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彥
為什么結(jié)束一段旅程,我卻不急著下車?每天下班進家門前,我總習慣在車里小坐一會兒。因為我需要片刻時間和空間來調(diào)換狀態(tài)。在這片刻的時空里,有面對挑戰(zhàn)鼓起勇氣的心理建設,也有處理繁雜事物后的全身輕松。和《悅游Conde Nast Traveler》(以下簡稱《悅游》)一起經(jīng)歷人生旅程的第五個年頭,終于來到這個十字路口,我想講講這本雜志和與它息息相關的人。
告訴讀者這個世界不完美,并不妨礙給予他們走出去探索的靈感和動力。一開始我就被“講真話”的美國版Conde Nast Trveler(1987年9月創(chuàng)刊)獨特的報道視角深深地吸引。中國版《悅游》創(chuàng)刊號上,對“旅行的真諦”(Troth in Travel)這句話做出了客觀的解讀:美國版第一任主編哈羅德.伊文思(Sir Harold Evans,1987至1991在任)定義了這本雜志的宗旨——將報道客觀事實引入旅行雜志,力圖打破當時旅行雜志“宣揚旅行都是輕松悠閑體驗”這種虛假的“美好”。而后在這本刊物里,你可以看到航空公司最好及最糟的服務、巴塞羅那某高檔餐廳的低性價比等“講真話的報道”。在Conde Nast Traveler的大家族里,至今已經(jīng)有了九個版本,中國版是繼美國版、英國版(1997.9)、西班牙版(2007.9)、意大利版(20095)、印度版(2010.10)、俄羅斯版(2010.10)之后的全球第七個版本。之后,這個藍血家族又增添了中東(2014.1)和土耳其版(20155)。在這個紙媒江河日下的時代,這一品牌仍逆流而上,除了旅游產(chǎn)業(yè)的蓬勃發(fā)展,還有這九刊雜志人對當年伊文思“旅行的真諦”辦刊座右銘的那份認同與堅守。
各國國情不同,《悅游》在中國尋找自我之路艱難且漫長。中國旅行者在《悅游》創(chuàng)刊初期,尚未突破一億人次(出境游)大關,各種免簽政策和旅行OTA也遠不如現(xiàn)在成熟。人們更多的是以旅行團的旅游方式出行。隨著旅行成為現(xiàn)代中國人的一種生活方式及國際市場對中國旅行者的關注,媒體,作為大眾輿論導向,很多旅行刊物在此洪流中喪失了中立客觀的報道立場,在面臨紙媒寒冬和新媒體時代的沖擊時,接連消亡。而《悅游》自創(chuàng)刊起就堅持“旅行的真諦”,這是《悅游》對讀者的承諾?!稅傆巍返淖x者是一群追求自由的旅行者,他們不隨波逐流、向往獨特私人化的旅行體驗,更希望在旅行中感受當?shù)厝说纳铙w驗,他們從《悅游》汲取出行靈感。我們在采訪報道中一貫堅持真實、客觀、獨立的態(tài)度。我們的作者總是親歷現(xiàn)場獲取真實的第一手的信息,確保我們所捕述的旅行體驗與讀者的體驗一致。因而,我們的觀點與態(tài)度深得讀者的信任。這,就是我想說的“《悅游》的真諦”。這,也是《悅游》在紙媒寒冬下仍逆流而上的真諦。
我們欣慰中國本土酒店的崛起,但我們也大膽指出其和國際化接軌仍需努力的地方;航空公司與旅客發(fā)生事端,處理方法有頗多灰色地帶,我們派編輯追蹤數(shù)月后理性報道分析;國人出境禮儀不得體,我們開設欄目削弱文化壁壘。我們認識到生態(tài)旅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性,每年11月刊我們倡導旅行的責任,讓更多人關注、了解繼而自覺去履行“有責任感的旅行”。
有人說,旅行雜志編輯是這個地球上最幸運的一群人,他們可以“以工作的名義”賞遍世間美景,一趟旅程回來寫一篇反復歌頌高大上事物的命題作文就能交差?!稅傆巍纷?013年4月創(chuàng)刊三年多來,曾經(jīng)的及編輯部在職的同事,讓我看到的更多的是這些“旅游編輯”對“旅行的真諦”的堅持。他們中有在制作戶外選題時皮膚被曬傷、滑雪扭傷、食物中毒的,也有勇于前往剛剛發(fā)生自然災害或在戰(zhàn)爭地區(qū)執(zhí)行原計劃工作的,更有頂住言論壓力和無視金錢誘惑堅持客觀報道的。他們是身處浮華的時尚傳媒行業(yè)中的一股清流。從創(chuàng)刊初期至我在任的最后一期,我不斷地強調(diào)“Devil is the details”,讓他們反復確認每一處地名、網(wǎng)址、人名,讓他們了解fact check對一本雜志的重要性。在做一本“看上去很美”和“有缺憾的真實”的雜志間,我猶豫過,最終選擇了后者。在一篇講述緬甸的文章中,我替換了一張一開始沒被選擇的肖像圖,那是昂山素季的父親昂山將軍,他對緬甸的當代社會的深遠影響不亞于曼德拉之于南非、甘地之于印度,刊登一張他不夠“擺拍”但很真實的圖片,以表達我們對這個萬佛之國民主之路的另一種關注。
擁抱新媒體,是每個傳統(tǒng)媒體人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不得不做出的轉(zhuǎn)型。就像Black Mirror(《黑鏡》)中新一集每個人都以“打分”來獲得社會地位一般,互聯(lián)網(wǎng)的世界數(shù)據(jù)為王,文字爭分奪秒地鉆進服務器來滿足用戶的碎片化閱讀時間。當巨大的信息量向我們這批勤勤懇懇的老編輯砸來的時候,我們選擇的是擁抱。《悅游》憑借和旅行場景緊密聯(lián)系的VR項目在旅行科技領域獨占鰲頭,也探索出如何將優(yōu)質(zhì)紙刊內(nèi)容作移動閱讀轉(zhuǎn)化的好方式,收獲了不少驚喜的目光。其實,無論新媒體還是“夕陽”產(chǎn)業(yè)的紙刊,沒有扎實的內(nèi)容和犀利獨特的行業(yè)洞察力,任你做多少次“全球最佳/目的地/酒店/餐廳/購物地”,也只是雁過不留痕的當日推送。媒體的形態(tài)一直在改變,就像盛水的容器,而水是內(nèi)容,污濁、變質(zhì)的水,任你用金銀玉石器皿盛之,不改其濁味。
人生就像旅行,半路殺出的孤獨、彷徨、恐懼和迷失,終將為堅忍、勇敢和善良所解。而任《悅游》編輯總監(jiān)五年帶來的“求真、求美、向善”的旅行信條,縱使卸任后成為一個普通旅行者,也將時刻相隨。我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去日本京都尋唐宋昔日容光,在武當山林中體驗道家正法,去蘇格蘭艾雷島看看村上和他夫人的威士忌樂土的模樣,去看里約奧運后世界最大的平民窟里會有什么變化。當然,結(jié)束每個旅程就像做完一場現(xiàn)實的大夢,拖著行李箱推開家門,等待我的是溫暖的家人,暖色燈光下,家庭的驛站好過任何一間金碧輝煌的客房。
這是我在《悅游》的最后一期卷首語,感謝它讓我參悟“旅行”和“人生”的真諦,愿它不忘初心,繼續(xù)將最真實的世界講述給每一位翻開這本雜志的讀者。
世界上唯一的不變就是一切都在變化,唯愿《悅游》在慌亂世界中一直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