澤東和周恩來，提出希望能公開出版，但一直沒有得到答復。

1974年1月，《陳毅詩詞選集》用油印的方式問世。兩個月后，張茜撒手西歸，她最終也沒有看到這本詩集的正式出版。

1977年4月，橫跨三年，凝聚著張茜、陳昊蘇兩代人心血的《陳毅詩詞選集》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公開出版，其中《梅嶺三章》《贛南游擊詞》等名篇佳作傳誦一時。

“罪人”陳毅

當“文革”風暴在1966年驟然掀起時，陳毅已經(jīng)對其殘酷與兇險程度有了朦朧的意識。在一個外交部工作人員的會上，陳毅說：“只要中央一天不撤我外交部長，我就要頑強地表現(xiàn)自己，并企圖影響這個運動?！?/p>

1966年8月30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握著陳毅的手說：“陳老總，我保你?！标愐闾故幍卣f：“不用主席保，我能過關，我是共產(chǎn)黨員，我靠我的工作，能取得群眾的信任?！?/p>

“父親起初也支持毛澤東‘文化革命’的決定，如果被批，他也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标愋◆敽芴拐\地說?？墒牵愐阍絹碓接X得這場運動不是他想得那么簡單。陶鑄被打倒后不久，有一次陳毅回家后發(fā)了頓脾氣：“陶鑄是我們黨第四號人物，怎么說打倒就打倒？”

此后，陳毅眼見著身邊的戰(zhàn)友一個個被打倒，他對發(fā)生的一切越來越不能理解。1967年2月，在中央碰頭會上，陳毅、葉劍英、徐向前、聶榮臻、譚震林、李先念等為一方，“中央文革小組”為另一方，雙方就是否要黨的領導、對老干部是否都要打倒、是否要穩(wěn)定軍隊等一系列重大問題發(fā)生尖銳沖突，這就是震撼全國的所謂“大鬧懷仁堂”“二月逆流”。

1969年10月，陳毅被以“戰(zhàn)備”為名，疏散到石家莊。

中國共產(chǎn)黨第九次代表大會之后，陳毅的名字再也沒見報。陳小魯后來才知道，父親在廬山的九屆二中全會上又卷入了所謂“二陳（陳毅、陳伯達）合流”，陳毅又多了一項罪名：“配合陳伯達煽風點火。”陳小魯說，這一波政治風浪對父親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耙郧八灿X得自己犯過錯誤，包括知識分子問題的講話，他覺得不顧大局，局部上來說是對的，整體來說可能有錯誤；說他‘二月逆流’，他也認，畢竟那些話是他說的。但說‘二陳合流’，他很想不通，覺得自己很冤枉?！?/p>

父親陳毅

陳昊蘇與陳小魯對風暴來臨之前的家庭回憶都是溫暖的。陳小魯說，忙碌的父親平時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他經(jīng)常跟我們說，干部子弟不要有優(yōu)越感，‘一將功成萬骨枯’，不要看我現(xiàn)在的地位，那都是多少先烈們打出來的。不要說我了，跟你們更沒多少關系”。

陳毅要求孩子們從小養(yǎng)成勤儉樸素的生活作風，他家?guī)讉€孩子的衣服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陳小魯歲數(shù)雖小，可是個子長得快，衣服輪到他穿時，往往不僅破舊，而且很不合身。有一次，陳小魯用手摸著蓋不住腿肚子的褲子對陳毅的秘書說：“叔叔，我就穿這么短的衣服過年嗎？”陳小魯每個月只有一塊錢的零花錢，孩子們平時上學和普通孩子一樣，即使是風雪交加的數(shù)九寒冬，也都是騎自行車去學校，從未乘坐陳毅專用的小汽車。

讓陳昊蘇和陳小魯感念至今的，是當年與父親一道出生入死的這些老戰(zhàn)友們對陳家子女的關懷和照顧，這也讓他們在回憶往事時多了份超然和感激。

（摘自人民網(wǎng)，《共和國記憶》，李菁著，東方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