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材稍事休息，就把諸將領(lǐng)到關(guān)前隘現(xiàn)場辦公。

長墻已經(jīng)修好，修得很結(jié)實，三里長的工事像一道銅墻鐵壁橫亙在兩山之間，長墻每隔一丈就前后有一個柵門，以便進出，前門叫“先鋒柵”，后門叫“攔岡柵”。到時守軍進入長墻，駐扎在兩墻之間，軍隊一旦待命長墻，即行戒嚴，出入要通行證。長墻后就是關(guān)前隘。

馮子材摸著高七尺、厚一丈多的墻壁，看著外面深達四尺多深的壕塹，環(huán)視著周圍的山脈，突然抽了一口冷氣，如果敵人登上小青山，用火力對付長墻內(nèi)的軍隊，清軍就會損失慘重，得盡快采取補救措施，只要在小青山五座小峰各修一個堡壘，就可以形成一個完備的山地防御陣地體系，由高山與平地聯(lián)合組成高低交叉的火力網(wǎng)，如果敵人進攻，高低火力網(wǎng)可以相互支持，對敵人造成威脅。敵人要分出幾股力量來分別對付高低工事，兵力就會分散，為我軍組織大反攻提供機會。

馮子材快速地思考著，小青山的位置太重要了，得派一員猛將鎮(zhèn)守，他決定派梁振基來執(zhí)行這個重要任務(wù)，于是對梁振基說：“你現(xiàn)在立馬召集500人，分別到小青山五峰各修一個堡壘，把500人全部布置在五峰上，越快越好，如果在今晚9點前修好，每座堡壘獎500兩銀子。敵人一旦進來，你只管刀槍全用，將敵人壓在關(guān)內(nèi)，不讓他們逃跑，你的責(zé)任最大，一定要死守。萬一被敵人攻占了，就提頭來見。”

梁振基領(lǐng)了任務(wù)，沖出長墻，飛跑著去安排。

馮子材這時對兵力進行了具體布置，他指著長墻各位置說：“我已經(jīng)近七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也許這一仗就是我為國家最后一次效力了，我將親率十營萃軍守住中路，擔(dān)任關(guān)前隘主陣地正面防御，相華，相榮你們和我一起守中路，只要有一個人在，中路就要守??；王孝祈總兵，入桂以來，我們生死與共，這次我們也要在一起，你率八營守在我后面，作為第二梯隊；總兵王德榜部十營屯關(guān)外的油隘，保障左翼安全并威脅敵人后路；楊瑞山、麥鳳標(biāo)率先鋒三營和后路兩營分別守住扣波、艽葑，保障右翼安全；請?zhí)岫教K元春所部18營，屯關(guān)前隘之后2.5公里的幕府為后隊，隨時增援長墻；潘撫的人馬就繼續(xù)駐扎在海村，留下作機動，隨時聽候潘撫的調(diào)遣。如下12營全部固守憑祥作機動。這次參戰(zhàn)的總兵力70營，共3.5萬人，生死一戰(zhàn)，讓法寇的頭顱重建我們國家的門戶?！?/p>

王孝祈聽了，內(nèi)心不能平靜，主動請戰(zhàn)說：“大帥，第一梯隊就讓我來擔(dān)當(dāng)吧，即使我戰(zhàn)死，只要有大帥在，我們就可以反敗為勝。求你了！”

馮子材板起臉說：“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各自執(zhí)行自己的任務(wù)吧，什么也不用說了，長墻部隊今晚10點前全部到位。”

大家聽了，知道再說可能就要軍法處置了，便都不敢再作聲。

當(dāng)晚所有人員都各就位，駐守長墻的部隊就睡在長墻內(nèi)。

馮子材分析，敵人被我方偷襲文淵端了堡壘，死傷過半，一定認為是奇恥大辱，他了解尼格里的性格，這人目空一切，又乘著多次勝利的鋒芒，一定要報文淵之仇，肯定在盤算著什么時候偷襲扳回面子。因為明天是禮拜天，按照天主教的規(guī)矩，這天得做禮拜，不會輕易動槍動炮，敵人要來，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

