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和一群畫家與陶藝家在宜興聚會,恰好有人提及《南方周末》最近那篇報道國人在外屢被索賄的文章(《面對索賄,如何說不》),群情立即騷動起來。
核心情緒不在“索”,而在為什么“只索中國人”?!分析起來原因不少,總的印象是一些同胞在外的遭遇似乎“非偷即搶”,概率多大很難說,反正在巴黎被偷的遭遇一直讓我耿耿于懷。
那次是2012年12月間的事,去“老佛爺”購物,搭乘地鐵7號線回寓,剛過一站,就嘰嘰喳喳上來一群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大約五六個,都戴著粉紅色絨線帽,統(tǒng)一白色羽絨服,個個臉色慘白,眼珠骨溜溜地轉。不知何故,門口的乘客一看她們上來就一個勁地躲閃,如躲鬼魅一般。我的同伴站在我前面,幾個小姑娘似乎是調(diào)皮,公然用小手去掀開她的紙袋看稀罕,我記得我還和她一起呵止她們,后來才知道這是她們的“聲東擊西”。大概還沉浸在購物的喜悅中,我對眼皮下一個偎著我皮包的女孩居然一點沒提防。僅僅乘了一站,她們就一哄而下。
發(fā)覺周圍乘客眼光有異,我低頭一看,手中皮包拉鏈被拉開,一急之下趕緊看鈔票——六張百元的歐元一張也沒剩下……
“這算什么呢?!”一位陶藝家嚷了起來,我一個朋友J在法國坐高鐵去波爾多,把包捂在胸前。檢票時,檢票員瞥他一眼,沒檢他票,臨到站時,突然來檢票,看了票,又要看他護照,他只能松開包,打開找護照,就這一剎那,一只毛茸茸的手穿插進來,一把奪走了包,往后一扔,J急忙撲過去,后面一個拽住包又往后一扔,他再撲過去,車停了,三傳手奪門而逃,轉瞬沒了身影。趕緊去揪一傳手,一傳手早已從另一扇門溜走。包里整整4萬歐元!
很明顯,檢票員和他們“連襠模子”的嫌疑很大,但現(xiàn)代法律什么都得重證據(jù),官司到現(xiàn)在還沒贏。
“這算什么呢?!”一位紫砂壺大師嚷了起來,我一個侄子在巴黎,為防賊,腰間系著很結實的“腰包”走著,他本來就肚子大,腆著腰包顯得更大,突然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上前緊緊地抱著他一連聲地叫著“老朋友!”他正想掙開這雙過分熱情的手,幾個老嫗沖上來一刀剪斷了他的腰帶,往一“路人”一扔,與此同時,一個少年上來一把抱住他的腿,覷機老頭和婦女和“路人”忽然都逃得無影無蹤,他唯一能逮住的,就是迄今一直死死拽住他腿不放的少年,少年根本就沒逃的意思,安詳?shù)刈厣?,等待警察到來,最后少年被淡然地釋放,因為是“未成年人”,而且身上沒有丁點贓物。
此役,“侄子”被搶歐元2萬。
“這算什么呢?!”畫家石墨嚷了起來,我兒子巴黎的遭遇倒霉透了,他背著雙肩包大白天在巴黎街頭溜達,知道巴黎盜竊嚴重,這個中國青年已經(jīng)很警惕了,雙肩包本身是防搶的,為了防止背后被利刃劃破,他還把背包轉到胸前來,這該沒事了吧?!還是被搶了!
“你們猜猜什么原因?”他笑瞇瞇地讓大家猜,大家七嘴八舌沒一個猜對的。
賣足了關子,石墨說,那天我兒孕婦一般地腆著肚子,高度警惕地走著路,忽然迎頭過來一個邊走邊喝著可樂的女孩,見我兒過來,順手就把手中可樂悠悠地倒在他胸前的雙肩包上,笑笑走了。他很想發(fā)作,想想對方是個“浪漫的、不拘小節(jié)”的巴黎女孩就算了,問題是這湯汁淋漓的高度發(fā)黏的可樂怎么辦?!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迅速解下雙肩包,置地上,掏出餐巾紙擦拭背包和手,此時即有“大漢”百米沖刺過來,一把就把背包撩走了,飛奔拐進街頭胡同……
“我兒呆如木雞,包里錢雖不多,但是那架照相機價值折合人民幣15萬!”
夜已深。我怕再一輪聽人嚷“這算什么呢?!”遂趕緊回紫砂賓館。
我那六百歐元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