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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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憶舊時花茶香

王春玲

當我還小的時候，爺爺奶奶都已經年邁，不怎么下地勞動了，平時除了侍弄一個小菜園，就在那座古老的青磚小屋里喝茶，茶永遠是茉莉花茶，那也是我小時候知道的唯一的茶。

每天早晨，爺爺灑掃庭院，奶奶做飯，吃完飯后就擺上小桌子，沏上一壺茶，一會兒前街后巷的幾個老太太就來了，她們先是寒暄喝茶，然后就開始念佛經。我童年的很多時光，就在茉莉花茶的清香和抑揚頓挫的念經聲里度過。我喜歡聞茉莉花茶的香味，深深地吸著鼻子想把香氣都吸進肚子里，雖然茶的滋味并不一定適合孩子的味蕾，但是我極喜歡里面的茉莉花，常常在茶碗甚至是茶壺中尋一朵綻開的小白花放進嘴里慢慢咀嚼。

我聞著茶香聽奶奶和老太太們念佛經，她們念經的時候非常虔誠和專注。那時候，總覺得她們拖長的腔調有點奇怪，卻從不敢多說什么，只在旁邊默默地聽著，似懂非懂。聽得多了，我也能記住一些，甚至隱約明白其中的含義，經文的主旨都離不開一個“善”字，說今生行善積德，往后才有好日子過，大都是這樣樸素的道理。我記得她們念的有《太平經》《蓮花經》《聰明經》等，我至今還能背出《太平經》。后來，我跟一個精通佛理的朋友說起，他說這是一些流傳于地方的小雜經，在《金剛經》《楞嚴經》《法華經》等著名的經文中查不到。 左鄰右舍的嬸子大娘們也常來，她們有的就是來坐坐說會兒閑話，也有的有求而來，比如找奶奶剪鞋樣，家里孩子小便疼痛來跟奶奶要些干梧桐花燒水喝，還有的是婆媳鬧矛盾了，讓奶奶給評個理。

無論為何而來的人，奶奶都會先給她倒上一碗茶，就著那裊裊茶香娓娓道來，她們大都能滿意而歸。奶奶沒什么文化，但她承擔了村里調解家庭矛盾和鄰里糾紛的“重任”，長大后我才明白，這是因為奶奶懂得為別人著想。我清楚地記得一件事，當時爺爺表哥家的兒子要結婚，那個表哥一個人拉扯大孩子不容易，爺爺想多給些喜錢，奶奶卻不同意，原因是我的小叔也快結婚了，給多了喜錢人家還禮時很為難。

在茉莉花茶的清香里，我漸漸長大，奶奶越來越老。在我結婚的前一年，奶奶去世了，那些念經的人再也不聚在一起了，后來，她們也先后離世，老家現(xiàn)在已經沒有人念經了。

奶奶從前常說“一歲年紀一歲心”，隨著年齡漸長，我的心越來越沉靜，也愛上了喝花茶。我們曾經照過一張全家福，上面有爺爺奶奶，可隨著老家的搬遷，早已不知所終，現(xiàn)在竟然沒有留下任何和奶奶有關的物件。想念奶奶時，我就泡上一杯茉莉花茶。每一段珍貴的記憶都有一個密碼，一個人、一句話、一個場景甚至只是一種味道，對于我來說，回憶奶奶，最憶舊時花茶香！

責任編輯：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