馮子材在長墻嚴陣以待，突然哨兵報告，有人要見馮子材。

馮子材讓哨兵帶人進來，一看，是化了妝的蒙大。蒙大穿了一件花花綠綠的衣服，肚子塞了一大捆草，裝成懷孕婦女來見馮子材。

見了面，他就焦急地說：“敵人好像不上當(dāng)，大批兵力涌向艽葑，得及時派人增援艽葑駐軍，遲了，那里的守軍就要吃虧了?！?/p>

聽了蒙大的話，跟在身邊的相榮擔(dān)心地說：“難道敵人知道了我們的計劃，不往這邊來了？那這長墻就白修了。”

馮子材知道，艽葑、扣波兩地都是我方絕不能失守的防地，扣波距離鎮(zhèn)南關(guān)40里，艽葑100里，若兩地落入敵手，我軍就被敵截斷了后路。

危急當(dāng)頭，馮子材下令：傳令兵請速往憑祥傳令，調(diào)駐守憑祥機動部隊三營，兩營支持艽葑，一營支持扣波。”

傳令兵急急離開后，馮子材看見馮相榮滿臉都是問號，便借機給相榮上課：“相榮，軍人的最基本素質(zhì)，就是大敵當(dāng)前要沉住氣，不能自己懷疑自己，漢朝有個將軍叫李陵，在一次抗擊匈奴的戰(zhàn)斗中，指揮五千步兵抵御十萬匈奴騎兵，在他的沉靜指揮下，沒有一個士兵后退半步，最后雖然五千士兵大都戰(zhàn)死，李陵被活捉，但它展示了軍人戰(zhàn)死到底的勇氣，勇氣就是一個軍人的最好武器。大敵當(dāng)前，我們要沉著沉著再沉著，不能自己先亂?！?/p>

馮相榮聽了，臉紅紅地低著頭。

馮子材知道，自己的幾個兒子還得在戰(zhàn)斗中多摔打，這次大戰(zhàn)，安排相榮相華守中路，相成進入敢死隊，相釗進入親兵隊，就是要讓他們在血與火的洗練盡快成長成熟。

馮子材留下蒙大在長墻吃了晚飯，得知他還沒有和劉永福聯(lián)系上，有些著急，催他說：“辛苦你再跑一趟，無論如何要讓劉將軍知道這邊的戰(zhàn)況，讓他盡量牽制敵人，這是東路戰(zhàn)場能不能取勝的關(guān)健?！?/p>

蒙大聽了，只好又匆匆上路。

馮子材這邊調(diào)兵遣將，法寇東京軍區(qū)副司令尼格里也在密謀進攻中國。

這個進入越南和中國軍隊開火以來處處如入無人之境的狂徒，越想越生氣，清廷被打得屁滾尿流，死傷過半，在越南已經(jīng)沒了立錐之地，殘兵敗將逃回中國還要繼續(xù)抵抗，居然敢偷襲文淵，算他們溜得快，最遲幾分鐘，增援部隊趕到，就讓偷襲的清兵全部葬身文淵。

他痛恨所有的中國人，馮子材這個老不死，這兩天都在修什么長墻，真是笑死人，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還在搞這種落后的防御辦法，墻最厚，能抵擋得住法蘭西先進的槍炮？

真是可憐的中國人，他們還以為是在漢朝，修長城就可以抵抗外族的進攻。

劉永福也不是個好東西，如果沒有劉永福在西線搗亂，天天圍攻宣光的部隊，他就不可能分出一旅兵力去救援，多一旅的兵力，清兵就算筑最高的墻，就算多派人手，他也能輕易取勝，落后的中國軍隊居然想用肉身抵抗，那就成全他們，看看是他們的肉體堅硬還是我的武器厲害。

本來，按照法國政府的部署，現(xiàn)在兩路對敵，要求尼格里暫時按兵不動，待國內(nèi)運來增援部隊，集中優(yōu)勢兵力，才動手攻打龍州，一舉打敗還想東山再起的清軍，打服中國，讓中國同意越南脫離藩屬關(guān)系。

