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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東漢賦的歷史化傾向

        2016-06-06 07:06:33
        文史哲 2016年3期

        許 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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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東漢賦的歷史化傾向

        許結

        摘要:兩漢制度影響到文章,有前漢“承秦”與后漢“繼周”的差異,兩漢賦家的創(chuàng)作與批評亦然,東漢賦家以其淵雅特征改變西漢盛世賦的雄肆風格,正內含著賦體由對經義的依附轉向對歷史的思考。東漢賦的歷史化傾向,與當時儒學漸次當路及西漢言語侍從地位衰落有關,其創(chuàng)作則以京都賦的禮德宗旨與紀行賦的歷史沉思最為典型。從賦學批評的意義來看,東漢賦的歷史化又凸顯了賦體展示兩漢學風之不同,最突出的是西漢賦重《詩》、東漢賦重《禮》,西漢賦依經立義偏于小學,東漢則偏于禮學,故而前者重賦之“諷”,后者則重賦之“頌”,賦風也由“奇譎”轉向“雅贍”。

        關鍵詞:東漢;辭賦創(chuàng)作;京都與紀行;歷史化

        前人評述漢代學術與文章,或謂秉承三代,如阮元云:“大漢之文章,炳焉與三代同風”①阮元:《揅經室三集》卷二《與友人論古文書》,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609頁。;或謂大漢繼周,如李光地云:“秦惡流毒萬世,復浮于莽……莽后仍為漢,秦后不為周耳。實即以漢繼周,有何不可?!雹诶罟獾兀骸堕糯逭Z錄》卷二十一,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381頁。兩說均合論兩漢,可是后一則說明西漢懲“亡秦”教訓與東漢繼“莽后”復漢,已有所區(qū)分??純蓾h制度,有前漢“承秦”與后漢“繼周”的差異,落實到文章,又如清人何焯評張衡《東京賦》所云:“東京之本于周,猶西京之本于秦也,所以推周制以為發(fā)端”③于光華輯:《重訂文選集評》,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影印乾隆四十三年(1778)錫山啟秀堂重刻本,第211頁。,亦影寫制度。由此看兩漢賦家的創(chuàng)作與批評,也有所不同,其中東漢賦家以其淵雅特征改變西漢盛世賦的雄肆風格,內含賦體由對經義的依附轉向歷史的思考,尤其是針對“亡秦”與“新莽”的教訓表現出對宗法的歸復與禮制的構建,當與賦家創(chuàng)作思想向儒學觀轉變相關,并昭示了東漢賦的歷史化傾向。

        一、從西漢末年的兩篇賦談起

        對兩漢賦風的變化,前賢多從語言藝術著眼。如沈瑞清《讀賦卮言序》論漢賦藝術之變遷:“賈有荀心,馬兼宋骨,以若枚叔《菟園》,揚生《羽獵》,靡不窮文極貌,虎視西京。炎運既東,茲格少變,班密張妍,崔雄蔡逸,各營心匠,共吐意珠,鋪陳之體,大開駢儷之途,漸導魏晉六代。”④沈瑞清:《讀賦卮言序》,王芑孫:《讀賦卮言》卷首,清嘉慶八年(1803)邗上刊刻本。以“密”、“妍”、“雄”、“逸”區(qū)分諸家特色,以“駢儷”明東京賦格之變。如果換個視角,從賦體描述內涵之變看東京賦格之變,就會發(fā)現東漢賦家更多地超越現實需求而轉向史學審思,賦體本身的歷史化,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賦風的走向。而這一征兆實際是從西漢后期特別是元、成以后出現的,與當時的政治與學術緊密關聯。

        考察賦體歷史化如何體現于政治與學術,要在兩點:一是儒學漸次當路,朝廷盛行以儒術緣飾吏治之風,特別是元、成兩朝有關廟制的論爭,既表達了學者對建設當朝宗法圣統(tǒng)的關注,又顯示了一種對宗法圣統(tǒng)的歷史反思與重構;二是西漢盛世言語侍從地位的漸次墮落,辭賦退于文學一途,與儒術緣飾吏治亦漸分離,而經學尚“古”之風的肇興,又表現出對通經致用的“博士官”系統(tǒng)的挑戰(zhàn)。由此看揚雄撰寫于成帝元延三年(前10年)的《長楊賦》與劉歆撰寫于哀帝建平元年(前6年)的《遂初賦》,實與上述兩點對應。為說明問題,試作分述。

        先說第一點。這里又有兩個節(jié)點,即儒術緣飾吏治與廟制之爭。王應麟《玉?!h制篇》記述西漢舉人,以“御史大夫貢禹除諸葛豐為屬”、“御史大夫蕭望之除薛廣德為屬”與“丞相武安侯召(張)湯為史”等區(qū)分其“德行志節(jié)”、“經學”、“文法”,多方舉士*王應麟:《玉?!罚臏Y閣《四庫全書》本。,其中以儒術緣吏治為一要項。然則“儒生政治”在漢代的確立,以元帝用“醇儒”倡“德治”為肇始。這其中牽涉到朝廷的一個重要的議題,就是“元成廟議”*按:有關廟制之議,詳見《漢書》卷七十三《韋賢傳》。,在曠時日久的廟制“親疏迭毀”之爭議中確定了高帝(太祖)、文帝(太宗)、武帝(世宗)廟祭的“不祧之宗”的地位。至于元成廟議的性質,顯然與西漢到元、成之世重構劉漢宗法圣統(tǒng)有關。如果我們對照揚雄《長楊賦》的書寫內涵與論述結構,尤其是戒淫史觀與德教準則,正是以元成廟議為動因并形成其賦體論辯化特征的*詳參蔣曉光、許結:《元成廟議與〈長楊賦〉的結構及影響》,《浙江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其中賦文主體就是對“高祖奉命……以為萬姓請命乎皇天”的高帝之“天德”、“圣文……躬服節(jié)儉,綈衣不敝”的文帝之“儉德”、“圣武勃怒,爰整其旅……獵乎王庭……使海內澹然,永亡邊城之災,金革之患”的武帝之“功德”與“今上”(成帝)之“純德”的描寫,并以“頌”而寄“諷”,表達作者的史觀。例如寫成帝一段:

