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皓，張志輝（溫州大學人文學院，浙江溫州 32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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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箋》輯校

王 皓，張志輝
（溫州大學人文學院，浙江溫州 325035）

摘 要：《交州箋》是俞益期寫與韓康伯的一封記述交州實況的書信，介紹晉時交州的歷史、地理、風俗、物產等內容，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此信雖已早佚，但被各類典籍所征引，從中可以輯錄出佚文八則。

關鍵詞：《交州箋》；俞益期；輯校

北屬時期是北部越南內屬于中國政權的一段特殊時期。期間產生了一批反映交州社會面貌的作品，有陸賈《南越行紀》、楊孚《交州異物志》、嵇含《南方草木狀》、劉欣期等四家《交州記》、沈懷遠《南越志》、王范《交廣記》、佚名《交州以南外國傳》、佚名《交州外域傳》、萬震《南州異物志》、佚名《日南傳》、士燮《交州名士傳》、佚名《交州雜故事》、佚名《林邑記》、劉恂《領表錄異》、徐表《南方記》、孟琯《嶺南異物志》和俞益期《交州箋》等數十種。這些文獻大多早佚，但其內容被各大類書、地理書、文史注疏、醫(yī)學文獻所引用，從中可見其對古代越南地區(qū)的歷史、地理、風俗、物產、文化和人物等諸多方面的記錄，是一宗寶貴的歷史資源和文學資源。其中《交州箋》比較特殊，以書信的形式介紹了俞益期在交州時的所見所聞；其內容多被《水經注》《齊民要術》《北堂書鈔》《太平御覽》和《玉?！返雀黝惖浼饕?，對于解讀古代越南社會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一、《交州箋》的創(chuàng)作

《交州箋》是晉俞益期寫與韓康伯的一封書信，已佚。其內容被各類典籍所征引，名目眾多，有《俞益期箋》《俞益期與韓康伯箋》《俞益期與韓豫章箋》《與韓康伯書》《豫章書》等，而多引作《俞益期箋》。后人總括諸書所引稱：“俞益期，豫章人，寓交州，著《交州箋》?！保?］故有《交州箋》之名。

俞益期，正史無傳。據《水經注》卷三六載：“豫章俞益期，性氣剛直，不下曲俗，容身無所，遠適在南。”［2］839后世所述與此大同小異，略有增補，如謝旻《（雍正）江西通志》卷六六載：“俞益期，豫章人，性氣剛直，不下曲俗，遠適交州，與豫章守韓康伯書論檳榔以寄況，著《交州箋》傳于世。（豫章書）”［3］1312下可見《交州箋》是俞益期寓居交州時，寫與同好韓康伯的一封“寄況”信函。韓康伯，《晉書》有傳，說：“韓伯，字康伯，潁川長社人也?！單牡劬臃秊檎効?，自司徒左西屬轉撫軍掾、中書郎、散騎常侍、豫章太守，入為侍中。”［4］據此可知《交州箋》應寫于韓康伯在豫章太守任時。

關于俞益期與《交州箋》，嚴可均《全晉文》卷一三三說：“喻希。希字益期，豫章人，升平末為治書侍御史，累遷至將作大匠，有集一卷。與韓豫章箋。案韓康伯為豫章太守?！保?］2225下并輯錄《水經注》《北堂書鈔》《藝文類聚》《太平御覽》中所引“與韓豫章箋”佚文六則。關于喻希，《隋書·經籍志》［6］《通志·藝文略》［7］丁國鈞《補晉書藝文志》［8］均著錄有“將作大匠《喻希集》一卷”。對此，姚振宗《隋書經籍志考證》卷三九說：“嚴氏全晉文編曰：‘喻希字益期，豫章人，升平末為治書侍御史，累遷至將作大匠，有集一卷?！端涀ⅰ贰端囄摹贰稌n》《御覽》有與韓豫章箋凡六條。案韓康伯為豫章太守也。案宋晁伯宇《續(xù)談助》鈔《殷蕓小說》云：‘俞益期，豫章人，與韓康伯道至交州，聞馬援故事云云?！┳⒃疲骸鲇嵋嫫诠{?！艘还?jié)與嚴氏所輯文小有異同。諸書引俞益期箋，其源蓋出于此，皆誤以喻為俞?！保?］另，文廷式《補晉書藝文志》著錄《俞益期交州箋》說《水經注》《藝文類聚》《北堂書鈔》《太平御覽》均引稱此書為“箋”，但戴凱之《竹譜》卻注引此書為“書”；他認為“分書與箋為二，似誤”［10］。又黃逢元《補晉書藝文志》著錄《交州箋》說：“將作大匠豫章喻希益期撰”［11］。綜合諸家所考可見其共識是：《交州箋》的作者應為喻希，益期乃是其字，他曾歷任治書侍御史、將作大匠等官職，著有《喻希集》一卷傳世。