但尼格里被馮子材偷襲文淵之事激怒，想著手上還有4000兵力，決心以4000兵力掃平中國軍隊，讓高盧的4000雄雞啄得中國軍隊滿頭鮮血，再也不敢搔擾越南。

尼格里認為，國與國之爭，就是實力之爭，閉關(guān)自鎖的清廷，已經(jīng)沒落了，也是退出歷史舞臺的時候了，就讓法蘭西的軍隊送清廷一程吧！

上帝第一天創(chuàng)造了天地，第二天創(chuàng)造了水和空氣，第三天創(chuàng)造了植物，第四天創(chuàng)造了日月，第五天創(chuàng)造了魚、鳥等生物，第六天牲畜、昆蟲、野獸以及管理這一切的人，第七天就是主休息的日子了，明天正好是禮拜天，是主的日子，就讓主好好休息吧，后天進攻，打他個措手不及。

光緒十一年二月初七一早（1885年3月23日），法寇在尼格里的率領(lǐng)下，拉著幾十門大炮，馬隊在前，步兵在后直向長墻撲來。

這天的鎮(zhèn)南關(guān)，好像已經(jīng)知曉即將發(fā)生血戰(zhàn)，漫山遍野都是濃霧，似是花花草草為即將到來的殺伐痛哭流下的淚水。山嶺靜寂，長墻內(nèi)外到處彌漫著肅殺之氣。

馮子材通過望遠鏡影影綽綽看見大隊人馬向著長墻而來，他知道敵人被成功調(diào)動，既興奮又緊張，因為小青山上的五個堡壘天亮才剛剛完工，梁振基已經(jīng)拼盡了全力，如果敵人先攻擊小青山，占領(lǐng)了制高點，整個清軍就被動了，他不能僥幸坐等法寇不去攻打小青山，他要主動轉(zhuǎn)移敵人的視線。

他悄悄對守在長墻主攻方向的馮兆金授計：“馮督帶，請你速帶50名奮勇埋伏到橫坡嶺，敵人一旦踏上橫坡嶺，你的人馬要且戰(zhàn)且退，務(wù)必將敵人引來攻打長墻，盡量擾亂敵人?！?/p>

馮兆金響亮地回答：“聽令！”

馮兆金挑選了50個身強力壯、膽大心細的奮勇。

出發(fā)前，他對相榮和相華兩兄弟說：“兩位兄弟，保護大帥安全的大任就交給兩位了，如果我戰(zhàn)死，請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照顧好我家里的爹娘，我走了。”

馮兆金是馮子材的遠房侄子，入營以來，由于他奮勇作戰(zhàn)，很得馮子材重用，一直放在身邊作親兵，已經(jīng)升到了督軍位置，他家里有雙親，生死時刻，想著家里的爹娘，心里很難過，臨行托付相華相榮兩兄弟。

馮子材聽了，斥他說：“什么生生死死的，你的300奮勇還要和法寇肉搏，你得給我好好回到陣地來?！?/p>

馮兆金聽了，也不敢多言，大嘴一咧，雙手抱拳：“大帥，我走了！”

說完躍出長墻，望橫坡嶺而去。

尼格里的部隊越來越近，早上8點，已經(jīng)到達鎮(zhèn)南關(guān)，但鎮(zhèn)南關(guān)已經(jīng)成了一個空關(guān)，一個人都找不到。

他派出三個非洲偵察兵作為先頭部隊去偵察，看清軍筑起的長墻哪里好下手。同時下令：“就地休息，等大霧散盡開始進攻?！?/p>

這些法國兵便散開坐的坐，站的站，三三兩兩說著話，討論大概幾點可以結(jié)束戰(zhàn)斗，回到營房洗澡飽吃一餐。

這些法兵根本沒有想過，這是他們的末日，如果知道面臨是死路，可能早就跑光了。

三個偵察兵接了任務(wù)，跨著高頭大馬，大搖大擺地向著橫坡嶺走來。

大陽從東山探頭探腦地升起來，把濃霧驅(qū)趕著向四周散開，山的輪廓已經(jīng)露出了真面目，長墻在尼格里的望遠鏡下像一條得道的蛟龍，蟄伏在東西嶺之間。

這個長墻，昨天他就來親自偵察過，由于怕被清軍發(fā)現(xiàn)，他不敢走太近，只看到一條逶迤的長索橫臥在兩山之間，現(xiàn)在靠近了，終于看清了，他真弄不懂中國人為什么如此愚蠢，一堆破土石就想阻擋槍炮，真是太可笑了，他看清了長墻，更加蔑視中國軍隊。

