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賴斯捷　黃　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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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建平：你的課堂，我的日常

本刊記者賴斯捷黃珺

蔡建平：株洲市荷塘區(qū)教研室主任，小學數(shù)學兼科學教研員，小學正高級教授職稱。先后被評為中國百名創(chuàng)新型名師、全國“十一五”教育科研先進工作者、湖南省教育學會先進個人等。2004年以來，有近30篇論文分獲國家、省、市級獎勵；5篇論文刊登在教育雜志和教育理論刊物上；主持、參與國家級、省級、市級課題15項。

日出之后，日落之前，長不過800分鐘。如何度過，各人自有活法。教研員蔡建平的活法，是陪教師度過課堂時光——用筆記下她聽過的每一堂課，優(yōu)抑或良，總會給出說法；用小課題引著教師問診課堂，研究與否，端看課堂拓展到何處；用大小不一的活動為課堂添幾分趣，隨趣而來的，自有那師與生的同學共長。

永不斷墨的筆

這是一個電腦輸入漢字的時代，蔡建平卻依然偏好手寫體。

從工作第一年寫的散文《當我登上講臺》發(fā)表在《株洲日報》上開始，蔡建平手中的筆，就仿似自帶續(xù)墨功能，輸出的黑字源源不斷，將一冊冊白色小本染黑、填滿。

《變一變，提效率》是她教師人生中第一篇教學論文，內容與教具改革有關，借由直尺的刻度變化，幫助學生快速認識十進制小數(shù)單位。此文雖有實踐案例，卻因理論基礎的缺失而達不到研究的深度?！澳菚r候的我，教育教學理論幾乎是零基礎，中師學的一點點理論，也因自己不知如何與實踐結合而自然荒廢了?！?/p>

1986年，蔡建平從荷塘鋪小學調入實驗小學。校長胡成初帶領學校老師做了一個《以美促學，全面發(fā)展》的課題研究，蔡建平分配的任務是收集各種原材料——教案、課例。二十出頭的蔡建平，當時并不知道這些被收集的課例將如何使用，但她由此養(yǎng)成了主動收集課例的習慣。五年間，僅她自己的數(shù)學課例就整理出10本。同時，她還將名師馬芯蘭的應用題教學課例、《小學數(shù)學教師》雜志上各種數(shù)學習題欄目、教材后的練習題等記錄整理成《數(shù)學習題集》，分類歸納學生做習題時的好方法，甄選出學生容易做錯的典型題目，并依據這本習題集啟發(fā)引導學生一題多解或少走彎路。

另一方面，為了能看懂校長胡成初寫的“天書論文”，蔡建平幾乎將當時株洲市面上能買到的教育學、心理學等理論書籍都抱回了家，一本本地看，一點點地想，某個理論可以支撐哪些案例，在實際教學中又該如何發(fā)揮理論的指導作用。兩年的沉潛，蔡建平寫成《啟發(fā)應用拓展——小學幾何教學的思考》一文，并榮獲1988年株洲市小學數(shù)學教學論文比賽一等獎?！昂髞砦矣种懒耍瑢懻撐倪€要提煉語言，因為精準的表達能讓閱讀者清晰明了作者的意圖”。

案例收集、理論積淀、凝練語言，入職后的第八年，蔡建平已將論文寫作技巧諳熟于心?！安贿^，我寫的更多的，卻不是論文”。

那是某種叫做“紅與黑”的文字。

所謂“紅”，主要是一種與學生、家長溝通的文字。蔡建平從不補課，“但我會認真細致地批改學生的作業(yè)和考試卷”，紅色筆尖流出的是諸如“此處回家后請家長與孩子再多說一說，他今天的理解還沒完全到位”，“解題的方法真好，你用了心”，“這道題還有其他解法，老師相信你能想得到”，“本周孩子在三角形認識方面有進步，如果家長能繼續(xù)加以點撥，孩子會有更大進步”，“其他的題目你都解得很好，這個題目還有些問題你沒弄明白，歡迎你來問老師，也可以請教同學或者問問家長，下次考試，這道題目就不要再錯了哦”等文字。精準的點評，引得每一位家長都來“圍觀”孩子的作業(yè)本和試卷，并按圖索驥地完成課業(yè)的家庭輔導。“這樣做的結果是學生和家長都很親近我”，親近了，數(shù)學成績自然“噌噌噌”地往上升。