二、《交州箋》輯校

《交州箋》原本是一篇內容連貫的書信，但因諸書征引各取所需，而將其割裂成條。今考其佚文不止六條，且各書征引內容詳略各異；排比佚文亦難復其原貌，故權且依典籍征引之狀擬其目，輯校于下。

（一）馬伏波開道

交州在合浦徐聞縣西南，窮日南壽靈縣界。（1）傳云：伏波開道，篙工鑿石，猶有故跡［1］。此道廢久壅塞，戴桓溝之，乃得伏波時故船［12］80。（宋晁載之《續(xù)談助》卷四）

（1）《北堂書鈔》卷一三八引此句云：“馬伏波昔開道，篙跡鑿石，今猶存也?！保?3］《太平御覽》卷七七一《舟部》亦引此句云：“馬伏波昔開道，篙跡鑿石，猶存。”［14］3418下

（二）銅柱

（1）馬文淵立兩銅柱于林邑岸北，（2）有遺兵十余家不反，（3）居壽泠岸南而對銅柱，（4）悉姓馬，（5）自婚姻。（6）今有二百戶，（7）交州以其流寓，（8）號曰馬流，言語、飲食尚與華同。（9）山川移易，銅柱今復在海中，正賴此，民以識故處也［2］840-841。（《水經注》卷三七《溫水》）