他的望遠鏡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看見了東嶺小青山的五個堡壘，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想：如果不把山上的五個堡壘拿下，只要我軍開始沖鋒，山上的五個堡壘就會封鎖死我軍的進攻路線。

他作出決定，第一輪就攻打東嶺小青山上的五個堡壘。拿下堡壘后，騰出人手用大炮和機槍同時進攻長墻和西嶺，到時東嶺已經(jīng)控制在自己手中，居高臨下支持，就可以打垮清兵。

想過后，便開始布置進攻。

而那三個騎兵此時已經(jīng)進了馮兆金的埋伏地盤。

馮兆金領(lǐng)了任務(wù)，一聲令下帶著50奮勇奔跑起來，在敵人哨兵來到前已經(jīng)進入陣地。

橫坡嶺，馮兆金并不陌生，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他跟隨馮子材多年，經(jīng)過浴血鍛煉，對陣地戰(zhàn)，攻擊戰(zhàn)早就爛熟于胸。

馮子材常對身邊的人說起打仗地形的重要，什么“夫地形者，兵之助也，知遠近，則能為迂直之計；知險易，則能審步騎之利云云?！?/p>

他知道橫坡嶺對這次戰(zhàn)斗的重要，在馮子材在長墻現(xiàn)場辦公后，他就悄悄到橫坡嶺進行了全面?zhèn)刹?，馮子材臨危受命，叫他帶隊做誘餌，他要完成任務(wù)，又要把人安全帶回長墻，因為長墻內(nèi)他的奮勇還要等主帥回去指揮。

為此，他對全體奮勇說：“我們這次的任務(wù)就是把敵人引向長墻，我們要利用這里山勢起伏連綿的特點，保護好自己，逃奔時盡量往樹林里鉆，躲在樹林里移動，敵人的槍炮優(yōu)勢就大大減弱了?，F(xiàn)在每個人找好自己的隱蔽位置，敵人經(jīng)過誰的伏擊點，誰出手，快準(zhǔn)狠，用青光刀結(jié)束敵人，大家現(xiàn)在散開，隱蔽！”

這50名奮勇，是馮兆金精挑細選的敢死隊，是專門啃硬骨頭的小分隊。

這些人個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臨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馮兆金知道他們都會保護好自己，但大敵當(dāng)前，他要安全地將敵人引向長墻，更要將全體人員安全帶回長墻內(nèi)，不得不多說幾句。

尼格里派出的三個偵察兵，都是非洲兵，這些非洲兵體能好，跑得快，不怕死，每次進攻，都是用這些替死鬼開路。

這三個偵察兵排成戰(zhàn)斗隊形，成品字相互拱衛(wèi)前向橫坡嶺沖來，馬蹄聲聲，身后濺起一溜的黃煙。

他們跑跑停停，咕嚕著不知說些什么。

埋伏在樹林里的馮兆金部巋然不動，在等待時機。

近了，更近了，一個騎兵進了馮相成埋伏的位置，馮相成躍出埋伏點，雙腿上提，兩手一舉，已經(jīng)躍上了敵人的馬背，敵人還來不及反應(yīng)，青光刀一閃，非州兵的頭顱已經(jīng)血淋淋地滾到地上。馬受了驚，長嘯一聲，驚恐地到處亂竄。

這一變故嚇壞了另外兩個，他們正在驚愕，又有兩人躍出埋伏點，揮舞著青光刀砍馬腳。

一陣亂砍后，馬受驚，拼命飛奔，馬背上的非州兵被摔了下來，拼了命往后跑。

哨頭張誠，看見另一個非洲兵奔跑，舉槍瞄準(zhǔn)，敵人應(yīng)聲倒地。

這聲槍響驚醒了寂靜的山莊，宣告了鎮(zhèn)南關(guān)戰(zhàn)斗正式打響。

拿著望遠鏡監(jiān)督東嶺的尼格里，一聽槍向，向手下命令：“法利指揮一四三團攻取橫坡嶺，得手后迅速組織兵力攻占小青山堡壘，一一一團從大路直接進攻，迅速建立一個火力可以覆蓋長墻的炮兵陣地，用開花炮轟炸長墻，正面進攻長墻清兵。”