所謂“黑”，則是一種與課堂溝通的文字，它包含了備課及聽課。蔡建平至今仍保留著上世紀90年代她在戴家?guī)X小學教授科學課時的備課本。1厘米厚的小本上，蔡建平以粉筆字的筆法工整地寫著每一章的教學目標、教材分析、教學重點、教學難點、教學準備、教學方法、板書設計、課后小記等7部分。細細翻看下，依然很難找到涂改痕跡，倒是間或有些“人體關節(jié)圖”“正在捕食的青蛙”“調皮小貓”等手繪圖片闖入眼簾，“我看頁面空著，就畫了些與此篇教學內容相關的圖片，既是美化版面，也有利于教學”。2002年，蔡建平調任荷塘區(qū)小學數(shù)學教研員，帶在身邊的從備課本換成了聽課本。記錄的除授課內容外，增加了建議與評價意見。聽一年級數(shù)學老師教授《分類與整理》，她不僅詳細記下課堂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還在旁邊插入“此處要突出整理的方法與意義”“學生還未明白題意”“此處能否出示氣球的圖片”等建議，末尾處還給出了“建議教師深鉆教材，課堂上深入學生的活動中去發(fā)現(xiàn)學生的數(shù)學理解，給學生多一點思維空間，不要趕時間代替學生的思維”等3條具體評價意見。因傳統(tǒng)聽課本設計簡單無法滿足蔡建平的需求，她自己動手設計了一個全新版式的聽課本：長與寬由20×14增長為30×21，厚度由1厘米增至2厘米；上半冊以表格形式分欄制成，主要用于聽課，下半冊保留傳統(tǒng)筆記本橫線分行形式，主要用于記錄平時教研活動中的思考與隨筆。

此款筆記本自2008年投入使用至今，蔡建平已寫滿至少8本，“我想，自己有幸成為湖南省首批19名小學正高職稱獲得者，與我寫下的這些文字密切相關”。它們，見證了一位基層教研者是怎樣在他人的課堂中書寫自己的日常教研工作。

小小專題長研究

讀到此處，如果你認為僅憑一只自帶續(xù)墨功能的筆，就能書寫出一位“小學教授”，那么蔡建平一定會告訴你“我做不到”。

2002年，蔡建平從校長崗位調任數(shù)學教研員，因著生疏，她跟隨另一位數(shù)學教研員亦是她小學時的班主任鄭慧芳老師學了半個學期。行走課堂，聽鄭老師評課；看教學大綱，整理新教材中的典型例題。2003年株洲開始進行新課改，在與鄭老師商量后，蔡建平牽頭組建了“走進新課程實驗小組”，帶著區(qū)內的數(shù)學教師聽課評課做課題。他們將鏡頭聚焦于新課程改革，將課堂中遇到的每一個典型問題都視作一個小專題，引領全區(qū)數(shù)學教師用科研的方式攻克課堂難關。

星河小學的老師們在教授“三步計算應用題”時遇到了困惑——如何引導學生發(fā)現(xiàn)中間問題并突破之，蔡建平找來一個課例供他們磨課、研究。磨著磨著，老師們不僅解了困，更對應用題教學來了興趣，卻不知道如何開展研究，“我就推薦了他們幾本書：波利亞《數(shù)學的發(fā)現(xiàn)》《數(shù)學與猜想》《怎樣解題》，引著他們深入到數(shù)學應用題教學研究中去”。

博雅小學的數(shù)學老師上了一堂數(shù)學操作課，教學內容是教會學生用學具動手做計算?！拔覀冇X得這個方法很好，就建議學校立項一個‘數(shù)學計算教學中的動手做’小課題?！彪S著研究的深入，教師們對“動手做”的理解由“實物操作”拓展到“算法操作”，由關注“算理直觀”到注重“算理直觀向算法抽象的過渡”，最終形成《構建數(shù)學Hands on（動手做）學習模式》課題。教師們尋來相關理論書籍進行集體學習，“我的任務就是每次下校時‘監(jiān)督’這個課題的進度，并根據學校的需求，適時提供各種教研服務”。