        與司馬遷評相如賦“要歸引之節(jié)儉,此與《詩》之風諫何異”*司馬遷:《史記》卷一一七《司馬相如列傳》,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3698頁。、漢宣帝評賦“大者與古詩同義”*班固:《漢書》卷六十四《王褒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829頁。比較,揚雄的“麗則”歸雅之論與“孔門用賦”的賦家譜系,已同前此簡單地以經義衡賦不同,更具有一種歷史的意義。

        劉勰論“事類”,意在“援古以證今”,落實于賦文,對《遂初賦》“歷述于紀傳”的寫法改變前人(屈宋及西漢賦家)而開啟后世(東漢賦家)作用的提攝,頗具深意。解讀這篇被賦史奉為第一篇“紀行賦”的創(chuàng)作,要有三點:其一,該賦創(chuàng)作源自作者于漢哀帝建平元年(前6年)請立《左氏春秋》、《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等“經古學”,并上《移讓太常博士書》而獲罪于大司空師丹等權貴,于是“懼誅,求出補吏,為河內太守……徙守五原”,故作賦紀事述懷*有關劉歆“求出”事詳見《漢書》本傳。按:《遂初賦》收載《古文苑》,《藝文類聚》錄有賦句,前有《小序》記述“歆好《左氏春秋》,欲立于學官……求出補吏……經歷故晉之城,感今思古,遂作斯賦”(歐陽詢:《藝文類聚》卷二十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第490頁),是取《漢書》本傳說法并冠于賦作本事。。其二,該賦引述《左傳》事典八次,皆多晉國舊事,與作者謫貶之途“歷故晉之城”相關,略舉兩例如次:

        賦文:“執(zhí)孫蒯于屯留兮,救王師于余吾。”事見《左傳·襄公十七年》:孫蒯為春秋末年衛(wèi)國大夫,出使途中于屯留被晉人所俘。

        賦文:“枝葉落而不省兮,公族闃其無人?!笔乱姟蹲髠鳌ふ压辍罚骸笆逑蛟唬骸畷x之公族盡矣,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從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詳見許結、王思豪:《漢賦用經考》,《文史》2011年第2輯;王思豪:《〈遂初賦〉用〈左傳〉事典的學術史意義發(fā)微》,《文學研究》第1卷第2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

        這說明了賦引事典的地域化特征。其三,由于作者議立“左氏”而遭貶,故賦中多引《左傳》事,又因“歷故晉之城”而多引晉國舊事,這也使劉勰所評“敘于紀傳”具有了雙重意味,即“古典”(歷史)與“今事”(現實)。而賦家無論是述史,或紀行,均采用縱向的思維與描述方式,誠如劉熙載《賦概》所言“賦兼敘、列二法。列者,一左一右,橫義也。敘者,一先一后,豎義也”*劉熙載:《藝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98頁。,“豎義”的加強,正表明賦體載史的書寫特征。

        由元、成之間,廟議產生的揚雄《長楊賦》的描述與議論,由議立“左氏”而產生的劉歆《遂初賦》的古典與今事,其中的原古、崇儒、尚禮以及議論化色彩與縱向描寫的方法,無不指向賦體的歷史化。而這一創(chuàng)作現象在東漢時代的京都賦與述行賦寫作中得以發(fā)展,并大其堂廡。

        二、京都賦的禮德宗旨

        西漢賦的創(chuàng)作,騷體以抒寫個人遭際與不遇情懷為主,散體大篇則以“游獵”題材為重鎮(zhèn),其代表作是孔臧《諫格虎》,司馬相如的《子虛》、《上林》與揚雄的《羽獵》、《長楊》等,皆以夸張場景,諫王淫游為主旨。相比之下,東漢賦出現了極為鮮明的兩大系列題材,分別是“京都”與“紀行”,其中或寓王朝之興衰而以古鑒今,或述個人之行止而詠史寄懷,其書寫方式均呈縱向思路,考論其因,就是賦體的歷史化傾向。

        關于東漢京都賦的產生,有賦體的創(chuàng)作前源與當時的政治背景。創(chuàng)作前源當屬西漢的宮廷游獵賦與地方都城賦(如揚雄的《蜀都賦》),一取宮廷,一取城市,然比較而言,西漢游獵、都城賦或以場景描繪以寄諷,或以形勢與物產的夸飾以寄意,甚少史事抒寫;相反,東漢京都賦雖得前者“宮廷”之旨與城市之形,卻更多貫通古今的事類描述。就當時的政治背景而言,東漢京都賦的開山是杜篤的《論都賦》,其賦序謂“皇帝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辰,升輿洛邑,巡于西岳”,又《后漢書》卷八十《文苑列傳·杜篤》載:“篤以關中表里山河,先帝舊京,不宜改營洛邑,乃上奏《論都賦》?!?范曄:《后漢書》,第2595頁。顯然,杜賦是因光武帝巡行西京之舉而作,主張遷都西京而反對建都東洛。繼此之后,今存東漢京都賦含殘篇有傅毅《洛都》、《反都》,崔骃《反都》,班固《兩都》與張衡《二京》,基本都是反對杜賦主張而贊成定都洛邑的。只是隨著時間的遷移,這種東、西定都之爭的現實性漸漸淡褪,而演變成東、西之辨與禮制之爭,其中內含了對東漢王朝合法(合“禮”)性的考慮。正因如此,東漢的京都賦作無不以史學的眼光考察問題,將現實之精神寄托于歷史的思考。對這類賦的歷史化現象,前人已有關注。如清人汪琬《喬石林賦草序》就賦體與史才關系陳論:

        或謂:賦家宜于侈靡,史家宜于簡直,二者之學不同。今使石林以賦才司纂修,得毋用違其長與?琬曰:非也。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古之所謂大夫者,求諸《周官》,如太史、小史、內史、外史之屬皆在焉,不必其無兼才也。劉向、揚雄之于漢也,蓋嘗葺天漢以后諸故實訖于元、成、哀、平,以續(xù)《史記》矣。及考其騷賦之作,則又卓然有名。如向之《九嘆》,雄之《長楊》、《校獵》、《反騷》諸文是也。世稱班固《漢書》“文贍事詳”,過于史遷,而東、西都賦則又敘述山川之險,都邑之雄,宮闕掖庭之麗,而究歸于靈臺、辟雍、明堂風化之盛,其辭閎深灝衍……。*汪琬撰、林佶編:《堯峰文鈔》卷二十九《喬石林賦草序》,清康熙三十年(1691)西園書屋刻本。

        這雖然通論“賦”與“史”的關系,而以喬氏史職“纂修”且作賦為說,然其言有兩點與本文論題相合,一則所舉賦家史才以西漢元、成以降之劉、揚為主,其中隱喻賦體向史體的變遷;二則舉班固《兩都賦》為例,所述于“山川”、“都邑”、“宮闕”之后歸于“辟雍”、“明堂”,又寓含京都賦的思想主旨由描繪形勝向書寫禮制的轉移。與此相關,兩漢鋪陳大賦形成了兩種抒寫模式,一種模式以西漢“游獵”賦為主,重在“省禍?!?,主題為“訓誡”、“改作”;另一模式以東漢“京都”賦為主,歸于“觀威儀”,主題為“昭德”、“宣威”*參見蔣曉光、許結:《賓祭之禮與賦體文本的構建及演變》,《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5期。。區(qū)分賦家的創(chuàng)作主旨,則前者偏重經學的微言大義,后者更重史學的古今鑒識。

        正因為班、張賦分寫兩都,以賓襯主,所以賦寫東都絕不似西漢賦家如枚乘《七發(fā)》、相如《上林》的寫法,即使如在某種程度上開啟東漢賦風的揚雄,其“祭祀”類(如《甘泉》)與“都邑”類(如《蜀都》)賦亦非班、張賦主旨所承效,相反,卻是“游獵”類的《長楊賦》為其描寫模式的藍本。對此,近人胡樸安論班固文賦,已差得其意:

        東京之文,蘭臺體最綿密,以《漢書》擬《史記》,雖乏龍門之奇,而核實過之?!秲啥肌返潲愄没剩阶?、太沖擬之皆有遜色?!段鞫肌窐O眾人之所眩曜,《東都》折以今之法度,賓主開合,極有抑揚。所以《西都》不見鋪排之跡,《東都》不知議論之多。核其大體,一脫胎相如《上林》,一脫胎子云《長楊》。*胡樸安:《讀漢文記》,收入《樸學齋叢刊》1923年刊本。

        為什么《東都》“脫胎”于《長楊》,其實前之《論都》與后之《東京》亦同此傳系,不僅在折衷“法度”與“賓主開合”,而且源于賦家對儒術的高揚與禮制的探尋,落實到創(chuàng)作文本,就是推尊漢德與禮義,故采用以“古”鑒“今”的思想方法。

        這又可以提出一反問:東漢京都賦為何多損“眩曜”而重“法度”,輕鋪陳而重議論,好為以“古”鑒“今”的歷史思考?如果著眼于創(chuàng)作內涵而促變創(chuàng)作形式,關鍵在于一個問題即東漢建都之政權的合法性,并由此衍射的兩個面向:“明德”與“尚禮”。

        首先,東漢京都賦的“明德”觀,既源自古代王者需“有德者居之”的傳統(tǒng)思想,又與賦家到班、張筆下“賓、主”東、西兩都的制度相關。比如張衡《東京賦》敘寫“昔先王之經邑也……審曲面勢,泝洛背河,左伊右瀍”一段,于光華《重訂文選集評》于此錄有兩則眉批,分別是孫“東都形勢,亦自周來”,與何焯“東京之本于周,猶西京之本于秦也。所以推周制以為發(fā)端”*于光華輯:《重訂文選集評》上冊,第211頁。。盡管二人所論重點在“洛邑”制度,即東京法周制,西京法秦制,然其間的文化內涵卻鮮明地判別了兩京的極大差異??梢哉f,西漢是承秦制而法楚文,所以辭賦中的雄張之氣與幽婉之情正呈示其兩翼;而東漢則更多地法周制(尤其是東周周公定洛之禮制),故亦法周文,辭賦創(chuàng)作轉向雅頌之途與贍偶之風。僅就“明德”而論,所謂“大漢繼周”在西漢時因廢棄“暴秦”之“德”已有言說,而元、成之后儒術昌明,周德漸為漢人尊奉,亦為不爭史實,然則在賦體文學中真正彰明“漢德”以繼“周德”的,卻是京都賦創(chuàng)制者中的“東都派”。如前所述,東漢京都賦的敘寫模式源自揚雄《長楊賦》,但揚雄在賦中取法《尚書·無逸》周公諫成王荒怠之語以警時君的同時*有關《無逸》周公戒成王,詳見孔穎達:《尚書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630634頁。,因影寫當時學者力爭“世宗廟”(武帝)不可廢的情形,而對武帝之“功烈”大加贊賞,諸如“圣武勃怒,爰整其旅”、“疾如奔星,擊如雷霆”、“破穹廬,腦沙幕,髓余吾,遂獵乎王廷”等等*張震澤:《揚雄集校注》,第124頁。,充分顯示出對“勢”、“力”、“功”的張揚。而秉承其意,如杜篤《論都賦》彰顯“西京”,依仗的是山川“險阻”而“懼關門之反拒”,夸耀的則是“雍州本帝皇所以育業(yè),霸王所以衍功,戰(zhàn)士角難之場”,鼓吹武功,而輕于文德。