此條又見《太平御覽》卷一八七《居處部》、《玉?！罚?5］卷二五（轉引《太平御覽》并注稱《水經注》與此同，但比對文字，出入尚多。）、《續(xù)談助》卷四。

（1）《太平御覽》《玉海》《續(xù)談助》“立兩銅柱”前有均“昔”字。《續(xù)談助》無“馬文淵”三字，“林邑岸”后無“北”字。

（2）《續(xù)談助》“有遺兵”前有“岸北”二字，尾無“不反”二字。

（3）“居壽泠岸南而對銅柱”句，《太平御覽》引作“居寧壽靈岸南對銅柱”，《玉海》無“而”字，《續(xù)談助》引作“居壽靈之南”。

（4）《太平御覽》《玉?！贰靶铡焙缶小盀椤弊?。

（5）《太平御覽》“自”后有“為”字?！队窈！访摯司??！独m(xù)談助》“自”后有“相”字。

（6）《太平御覽》《玉?！窡o“今”字。《續(xù)談助》“今”后無“有”字。

（7）《太平御覽》《玉海》無“其”字?！独m(xù)談助》無“交州”二字。

（8）《太平御覽》“華”后有“夏”字?！队窈！访摯司??！独m(xù)談助》引作“言語猶與中華同”。

（9）《太平御覽》《玉?！贰皬汀弊鳌皼]”?！短接[》《玉?！贰肮侍帯焙鬅o“也”字?！独m(xù)談助》脫此整句。

（三）交趾稻

（1）交趾稻再熟，而草深耕重，收谷?。?4］3751上。（《太平御覽》卷八三九《百谷部》）

（1）此條《齊民要術》卷一〇引作：“交趾稻，再熟也?！保?6］233

（四）日南蠶

日南蠶八熟，繭軟而薄，椹采少多［16］86。（《齊民要術》卷五）

（五）眾香共是一木

外國老胡說，眾香共是一木，木花為雞舌香，木膠為薫陸，木節(jié)為青木香，木根為旃檀，木葉為霍香，木心為沉香［5］2226上。（《全晉文》卷一三三）

按：從相關典籍對此條文獻的引錄來看，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錄為一段，如《證類本草》卷一二引“俞益期箋”云：“扶南國人言眾香共是一木，根便是栴檀，節(jié)是沉水，花是雞舌，葉是藿香，膠是熏陸。”［17］《本草綱目》卷一四所引與此略同，云：“扶南國人言五香共是一木，其根是?檀，節(jié)是沉香，花是雞舌，葉是藿香，膠是薫陸?！保?8］二是將其析為數條，其形式與內容如《法苑珠林》卷三六《華香篇》［19］、《太平御覽》卷九八一至九八二《香部》所示（見表1）：

表1　《法苑珠林》《太平御覽》“眾香共是一木”對照表

筆者以為《交州箋》作為一封書信，其原文應連貫成篇，如《證類本草》《本草綱目》所引，非如《法苑珠林》《太平御覽》將其裂為數條，故嚴可均引《太平御覽》時特將其歸納為一段。另外，據《法苑珠林》《太平御覽》所引內容可見一木以達六香，故《交州箋》所說應是“眾香”，而非《本草綱目》所說“五香”。

（六）檳榔

（1）檳榔信南游之可觀，子既非常，木亦特奇。（2）大者三圍，高者九丈；（3）葉聚樹端，房生葉下；（4）華秀房中，子結房外；（5）其擢穗似黍，其綴實似谷；（6）其皮似桐而厚，其節(jié)似竹而穊；（7）其中空，其外勁；其屈如覆虹，其申如縋繩；（8）本不大，末不小，上不傾，下不斜；（9）調直亭亭，千百若一。（10）步其林則寥朗，庇其蔭則蕭條，信可以長吟，可以遠想矣。（11）性不耐寒，不得北植，必當遐立海南，遼然萬里，弗遇長者之目，令人恨深［16］247。（《齊民要術》卷一〇《檳郎》）

此條又見《藝文類聚》［20］卷八七《果部》、《太平御覽》卷九七一《果部》

（1）“南游”，《藝文類聚》作“南越”?！澳疽唷?，《太平御覽》作“木”?！疤仄妗?，《藝文類聚》作“特異”。

（2）《太平御覽》“大者三圍”前有“云溫交州時度之”句。

（3）“生”，《藝文類聚》作“抅”?！短接[》脫此句。

（4）《太平御覽》脫此句。

（5）“黍”，《藝文類聚》、《太平御覽》作“禾”。

（6）“穊”，《藝文類聚》作“概”。

（7）《藝文類聚》脫此句。

（8）“斜”，《藝文類聚》作“邪”?！短接[》脫此句。

（9）《太平御覽》脫此句。

（10）“蔭”，《藝文類聚》作“陰”。

（11）“耐寒”，《藝文類聚》作“耐霜”、《太平御覽》作“奈霜”?！爸病保端囄念惥邸纷鳌爸场?。“遐立”，《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均作“遐樹”。“弗”，《太平御覽》作“不”?！傲钊撕奚睢?，《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均作“自令恨深”。

（七）椰子

有清漿數斗，懸于長木之端，終不干，故為小異［14］4307上。（《太平御覽》卷九七二《果部》）

（八）歸飛

（1）嘗對飛鳥戀土，增思寄意。謂此鳥其背青，其腹赤，丹心外露，鳴情未達，終日歸飛，飛不十千，路余萬里，何由歸哉?。?］839（《水經注》卷三六）

（1）此條《太平御覽》卷九二八《羽族部》引作：“林邑有鳥，名歸飛?！保?4］4125下

此外，晉戴凱之《竹譜》在辯證“五嶺”時說：“俞益期與韓康伯，以晉興所統(tǒng)，南移大營九岡，為五嶺之數，又其謬也?！保?1］2可見《交州箋》中還記述有關于“五嶺”的內容。