蔡建平倡導、引領的“聚焦日常教學中的小問題，有研究價值就立項課題，寫研究方案，制訂研究計劃，然后研究團隊開始跟進課堂”新課改教研模式，至此在荷塘區(qū)內推廣開來。到2008年，各學校已經形成了《數(shù)學網絡課教學研究》《數(shù)學課堂教學評價研究》《小學數(shù)學教學“生活化”的研究》《數(shù)學日記——教與學的敘事研究》《數(shù)學課中培養(yǎng)學生聽課能力》等近20個研究課題。

“問題研究不會一次就透，我們往往從表層淺入，隨著課堂的推進，新問題次第浮出，研究也就不斷往里層深入，這就要求我們必須以長研究的視野對某一問題持續(xù)保持關注。”比如《數(shù)學網絡課教學研究》雖已行進了3年，卻依然保持著不斷深挖的狀態(tài)。只是時間跨度如此之大，深挖過程中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出現(xiàn)多少問題又存在不可預知性，如何引領小專題長研究做螺旋式上升發(fā)展，成為擺在蔡建平面前的現(xiàn)實難題。

好在事物的發(fā)展都是有“鏈”可循的。

蔡建平尋到的，是三條“鏈”——主題活動“鏈”：從教學實踐中選取典型問題作為研究主題，圍繞主題開展系列研究，深化教師對研究主題的認識，提高課堂教學實效；校際聯(lián)動“鏈”：采用區(qū)級活動引領——中小學區(qū)域和片級活動示范——校級活動推廣——教師個體實踐的校際聯(lián)動“鏈”，在調動教師個體教研積極性基礎上，充分發(fā)揮骨干學校、骨干教師的帶頭作用，提振薄弱學校的研究能力，最終形成教研合力；課堂研究“鏈”：即“備、聽、評、議、改、思”六環(huán)“鏈”。

從小專題到長研究再到鏈式推進，十年的積淀累加成一份《小專題長研究鏈式推進——區(qū)域性推進數(shù)學學科建設的實踐探索》。在榮獲第二屆湖南省基礎教育教學科研成果二等獎、國家基礎教育課程改革教學成果三等獎后，“時至今日，該項目依然在推進，一個重要原因是它以‘小’為單位，極大地降低了教師教研的門檻，而將教師引入教研的大門，恰是我的職責所在”。

同學同游戲

教研是個枯燥活兒，領進門后，如若不想些好法子，老師們逛個一兩圈就會出去。

只是，好法子上哪找？蔡建平想起自己在戴家?guī)X小學當校長時的往事。

一所地處城郊結合部的小學，在蔡建平任內實現(xiàn)了三大突破：賽課得了獎，申請到了教研課題，活動得到了家長的一致歡迎。在說到第三個突破“活動”時，行事嚴謹規(guī)范的蔡建平，那喜悅忍不住地爬上了眉梢，甚至哼起了當年“快樂大本營”的開場曲“啦啦啦”——“我在學校實施‘苗苗工程’，模仿‘快樂大本營’里的各種游戲，在‘苗苗大本營’‘苗苗夏令營’里陸續(xù)推出”。一個個活動就像一塊塊磁鐵，將教師、學生、家長的興趣牢牢吸住，這之后學校的各項教育教學指標有了明顯提升。

活動不正是一個凝聚人心、留住人心的好辦法嗎！

2012年，蔡建平出任荷塘區(qū)小學科學教研員。2014年，荷塘區(qū)舉行了風箏節(jié)?！俺亢尚W的科學老師在集體教研時提出，可否借由教孩子動手做風箏來實施相關內容教學，我們一聽眼前一亮：好主意！既然要做風箏，何不來一場風箏比賽，讓全區(qū)學生徹底體驗一把飛行的樂？”于是全體科學教師集體進入學習與培訓階段。先學風箏制作，怎么選竹，怎么把竹削薄成片，怎么綁線。接著學文化，請教研員講風箏的歷史沿革、民俗故事。第三步是教師現(xiàn)場動手做風箏。第四步是老師帶學生做風箏，上山砍竹、削竹片、綁線、貼紙、試飛等全程視頻呈現(xiàn)。到了風箏節(jié)那天，上千只風箏編上號，懸掛在校園內，接受全區(qū)所有科學教師的檢驗。評委們則依據造型美、設計巧、飛翔高三個標準選出最美風箏。