        與之不同,“東都派”的賦家如班、張之賦,無不以“德”為居位之首要依據,并由漢德追溯周德,梳理出德化途徑與王權統(tǒng)緒。如班固的《東都賦》附《明堂》等詩五首,以彰賦意,其中“圣皇宗祀,穆穆煌煌”、“抑抑威儀,孝友光明”、“登祖廟兮享圣神,昭靈德兮彌億年”、“彰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長兮膺天慶”等,無非“禮”、“德”二字,尤其是“皇德”侔“周成”之說,揭破了大漢承周的東都禮德觀。而在賦文中,班氏在大量描述光武帝、明帝之“德教”后,則借“東都主人”之口批評“西都賓”夸耀西京勢力而未識德教真諦云:

        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第38頁。

        其中論述關鍵在“漢德之所由”,即非泥于舊典的“馳騁乎末流”,而是大漢繼周的生動活潑的禮德實踐,其中內蘊著“精古今之清濁”之歷史教訓與經驗對現實的指導與拷問。

        這種歷史意識在張衡的《東京賦》彰顯漢德時尤為明顯。張賦頌揚東都的主旨是“文德既昭,武節(jié)是宣”,所以他論及遷邑東都更加注重“古今之清濁”的歷史意識:

        是以論其遷邑易京,則同規(guī)乎殷盤。改奢即儉,則合美乎《斯干》。登封降禪,則齊德乎黃軒?!袢ツ┒幢荆虘阎叶?。于斯之時,海內同悅,曰:“吁!漢帝之德,侯其祎而?!?張震澤:《張衡詩文集校注》,第156、157頁。

        文中所引《斯干》,《詩·小雅》篇名,《文選》薛綜注:“《斯干》謂周宣王儉宮室之詩也,今漢光武帝改西京奢華,而就儉約,合《斯干》之美?!?蕭統(tǒng)編,李善等注:《六臣注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78頁。很顯然,張衡從“儉德”的視角贊美漢光武帝東都宮室之制,正取法“周德”,同時又以盤庚遷殷與黃軒之德明其傳統(tǒng),因儉而刺奢,意味深永。而東漢京都賦之所以大加贊美“漢德”繼周,還源自兩大“亂世”教訓,即“亡秦”與“莽政”,這正是理解東漢京都賦“明德”思想的歷史根源。

        其次,東漢京都賦的“尚禮”思想,既是“明德”觀的基礎,也是其外化的形態(tài)。在班、張描寫“東都”的賦中有一突出現象,就是對漢明帝“禮德”成就的贊美*對漢明帝“永平之治”的贊美,成為東漢賦學一明顯標志,如傅毅《七激》中托“玄通子”之言“漢之盛世,存乎永平,太和協暢,萬機穆清”一段,可與京都賦相關內容對讀。。這突出表現于因禮宣威的方式。如班固《東都賦》所述光武帝、明帝之德,歸乎“制禮”,其中有現實施行的禮儀,包括國家踐行的制度。其論“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袞龍之法服……增周舊,修洛邑”一節(jié),則歸于“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臺,考休征”,如寫“朝會”之禮:

        描寫德教與貢物之“羈縻”盛況,全然一派以禮宣威的氣象。這在張衡《東京賦》中主旨尤明,如其對明帝時朝覲禮的描寫,著意宣揚大漢帝國四海臣服、萬邦來朝的盛況,如描寫天子出場時的肅穆、雄壯:

        是時稱警蹕已,下雕輦于東廂。冠通天,佩玉璽,紆皇組,要干將。負斧扆,次席紛純,左右玉幾,而南面以聽矣。然后百辟乃入,司儀辨等,尊卑以班,璧羔皮帛之贄既奠,天子乃以三揖之禮禮之。穆穆焉,皇皇焉,濟濟焉,將將焉,信天下之壯觀也。*張震澤:《張衡詩文集校注》,第116頁。

        因禮儀制度而彰顯漢家威儀,與周天子朝享諸侯之禮相同,在具體的描繪中完成了大漢繼周之禮德思想的傳遞。賦家通過對禮制、威儀的宣揚,是希望讀者能夠對禮儀綱常存有服畏之心,當然也為了達到諷規(guī)統(tǒng)治者行為之目的。這也就出現了東漢賦家“尚禮”的另一面向,即因禮鑒戒。張衡在《東京賦》中批評“相如壯《上林》之觀,揚雄騁《羽獵》之辭”,“卒無補于風規(guī),只以昭其愆尤”,代表了他以“禮”諫“奢”的思想基調。試舉何焯《義門讀書記》卷四十五評張衡《東京賦》數則為例:

        “七雄并爭,競相高以奢麗?!贝司涫亲骷沂侄?。彼云同宅西秦,豈不詭哉?卻說六王皆以奢麗自亡,則據雍自強,不攻自破。

        “經始勿亟”至“居之者逸”。對《西京》中“惟帝王之神麗,懼尊卑之弗殊”四句。

        “爾乃卒歲大儺”至“罔有不韙”?!按髢币欢危瑢η啊敖堑职賾颉?。言雖戲,亦祖宗之舊儀,先王之典禮也。西京尚武功,好遠略,故鋪陳角抵;東京宦者專權,故寓旨于侲童,皆有為言之也。

        “是以論其遷邑易京”至“則齊德乎黃軒”。此稱帝之作為同于數圣。

        “今公子茍好剿民以媮樂”至“忽下叛而生憂也”。此皆托以諷諫之旨。

        其中何論之精義,要在以東京之禮制對應西京之奢侈,以歷史的鑒戒來警示當時(永元中)“王侯以下,莫不逾侈”(《后漢書》卷五十九《張衡列傳》)的行為,這也使賦家的禮德觀與諷諫觀得以結合。

        清人王之績比較相如、揚雄與班固賦風時說:“《子虛》、《上林》創(chuàng)見亦佳,后再蹈襲,則堆塞可厭矣。子云《甘泉》,加以詭譎,更不足法。孟堅《兩都》,雖用鋪張,猶不甚貪,其自謂義正揚雄,事實相如,亦實錄也?!?王之績:《鐵立文起·前編》卷十,清康熙刊本。以“堆塞”與“詭譎”之弊襯托班固京都賦創(chuàng)作的“義正”與“事實”,其中“實錄”之謂,正與東漢京都賦重禮德觀的歷史化有著關聯。

