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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賭徒的運氣

        2016-06-01 12:30:15孫譽銘
        家人 2016年5期
        關(guān)鍵詞:賭徒搶救室救護(hù)車

        孫譽銘

        我用了 20 年的賭運換回了姥姥多一次的生命,哪怕只是多了幾個小時。

        兩個月前的一天,我正在外面吃飯,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她聲音急促帶著哭腔:“快回來,你姥姥走了!”我腦中便是轟的一聲,根本顧不上和朋友交代一句,撒腿便跑去街邊攔了出租車。

        等趕到家中,只看見圍了一屋子的親戚。而姥姥躺在正中間,好像睡著了一樣。我走過去摸摸她的額頭,就像兒時她哄我睡覺那般,我壓了壓氣息,問小姨:“這是怎么了?”她哭啼著說:“你姥姥走了,睡覺的時候走的。幾分鐘之前看電視說有點困,我就讓她睡會,等我再來看她,胸脯就沒氣了,倒是一點痛苦都沒有。”

        我無法接受,哆嗦著去握姥姥的手,強忍不讓眼淚落地。姥姥心臟確實有點毛病,動作一大就受不了,兩層樓的樓梯我扶著她也要半個小時才能走完,上去了還要緩好久才能說得出話??伤斈棵?,80 歲了還能紉針,腦袋也靈光得很,我偷摸耍點小聰明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姥姥,姥姥……”我喊著她,慢慢撫摸著她年邁的手,心中的不舍與疼痛快要叫我不能呼吸了。而就在這時候,我發(fā)覺手心中姥姥的皮膚似乎還有溫度,我順著她的手摸到了她的脈搏,的確是有的!一下一下,微弱,卻真實存在著!

        我突然驚醒,頭靠著姥姥的胸口,然后發(fā)瘋似的朝著人群大吼:“叫救護(hù)車了沒?是不是還沒叫救護(hù)車?你們憑什么不叫救護(hù)車!”面前全是我的長輩,我卻絲毫不在乎,去他的禮貌!

        有人說:“已經(jīng)不行了,別折騰了,入土為安。”又有聲音說:“沒用,去了醫(yī)院也是象征性搶救一下就宣布死亡了?!薄捌鋵嵢嗽缇退懒?,只是血液還沒冷。”我抬起頭來,一個個看著他們,那都是家里的親戚,可此時此刻,卻陌生得不像話。

        再沒有一秒的遲疑,我在他們的一言一語中撥通了 120,然后就自顧自地跪在姥姥的面前。救護(hù)車來得很迅速,我跟著隨行的醫(yī)護(hù)人員上車到達(dá)搶救室也就過了半個小時。想起姥姥被抬走時,親戚們說我在賭博,賭輸賭贏了,結(jié)局都是一樣,只是死的地方變了。我突然覺得那么惡心,抬抬頭看著搶救室上面的光,那光紅得刺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開門聲,醫(yī)生摘下口罩,說:“老人脫離危險了,但還不能探望?!甭勓缘哪且凰玻业难蹨I夾雜著鼻涕口水便往下淌,可同時我又在笑,這輩子,我從沒笑得如此開心過。

        以前我常撒嬌說我要她活到 100 歲,她都回:“活那么大歲數(shù)干什么?怪折騰人?!边@時候我就故意不看她,等過會兒瞄她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她也在偷偷看我,接觸到我的目光便立馬躲開,好像在試探我聽到這話是什么反應(yīng)。

        我每次都好笑地過去往她嘴里塞一粒薄荷糖,轉(zhuǎn)過身說一句,一把年紀(jì)了,還這么不靠譜。然后我再回頭看她,就發(fā)現(xiàn)她在笑。我問她你笑什么,她就說糖太涼了。

        姥姥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時候,包的餃子她只吃四個,我就勸她說:“我知道你沒胃口,但身體不跟你談判,你不多吃點,哪有力氣養(yǎng)好身體。”她每次都不說話,但每次都會默不作聲地再多吃幾個。

        有一段時間她住院,我請假專門去醫(yī)院看她,她一看我來了便要趕我走,說你剛工作,別讓領(lǐng)導(dǎo)說你態(tài)度有問題。也不讓我?guī)|西,說自己根本吃不了,別花冤枉錢。

        姥姥離世前的兩個月,我一去看她,她便要給我講我小時候的故事,卻再也沒說過一次,不要活那么久。她在努力地活,我為什么不能努力地救?她只是沒力氣活了,她只是喘不上氣。而我要幫她,我得幫她啊。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是個賭徒,且運氣不好逢賭必輸,我開始相信命運確實是會跟你開玩笑的,而這個笑話真假難辨,是贏是輸是喜是悲,結(jié)局你終究無法預(yù)料。但依然得為那哪怕一絲的可能性,放手一搏。所以我用了二十多年的賭運換回了一次我姥姥,即便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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