這一場風箏節(jié)，掀起了荷塘區(qū)的科學熱。此后，區(qū)內陸續(xù)推出了“我和花兒一起成長”“標本制作大賽”“‘一站到底’知識賽”“雞蛋保護比賽”“科技節(jié)”“我和爸媽去科考”等科學活動。這股科學熱燃燒至今不過三兩年，科學就位列荷塘區(qū)孩子們最喜歡的學科第一名，此前的最好排名為第三名；荷塘區(qū)的專任科學教師則從2013年的10余人增至32名，另有兼職教師10名。學生有了興趣，教師數(shù)量也擴充了，接下來，就得提質咯！

蔡建平強化了區(qū)域性集體備課，區(qū)內所有科學教師按年級一周一次集中備課，依托區(qū)內現(xiàn)有的1名特級教師，2名全國賽課獲獎教師，以及中學物理、化學教研員的力量，幫助教師解疑答惑。同時票選出11位師父，與17位徒弟結成師徒，助力青年教師成長。

語文教師出身的肖宇，在2016年成為一名師父。2010年蔡建平在晨荷小學聽課時發(fā)現(xiàn)他表達能力很強，教出的學生思維活躍，但以科學學科標準衡量，他的課又存在致命傷。以《遺傳和變異》一課為例，課堂上肖宇出示了他和父親的兩張照片：爸爸身材小巧；他卻有些五大三粗。接著他又拿出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放在父親照片旁，供學生找相似。學生在兩組照片間猜來猜去，興致頗高?！暗裁唇羞z傳，什么叫變異，為什么會出現(xiàn)變異，卻沒有得到體現(xiàn)和延展”。課后，蔡建平與肖宇聊課，在肯定他課堂優(yōu)點的同時，向他提了幾個問題：這節(jié)課你到底要教什么？學生應該學到什么？你是怎么理解教材的？有沒有思考過，在課堂講授的哪一處該讓學生理解遺傳？有沒有觀察到，學生是在哪一個環(huán)節(jié)發(fā)現(xiàn)變異的？“教師需要在遺傳與變異之間搭建一座橋梁，幫助學生理解二者的關系，你這節(jié)課只讓學生感受現(xiàn)象卻沒能啟發(fā)他們的課堂和課后思考，忽略了最重要的科學本質，而這也是你目前最大的問題?？茖W課絕不是笑了玩了就算，它必須以培養(yǎng)學生的科學觀察、科學意識為主”。

蔡建平為肖宇指定1名師父做專業(yè)引領，給他開出閱讀書單，要求他做讀書筆記，日常教學視導，只要走到晨荷小學，必聽肖宇的課。短短兩三年，肖宇從一名帶著詩情畫意教科學的老師成長為2013年株洲市科學素養(yǎng)大賽一等獎獲得者，撰寫的論文《關注留守兒童的科學素養(yǎng)培養(yǎng)》還獲得省級一等獎。

針對區(qū)內更多科學教師的專業(yè)成長，蔡建平決定在2016年推出升級版的問診課堂——常規(guī)做法是聽課后及時評課，荷塘區(qū)則是聽課同時指定專人做課堂實錄，同步記錄授課者課堂中的每一句話和學生的學習狀態(tài)，打印出來后以作業(yè)的形式發(fā)給每一位聽課老師，要求他們寫出不超過300字的聽課意見，在下一次集體備課時，將各方意見整理歸納，總結這堂課有哪些金點子，有哪些可改進的地方，以及該如何改進等。

還有師徒AB課，即師徒同課同構。師父上一節(jié)課，徒弟按照師父的程序也上一節(jié)，“這樣做的好處是，既可以觀察徒弟的理解內化程度，又考驗了師父把握教材、建構課堂的能力”。

還有每學期2～3次的同課異構比賽，區(qū)內教師自愿報名參與?！斑@個考察的是教師的創(chuàng)新能力，同一節(jié)課，在集體備課后你怎樣才能上出不同效果”。

……

“同學同游戲”，蔡建平除了帶著老師集體備課、合力教研，還間或帶著老師們放放風箏種朵花什么的，貌似與教研不搭界，現(xiàn)實卻是區(qū)內教師教研能力的突飛猛進：僅以科學學科論文為例，幾年間，荷塘區(qū)就有21篇論文在核心期刊發(fā)表、20篇在全國獲一等獎或二等獎、55篇在省級獲獎、31篇獲市級獎勵。

“教研員是什么，不就是服務員一枚嗎？”服務教師、學生的成長，服務課堂的發(fā)展，最終收獲的，還有自我的成長與發(fā)展。

竹平治班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