        三、紀行賦的歷史沉思

        余最愛唐眉山《詩話》云:“古之作者,初無意于造詞,所謂因事以陳詞,如杜子美《北征》一篇,直紀行役爾,忽云‘或紅如丹砂,或黑如點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齊結實’,此類是也。文章只如人作家書乃是。”學賦造詞者不可不知。*姜學漸:《味竹軒賦話》,附載氏編《資中賦鈔》,清同治六年(1867)刊本。

        此引宋人唐庚《子西文錄》中論詩語,以喻作賦之道理,其中最要緊者在“因事以陳詞”,而這一點恰在東漢紀行賦中有明顯表現。換言之,東漢紀行賦之所以異乎西漢“紀行”之虛幻描寫而為真實且具體的抒發(fā),誠如前引劉勰于《文心雕龍·事類》中稱頌“劉歆《遂初賦》,歷敘于紀傳”并以崔(骃)、班(固)、張(衡)、蔡(邕)踵武其后,所謂“捃摭經史,華實布濩”,關鍵在賦中“人事”的提升,內含的也正是歷史化的成分。

        日晻晻其將暮兮,睹牛羊之下來。寤曠怨之傷情兮,哀詩人之嘆時。越安定以容與兮,遵長城之漫漫。劇蒙公之疲民兮,為強秦乎筑怨。舍高、亥之切憂兮,事蠻狄之遼患。不耀德以綏遠,顧厚固而繕藩。首身分而不寤兮,猶數功而辭愆。*班彪:《北征賦》,引自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第143頁。

        睹蒲城之丘墟兮,生荊棘之榛榛。惕覺寤而顧問兮,想子路之威神。衛(wèi)人嘉其勇義兮,訖于今而稱云。蘧氏在城之東南兮,民亦尚其丘墳。唯令德為不朽兮,身既沒而名存。惟經典之所美兮,貴道德與仁賢。吳札稱多君子兮,其言信而有征。后衰微而遭患兮,遂陵遲而不興。知性命之在天,由力行而近仁。勉仰高而蹈景兮,盡忠恕而與人。*班昭(曹大家):《東征賦》,引自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第145頁。

        班彪賦作于劉玄更始三年(25),即光武帝建武元年,時赤眉軍殺更始,為避三輔之亂,作者由長安往安定,投依涼州隗囂,賦中所寫,乃途中因所見而感發(fā)。上引一段賦文,是作者途經安定(西漢治所在高平)所述,先取《詩》義以嘆行役之苦*按:賦文“日晻晻其將暮兮”四句取辭《詩·王風·君子于役》“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取意則如《六臣注文選》銑曰:“言思君子為怨曠,嗟行役為嘆時?!?,繼則歷述“亡秦”教訓,包括蒙恬筑長城以勞民,結果被賜死而身首異處的下場,趙高與李斯矯詔賜死扶蘇,立胡亥為二世皇帝,以致昏庸亂政,秦政敗亡諸史事,以古鑒今,抒寫對現實形勢的憂患與思考。班昭賦雖自言“先君行止,則有作兮;雖其不敏,敢不法兮”,以《東征》摹寫其父的《北征》,然作賦“因事”,則緣于作者從洛陽往其子任所陳留,故途中見聞,亦多自我之感發(fā)。上引賦文,寫作者過“蒲城”(衛(wèi)地)思古論今,敘寫子路為蒲大夫“死而冠不免”、蘧伯玉賢德而不被衛(wèi)靈公所用、吳公子季札“適衛(wèi)”說蘧瑗、史鰌等謂“衛(wèi)多君子,未有患也”,以及衛(wèi)終敗于翟等史事*有關子路、蘧伯玉、季札及古衛(wèi)國的衰亡,詳見《論語·衛(wèi)靈公》,《左傳》之《襄公十四年》、《襄公二十六年》、《襄公二十九年》,以及《史記》卷三十七《衛(wèi)康叔世家》、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傳》中的記載。,并以“知性命”與“忠恕”諸經義*按:賦文“知性命之在天”四句取意于《論語·顏淵》:“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薄抖Y記·中庸》:“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薄对姟ば⊙拧ぼ囕牎罚骸案呱窖鲋?,景行行止。”《論語·里仁》:“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充分展示了賦家因事陳詞蘊含的歷史憂患與現實擔當。而合觀班氏父女的紀行之賦,如所引之段落,均因史事而引發(fā)現實慨嘆,且終歸于政治之“耀德”與品格之“令德”,這又與東漢京都賦的主旨切合,其中又暗含了賦家述“行”由西漢之尚“神”而騁“力”向東漢之重“事”而明“德”的轉變。

        與之相比,蔡邕的《述行賦》引述經義較少,抒寫史事尤多。該賦寫于桓帝延熹二年(159)秋,作者感于當時朝廷的戚、宦亂政,正直遭災的現實,通過自己“有行于京洛”的行止,將途中所見與自己心中的情感融織起來,通過歷史事件的追溯,彰顯其“因事陳詞”之紀行賦的表達。如賦中先寫到達“大梁”時的情形云:

        久余宿于大梁兮,誚無忌之稱神。哀晉鄙之無辜兮,忽朱亥之篡軍。*費振剛、胡雙寶、宗明華輯校:《全漢賦》,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566頁。按,引賦四句所述史事,詳見《史記》卷七十七《魏公子列傳》。

        作者至梁地而憶史事,論及戰(zhàn)國魏公子無忌(信陵君)的“竊符救趙”,尤其是對其使朱亥椎殺晉鄙而奪其軍的行為,一改史家對其機智的贊許,而以“誚”、“哀”、“篡”諸字眼,將其視為陰謀詭計而予譴責。而這一賦家筆法,反映的正是作者對當時亂政僭越的諷諫,也表明了東漢紀行賦家以古“典”詮釋今“事”的詠史而寫志的手法。如賦中繼寫行歷云:

        歷中牟之舊城兮,憎佛肸之不臣。問寧越之裔胄兮,藐仿佛而無聞。經圃田而瞰北境兮,悟衛(wèi)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嘆兮,慍叔氏之啟商。過漢祖之所隘兮,吊紀信于滎陽。

        其地名則有“中牟”、“圃田”、“管邑”、“滎陽”,而所述歷史人物則因地而憶,則有寧越勤誠為人、衛(wèi)康叔封疆治邑、管叔與蔡叔謀反被殺、漢高祖因紀信詐降計而得脫于項羽軍圍等歷史人物與事件。這不僅是作者因史事而寫心境,即蔡氏賦前所述“聊弘慮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屬詞”,賦“亂”所言“歷觀群都,尋前緒兮”,而且其史事的拼接,可以給讀者以更為廣闊的歷史之想象空間。于是我們閱讀東漢紀行賦,往往淡化了賦家紀行之本身(包括景觀與情境),而更多去詮釋與理解其中串聯起來的史事,只有通過歷史的寫照,才能進一步參透賦者的用心與情志。

        由于東漢賦在總體上的歷史化趨向,所以一些言志賦與地名賦也具有紀行體的特征,其中較多詠史之目的與史學化的描寫。例如馮衍的《顯志賦》敘寫家世,包括追述曾祖馮奉世(先將軍)的功業(yè),以彰顯“言光明風化之情,昭章玄妙之思”,可賦中描寫,卻完全超越了家世與情志,而成為頌揚道德功業(yè)以懲戒敗政的古史。如寫“頌德”之功:

        堯舜煥其蕩蕩兮,禹承平而革命。并日夜而幽思兮,終悇憛而洞疑。高陽藐其超遠兮,世孰可與論茲?訊夏啟于甘澤兮,傷帝典之始傾;頌成、康之載德兮,詠《南風》之歌聲。思唐、虞之晏晏兮,揖稷、契與為朋;苗裔紛其條暢兮,至湯、武而勃興。

        寫“敗德”之政:

        惡叢巧之亂世兮,毒從橫之敗俗;流蘇秦于洹水兮,幽張儀于鬼谷。澄德化之陵遲兮,烈刑罰之峭峻;燔商鞅之法術兮,燒韓非之說論。誚始皇之跋扈兮,投李斯于四裔;滅先王之法則兮,禍浸淫而弘大。*范曄:《后漢書》,第992、994頁。

        前則以堯禹湯武等圣王以彰功德,后則以戰(zhàn)國之亂、秦政之暴以懲戒其非,其美德與敗德,均非“事”而不顯,這也成就了該賦以史為綱的敘寫方法。而作為關隘勝跡,如李尤的《函谷關賦》寫法也很奇特,除描寫地輿景觀,便以先秦、漢武、漢光武與漢明帝“四朝”之變遷為主構,如“自周轍之東遷,秦虎視乎中州”、“大漢承弊以建德,革厥舊而運修”、“中興再受,二祖同勛。永平承緒,欽明奉循”*費振剛、胡雙寶、宗明華輯校:《全漢賦》,第376頁。,完全同于揚雄《長楊賦》、班固《東都賦》與張衡《東京賦》的描寫以及彰顯“漢德”的方式,同是“大漢繼周”史學觀的體現。

        東漢紀行賦的歷史化傾向,也不僅限于人生行歷賦的興起,即使在賦家描寫“神游”(天際游行)時,也能呈示出兩漢賦風的不同。以司馬相如《大人賦》與張衡《思玄賦》為例,兩賦雖創(chuàng)作動機不同,一因漢武帝好神仙方術,所謂“見上好仙,乃遂奏《大人賦》”,一因漢順帝時宦官當道,并以張衡“為其患”而讒之,衡因“常思圖身之事,以為吉兇倚伏,幽微難明,乃作《思玄賦》”(《后漢書·張衡列傳》);成賦后的結果亦不同,前者賦奏,“天子大說,飄飄有凌云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后賦寫就,不久“出為河間相”;然兩賦均描寫超現實的天際“游行”,則是相承且相同的。但是辨別其創(chuàng)作內涵,又有一明顯區(qū)分,即相如賦寫得飄忽神奇,其追述過往,鮮有真實事件,所及人物,除提到堯、舜,皆為神話,如“應龍”、“玄冥”、“含雷”、“祝融”、“句芒”、“玉女”、“西王母”等,所謂“駕應龍象輿之蠖略委麗兮”、“左玄冥而右含雷兮”、“祝融警而蹕御兮”、“使句芒其將行兮”、“載玉女而與之歸”、“吾乃今日睹西王母”等,取材以《山海經》為主,完全是一諸神的世界。張衡《思玄賦》也是通過幻想空際游歷,擬狀超俗情志,但如賦中“出紫宮之肅肅兮”一段,連用了“紫宮”、“太微”、“王良”、“駟”、“罔車”、“青林”、“威弧”、“封狼”、“壁壘”、“北落”、“河鼓”、“天潢”、“招搖”、“開陽”等星座名,顯示了作者熟諳天文的科學性與征實性,尤為值得關注的是張氏追述過往,則更多地引用史書,同樣具有“因事而陳詞”的特點。試以賦中描寫的順序略舉八例如次:

        幸二八之遻虞兮,嘉傅說之生殷。

        心猶與而狐疑兮,即岐阯而攄情。文君為我端蓍兮,利飛遁以保名。

        朝吾行于旸谷兮,從伯禹乎稽山。集群神之執(zhí)玉兮,疾防風之食言。

        竇號行于代路兮,后膺祚而繁廡。王肆侈于漢廷兮,卒銜恤而絕緒。尉尨眉而郎潛兮,逮三葉而遘武。董弱冠而司袞兮,設王隧而弗處。

        穆負天以悅牛兮,豎亂叔而幽主。文斷袪而忌伯兮,閹謁賊而寧后。

        嬴擿讖而戒胡兮,備諸外而發(fā)內。

        上引事例,包括古史七則與漢史一則,古史引典包括《尚書》、《左傳》、《國語》、《史記》、《呂氏春秋》等,史事依賦序涉及高陽氏、舜、傅說、周公、周文王、夏禹、叔孫豹、晉文公、嬴政、胡亥、商湯、宋景公、晉大夫魏顆、皋陶等人物與事件,要在贊其懿德之美,而戒其敗德之政?!案]號行于代路”數句,史料源自《漢書》之《外戚傳》、《王莽傳》、《佞幸傳(董賢)》及《漢武故事》,其引述事件皆為漢代戚、宦亂政,充分表達了賦家的政治態(tài)度與現實情懷。