三、《交州箋》的意義

前文已述，謝旻《（雍正）江西通志》卷六六說俞益期“與豫章守韓康伯書論檳榔以寄況”，他在同書卷一六二引“檳榔”條后亦注解說“語蓋寄況也”［3］3139上。這表明《交州箋》不僅是一封書信，還是一封記述交州現(xiàn)實狀況的文章。所以，首先從形式來看《交州箋》是一篇連貫的文字，并不是條列的形式。為此，我們根據所輯內容揣度其行文先后應是：歷史——地理——習俗——農作——果木——動物。比如從“馬伏波開道”“銅柱”兩則佚文中就能看到這樣的連貫性，雖然各書征引將此列為二條，但是《續(xù)談助》的引用卻與之不同，說：“俞益期，豫章人，與韓康伯道至交州，聞馬援故事云：‘交州在合浦徐聞縣西南，窮日南壽靈縣界。傳云：伏波開道，篙工鑿石，猶有故跡。’又云：‘此道廢久壅塞，戴桓溝之，乃得伏波時故船。昔立兩銅柱于林邑岸，岸北有遺兵十余家，居壽靈之南，悉姓馬，自相婚姻，今二百戶，以其流寓，號曰馬流，言語猶與中華同?！保?2］80很明顯，先說馬伏波開道之故跡，“又云”后緊接說“此道廢久”及銅柱之事，足見此二條是對交州歷史、地理、生活習俗的連貫敘述。

其次從內容來看，其佚文有關于馬援建設交州的事跡、交州的社會習俗、稻米農作和蠶桑養(yǎng)殖以及香木、檳榔、椰子等物產的介紹，說明俞益期意在通過《交州箋》向韓康伯講訴他在交州的所聞所見。其內容詳實、敘述生動，類同于“風土記”“異物志”等作品，如楊慎《升庵集》卷五三“文章物狀”條在征引其“檳榔”條后便感嘆說：“此分明畫檳榔圖也。”［22］這無疑是對《交州箋》記述完整、內容真實的一種肯定。另外，對比同時期與交州相關的著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與《交州箋》內容相似的記錄。比如對“銅柱”的記錄，《水經注》卷三六《溫水》注引《林邑記》云：“建武十九年，馬援樹兩銅柱于象林南界，與西屠國分，漢之南疆也。土人以之流寓，號曰馬流，世稱漢子孫也?！保?］841又如對“檳榔”的介紹，《太平御覽》卷九七一《果部》引《林邑記》云：“檳榔樹，大圍丈余，高十余丈。皮似青桐，節(jié)如桂竹，下本不大，上末不小，調直亭亭，千萬若一。森秀無柯，端頂有葉。葉似甘蔗，條泒開破，仰望沙沙，如叢蕉于竹杪；風至獨動，似舉羽扇之掃天葉。下系數房，房綴十數子。家有數百樹，云疏如墜繩也?！保?4］4340上再如對“蠶”的記述，如《文選》卷五《吳都賦》李善注引劉欣期《交州記》云：“一歲八蠶繭，出日南也。”［23］又《太平御覽》卷八二五《資產部》引《林邑記》云：“九真郡蠶年八熟，繭小輕薄，絲弱綿細?！保?4］3677上這些與《交州箋》類似的記述，都是對其內容具有實錄特性的佐證。所以《交州箋》才成為后世各類著作的引證資料，從而表現(xiàn)出它的史料意義。也就是說，《交州箋》并不僅僅是一封普通書信，而是一種對晉時交州實況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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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劉慧青）

The Compiling and Proofreading of Jiao Zhou Jian

WANG Hao，ZHANG Zhihui
（School of Humanities，Wenzhou University，Wenzhou，China 325035）

Abstract：Jiao Zhou Jian（《交州箋》） is a letter written by Yu yiqi to Han kangbo that records and narrates what actually happened in ancient Jiaozhou.The letter introduces such contents as the history，geography，customs and products in the Jin Dynasty，which has the significantvalue of historical materials.Though this letter has already been lost，it was quoted by many ancient codes and records from which eight lost articles can be compiled.

Key words：Jiaozhou Jian；Yu yiqi；Compile and Correction

作者簡介：王皓（1983-），男，彝族，四川瀘定人，講師，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收稿日期：2015-06-12

DOI：10.3875/j.issn.1674-3555.2016.03.003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中圖分類號：G256.3；I2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3555（2016）03-00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