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王玉亭 劉憲楨

《東丹王出行圖》中誰是東丹王？

文 圖/王玉亭 劉憲楨

《東丹王出行圖》

《東丹王出行圖》是一幅很有名的畫，在許多畫集里都有收錄。它是契丹國耶律阿保機長子耶律倍在后唐國時所畫，現(xiàn)藏美國波士頓美術(shù)館。耶律倍916年被立為皇太子，926年封為東丹國王。926年，阿保機在返回契丹的途中病逝，在皇后述律平的運作下，耶律倍弟耶律德光繼位為帝。其后耶律德光對耶律倍施以控制和監(jiān)視，930年耶律倍棄國投奔后唐。936年后唐發(fā)生政變，耶律倍遇害。

東丹王耶律倍（推測）

阿魯科爾沁旗東沙布臺寶山遼墓壁畫《出行圖》，前面一騎佩戴有黑毛纓罩

此畫表現(xiàn)的是耶律倍為東丹王時出行的場景。但是，許多觀者卻往往將畫中的主角認(rèn)錯，如《文史知識》2015年第6期的封面刊登了這幅畫的局部（后段），即有牽馬人形象的那部分，在目錄介紹時標(biāo)明“封面：東丹王出行圖”，沒有標(biāo)注“局部”二字。這樣就會使讀者以為牽馬者就是東丹王。其實，畫面最后“牽馬的”，并不是東丹王。紀(jì)錄片《契丹王朝》中也說這個牽馬的就是“憂郁的契丹王子”。最近，2016年第4期的《文史知識》發(fā)表了于博的《失意的皇子，得意的畫家——“讓國皇帝”耶律倍》，在談到此畫時，作者又明確地認(rèn)為“牽馬的”就是耶律倍。許多人之所以認(rèn)錯人，或許跟畫面上挨著牽馬人的題款——“世傳東丹王是也”有關(guān)。

我的觀點是，畫面最后這個牽馬的不是耶律倍，準(zhǔn)確說是契丹小吏中眾多“小底”中的“習(xí)馬小底”。遼代的習(xí)馬小底，說通俗一點就是馴養(yǎng)馬匹的官吏。

在這一組人物中，哪個是東丹國王呢？回答是：他處在畫面中間，即從前行方向數(shù)第三位。原因如下：

第一，國王本人是不牽馬的。這應(yīng)當(dāng)是最基本的常識，特別是在等級森嚴(yán)的社會。東丹國王耶律倍畫自己牽著馬？那么，他給誰牽馬墜鐙？

第二，看纓罩。大紅的纓罩，煞是顯眼。大紅纓罩是國王的馬才擁有的，誰騎著大紅纓罩的馬，誰就是國王。在這幅畫中，馬的纓罩不止一個，第一匹馬就配有纓罩，但是，它的顏色是灰黑色。第三匹馬所佩戴的纓罩顏色鮮紅、亮麗，與主要人物相配相得益彰。

巴林左旗滴水壺遼墓壁畫《出行圖》，馬配有大紅纓罩

遼鎏金鏨刻雙鳳摩尼珠寶相花紋纓罩，推斷為銀鎏金，鈕與纓后配，直徑約23厘米，遼上京博物館藏

契丹族是游牧民族，對于馬的態(tài)度要異于農(nóng)耕民族。馬是契丹人的伙伴，須臾不可缺失。對于馬的裝扮，體現(xiàn)了主人的良苦用心，從馬的用具上也會看出主人的地位。在馬具中，纓罩是一個很特別的物件，這個物件既是實用物，又是象征物。一般來說，纓罩對于普通人乘騎來說可有可無，貴族的乘騎才佩戴纓罩。遼墓壁畫里有許多處繪有全鞍馬的，大多數(shù)騎乘之馬沒配纓罩，少數(shù)騎乘繪有纓罩，我們認(rèn)為，佩戴纓罩的騎乘馬標(biāo)志著是主人的；沒有纓罩的是從人的馬匹。

從纓罩材質(zhì)檔次的高低（純金、銀鎏金、銅鎏金、銅質(zhì)鏨花、銅質(zhì)素面等）、大小等因素，能推斷出擁有者的地位不同。我們且從契丹國首都故地的遼上京博物館和契丹博物館所藏的幾種纓罩來觀察，庶幾可窺出其端倪吧。

第三，從畫面人物身份來分析。第一騎、第二騎是前導(dǎo)；前導(dǎo)馬之后是國王；后邊的是隨從；最后的是牽馬的仆人。從人物神情來看：第一騎是導(dǎo)引者，他眼睛瞄著后邊的主子，在回視中表現(xiàn)出其責(zé)任在身；第二騎為第二前導(dǎo)兼護(hù)衛(wèi)，他弓著身子，低著頭，顯得有些萎縮；第三騎就是東丹國王耶律倍，他挺著身體，神態(tài)自然，自顧自地駕騎前進(jìn)；后兩個人是近侍、隨從，一人戴著 “弁”（武官的帽子），確定是武官，另一個戴著獸皮帽，他們神情自若，在行進(jìn)中互相交談；最后那個，是牽馬的仆人，注意力在國王的身上，緊跟隊伍，手挽著備馬。

請注意，備馬的裝束與國王所騎乘的坐騎極其相似，最要緊的是它的大紅纓罩，與國王所乘馬的大紅纓罩一模一樣。

第四，據(jù)遼代壁畫研究專家王青煜先生見告：用放大鏡觀察隊伍中的第三人（東丹國王），袍服上有緙絲樣龜紋?！哆|史?輿服》載：“祭服：遼國以祭山為大禮，服飾尤盛……小祀，皇帝硬帽，紅克絲龜文袍?！本褪钦f，此畫中的第三騎者所著袍服，是“紅克（緙）絲龜文袍”。從這件服飾來看，或可推斷，這一幅畫表現(xiàn)的是東丹國王去參加“小祀”的情景。

圖① 遼銀鎏金鏨刻飛鳥紋纓罩，直徑19.2厘米，契丹博物館藏

圖④ 遼銅鎏金鏨刻雙鳳寶相花紋纓罩，直徑20厘米，契丹博物館藏

圖② 遼銅鎏金鏨刻寶相花祥云奔鹿紋纓罩，直徑9.6厘米，契丹博物館藏

圖⑤ 遼銅鎏金鏨刻飛鳥寶相花紋纓罩，直徑11.2厘米，契丹博物館藏

圖③ 遼銅鎏金牡丹紋纓罩，直徑8厘米，契丹博物館藏

看這幅畫，建議一定要分清牽馬人和騎馬人，還有就是要看大紅纓罩，并理解其中的含義。在此提示一句，大家從唐代畫家張萱《虢國夫人游春圖》中，也可以一窺大紅纓罩與人物的微妙關(guān)系。比如說，即使是那個被人抱著騎馬的小主，其所乘騎的馬也佩戴著大紅的纓罩。請注意，那個擁著小主的侍女是沾了光的。

（作者王玉亭為內(nèi)蒙古契丹文化研究學(xué)會理事；劉憲楨為內(nèi)蒙古巴林左旗契丹博物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