        如果說相如《大人賦》主旨是諷喻武帝“游仙”,其描寫仙界以隱喻其不可居,則張衡《思玄賦》通過其人生的思考以反思天界,闡發(fā)的是“天不可階仙夫希”的不可信,前者多經師的微言大義,后者重史家的征實考信。由此一端,也可看出東漢賦家的紀行,無論“行路”還是“巡天”,皆多引史以證今,其中的歷史化與具象化的描寫,不僅促進了賦風的演變,也可引發(fā)我們對賦論的一些思考。

        四、史學視域與賦的批評

        漢人有關賦的批評,基本屬于功用論范疇,考察兩漢的賦用思想,又有很大差異,從某種意義來看,東漢賦用論的邏輯起點是對西漢賦創(chuàng)作的反省。在諸家論述中,王充、班固、張衡、王符的評賦語較為典型。如王充對西漢賦虛浮的批評,與他對當世文章的贊美相維系,其《論衡·定賢篇》指責賦體之失“實”云:

        以敏于賦頌,為弘麗之文為賢乎?則夫司馬長卿、楊子云是也。文麗而務巨,言眇而趨深,然而不能處定是非,辯然否之實,雖文如錦繡,深如河漢,民不覺知是非之分,無益于彌為崇實之化。*劉盼遂:《論衡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546頁。

        而在《譴告篇》中他對相如、揚雄賦的非議更為突出:

        孝武皇帝好仙,司馬長卿獻《大人賦》,上乃仙仙有凌云之氣。孝成皇帝好廣宮室,揚子云上《甘泉頌》,妙稱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覺,為之不止。長卿之賦如言仙而無實效,子云之頌言奢有害,孝武豈有仙仙之氣者,孝成豈有不覺之惑哉。然即天之不為他氣以譴告人君,反順人心以非應之,猶二子之為賦頌,令兩帝惑而不悟也。*劉盼遂:《論衡集解》,第298頁。按:文中之“仙仙”,劉氏集解引孫人和曰:“《史記》、《漢書》作飄飄,《揚雄傳》作縹縹。飄、縹音同,飄飄、仙仙義近?!?/p>

        將揚雄《甘泉賦》與相如《大人賦》并稱,以罪二子之“賦頌”,這與揚雄批評“賦勸不止”的思想類似,只是王充對西漢賦虛夸的批判與他對當朝賦求“實”的頌揚并存。如《須頌篇》對班固賦中美明帝之“德”的贊賞:

        孝明之時,眾瑞并至。百官臣子,不為少矣。唯班固之徒稱頌國德,可謂譽得其實矣。頌文譎以奇,彰漢德于百代,使帝名如日月。孰與不能言,言之不美善哉!*劉盼遂:《論衡集解》,第406頁。

        姑不論王氏“譽得其實”是否真實,然其評賦與東漢京都賦創(chuàng)作指向完全一致。班固文學致用觀包括了賦對當朝的美頌功能,故與王充論點一樣,以批評西漢賦中的虛夸為前提,如《漢書》批評相如賦之“用寡”云:“文艷用寡,子虛烏有,寓言淫麗,托風終始。多識博物,有可觀采,蔚為辭宗,賦頌之首?!?班固:《漢書》卷一○○《敘傳》,第4255頁。如果與《漢志》批評相如等人賦作“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相比,這里顯然增添了對相如賦“有可觀采”的美意,所以批評“文艷用寡”,關鍵仍在實用。

        張衡于賦鮮有專論,唯《東京賦》中一段批評相如、揚雄賦作文字,具有反奢侈、寓教訓的“諷諫”之義:

        夫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堅冰作于履霜,尋木起于蘗栽。昧旦丕顯,后世猶怠。況初制于甚泰,服者焉能改裁?故相如壯《上林》之觀,揚雄騁《羽獵》之辭,雖系以頹墻填塹,亂以收罝解罘,卒無補于風規(guī),只以昭其愆尤。臣濟奓以陵君,忘經國之長基。*張震澤:《張衡詩文集校注》,第164頁。

        他認為賦達不到勸美刺惡的目的,起不到諷諫的作用,雖有美詞,也于世無補。就這層意義而言,劉熙載《賦概》認為漢賦“至班、張則揄揚之意勝,諷諫之義鮮”*劉熙載:《藝概》,第95頁。,明張承班義,不乏勝義,而落實于東漢賦家的致用觀,則又不無偏頗。因為東漢賦家無論“美”與“刺”,均與以史喻今的實用思想相維系。又如王符《潛夫論·務本》一則合論詩、賦的文獻:

        夫教訓者,所以遂道術而崇德義也。今學問之士,好語虛無之事,爭著雕麗之文,以求見異于世。品人鮮識,從而高之,此傷道德之實,而或矇夫之大者也。詩賦者,所以頌善丑之德,泄哀樂之情也。故溫雅以廣文,興喻以盡意。今賦頌之徒,茍為饒辯屈蹇之辭,競陳誣罔無然之事,以索見怪于世。愚夫戇士,從而奇之,此悖孩童之思,而長不誠之言者也。*王符:《潛夫論》,北京:中華書局,1954年《諸子集成》本,第八冊,第8頁。

        其論著眼于“教訓”,以證“道術”與“德義”為文之要則,以批評賦家陳“無然之事”,盡管王氏所指并非僅屬西漢,但其求實而致用的賦論,則與東漢諸家的論點一致。

        略舉數則東漢人評賦語,其求“實”而反“虛”的賦論觀中始終存在因“教訓”而明“德政”的思想線索,如果我們以史學的眼光看待賦學批評由西而東的變移,我想有幾個問題值得思考。

        首先,漢代的賦學批評在某種意義上附從于經學批評,這體現于漢人作賦用經與以經衡賦,又可從兩個方面表明兩漢賦論思想的區(qū)別。一方面,漢人倡導“賦者,古詩之流”,實緣賦本《詩經》的賦用論,然觀西漢賦作與賦評,則重“風詩”,所以無論是“與《詩》之風諫無異”,還是贊美“詩人之賦”,以戒惕“辭人之賦”的“欲諷反勸”或“勸百諷一”,皆因“風”而尊賦體。東漢賦家在認同前人賦附于《詩》而有“諷諫”之用的同時,卻更多地是針對《詩》之“雅”、“頌”的歷史追憶與現實訴求。如賦中用《詩》,則多“慕《公劉》之遺德,及《行葦》之不傷”、“頌成、康之載德兮,詠南風之高聲”、“上下協而相親,聽《雅》《頌》之雍雍”、“臣雖頑鹵,慕《小雅·斯干》嘆詠之美”、“改奢即儉,則合美乎《斯干》”、“玩陰陽之變化兮,詠《雅》《頌》之徽音”*分別引自班彪《北征賦》、馮衍《顯志賦》、班昭《大雀賦》、李尤《東觀賦》、張衡《東京賦》與《思玄賦》。,無論引《詩》篇目,還是詠嘆《詩》意,均歸之“雅”。這種對雅頌的推揚,落實于賦論,最典型的就是班固《兩都賦序》所論賦體“抒下情”與“宣上德”之用,其“雍容揄揚”,是“雅頌之亞”的理義。祝堯賦主“宗漢”,然卻區(qū)別兩漢賦用,不乏精思:

        漢興,賦家專取《詩》中賦之一義以為賦;又取《騷》中贍麗之辭以為辭?!渡狭帧?、《甘泉》,極其鋪張,終歸于諷諫,而風之義未泯?!秲啥肌返荣x,極其眩矅,終折以法度,而雅頌之義未泯。

        前一條論西漢馬、揚賦之“風”(諷)義,東漢班固賦之“雅頌”義,后一條專論《兩都賦》兼“雅頌”,論“用”則甚得其“體”。我想補充的是,西漢賦家重“風”義,要在風詩主“情”,用之于賦,更多的是彰顯“鋪采摛文”中的微言大義;而東漢人重“雅頌”,要在雅頌之詩多述“事”,用之于賦,則更多地表現于借“事”明“理”,與賦家因“古”喻“今”的史學精神潛符默契。

        賦中諸多象聲詞與連綿詞,以烘托天子郊祀的陣容與形象。再看張衡《東京賦》所寫:

        其中大量引述周禮,如首取《周禮》“以正月上辛,郊祀告于上帝,祭天而郊,以報去年土地之功”義*《文選》李善注“祀天郊,報地功”引《白虎通》曰:“祭天必在郊者,天體至清,故祭必于郊,取其清潔也?!币娛捊y(tǒng)編,李善注:《文選》,第111頁。,至于《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夏官·弁師》“弁師,掌王之五冕,皆玄冕朱里延紐?!踔ほ停瑫宀捎癍D,象邸玉笄”、《曲禮》“天子穆穆”等,皆融織于賦文意旨,突出的是禮儀與秩序。究其原因,其一是西漢賦家多精小學(如相如、揚雄),東漢賦家多職史官(如班固、張衡),故前者賦中有關“天子禮”的描寫猶如《春秋》筆法,取微言大義,而后者賦中將“天子禮”融入制度,從而彰顯其歷史的變遷與承祧。劉勰《詮賦》評相如“繁類以成艷”、揚雄“構深瑋之風”、班固“明絢以雅贍”、張衡“迅發(fā)以宏富”,風格區(qū)分,當與前述之學術變移相關。

        東京文士,彪炳史編,然章奏書牘之文,咸通暢明達,雖屬詞枝繁,然銓貫有序,論辯之文亦然。(如班彪《王命論》、朱穆《崇厚論》是。)若詞賦一體,則孟堅之作,雖近揚、馬,然征材聚事,取精用弘,《呂覽》類輯之義也。蔡邕之作似之。平子之作,杰格拮摋,俶佹可觀,荀卿《成相》之遺也。王延壽之作似之。即有自成一家言者,亦辭直義暢,雅懿深醇。(如荀悅《申鑒》、王符《潛夫論》是。)蓋東漢文人,咸生北土,且當此之時,士崇儒術,縱橫之學,屏絕不觀;騷經之文,治者亦鮮;故所作之文,偏于記事析理。(如《幽通》、《思玄》各賦,以及《申鑒》、《潛夫論》之文,皆析理之文也。若夫《兩都》、《魯靈光》各賦,則記事之文。)而騁辭抒情之作,嗣響無人。*劉師培:《南北文學不同論》,原載《國粹學報》第一年第1期,引自《劉申叔遺書》上《南北學派不同論》,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561頁。

        所言屏絕“縱橫”,鮮及“騷經”,以及改變“騁辭抒情”而為“記事析理”,于“東京文士”的創(chuàng)作思潮把握精到,然其中“士崇儒術”之說,更宜為思考。可以說,東漢賦家崇儒明經,淵承西漢元、成之世,這也是我以兩賦(揚雄《長楊》、劉歆《遂初》)引起論述之由,而東漢賦創(chuàng)作因尊“禮”而主“事”,其于“漢德”承繼“周德”的描述中,以史為鑒的精神不僅在制度化的京都賦中得以彰顯,而且在具有文人創(chuàng)作之個性化的紀行賦中也有體現,個中原由與理義,或許才是表象的文風變移中的深層結構。

        [責任編輯劉培]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辭賦理論通史”(09BZW073)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許結,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江蘇南京 21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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