接到命令后，法寇的炮火像雨點一樣向著馮兆金的橫坡嶺傾下，樹木被炮火卷起拋在半空又重重地摔下，到處是炮彈掀起的大坑。敵人的炮彈由于是毫無目標(biāo)亂放，沒有傷著潛伏的清兵，待敵人換炮，馮兆金率領(lǐng)眾人向長墻退卻，敵人看見清兵，興奮得嘩嘩叫著，尾追而來。

馮兆金的50奮勇邊打邊退，安全地回到長墻主陣地。

在尼格里的指揮下，法寇開始進攻小青山堡壘。

小青山的五個堡壘剛剛修好敵人就來了，馮子材一直擔(dān)心敵人進攻小青山，現(xiàn)在眼看擔(dān)心成了事實，他為守在小青山上的梁振基捏一把汗，他雖然下了死命要梁振基守住小青山堡壘，但敵人炮火威力太大，肉體又怎么抵擋得住敵人的炮彈？他心急如焚。

小青山堡壘從山下向上，分別是第一峰，第二峰，第三峰，第四峰，第五峰，一個比一個高，敵人要攻占小青山，第一個目標(biāo)就是第一峰堡壘。守衛(wèi)第一峰堡壘的是黃萬程。

現(xiàn)在他手下有兩百多人，武器是100枝爛土槍，還有100把青光刀，原來說好保證每人配一把青光刀，但押運武器的人還在路上，法寇已經(jīng)開始進攻，遠水救不了近渴，他只能充分利用好這些武器了。

所謂的堡壘，其實就是一些黃土堆起來的土墩子，里面挖了壕溝，兵勇就躲在壕溝內(nèi)。

早上9時，敵人開炮了，第一炮沒打中，大家正在慶幸，第二炮，第三炮接連而至，炮彈一次次將土墩上的黃土掀開，壕溝已經(jīng)成了平地。

清兵已經(jīng)裸露在敵人的炮火面前。

黃萬程把拿槍的兵勇集中在山上，“乒乒乓乓”地放了一陣槍，但子彈的射程只有幾十步，連法寇的影子都夠不著。

這樣的武器，叫他們?nèi)绾蔚挚?？此時敵人開始摸上了第一峰，黃萬程大喊一聲：“手上有青光刀的，都站起來，我們和敵人拼了?！?/p>

黃萬程說完，自己先躍下山，后面的兵勇跟著主帥一陣亂砍，敵人想不到這幫清兵居然不怕死，用肉身來拼槍炮，他們害怕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山下跑。

第二輪的炮火更猛烈，壓得清兵根本抬不起頭來。

黃萬程知道為國捐軀的時候到了，對所有手下說：“大家快后撤，撤到第二峰，我來掩護大家?！?/p>

說完，把上身衣服全脫光，手上拿著青光刀，潛伏在地上，敵人看見沒有什么動靜，以為清軍都被打死了，又向第一峰撲來，黃萬程大喊一聲：“番鬼佬，我要和你們同歸于盡。”

說完，揮舞著青光刀沖向法寇，被敵人一槍打中左腳，當(dāng)即跪在地上，后面的人看見，連忙架起他，向著第二峰退來。

第一峰就這樣被法寇奪了。

攻打第二峰，法寇又如法炮制，先是集中炮火轟擊堡壘，把堡壘轟平，在大炮的掩護下，敵人持著槍向堡壘靠近，第二峰也失守了，又退回第三峰。

敵人奪下第二峰后，梁振基已經(jīng)作好了以死報國的準(zhǔn)備，他把第一峰、第二峰退回來的兵勇集中起來，又從第四峰，第五峰調(diào)出一部分兵力，決心戰(zhàn)死到底，他說：“馮大帥把重任交給我們，就是要讓我們守好這個五個山峰，現(xiàn)在第一峰，第二峰都失守了，我們要以第三峰共存亡，敵人要踏上第三峰，除非踏過我們的尸體，大帥有令，殺一法寇者獎100兩白銀，為國立功的時候到了，大家不要驚慌，聽我號令，殺死一個就夠本了，殺死兩個有賺，人生自古誰無死，大家都拼了！”

大家聽了，連聲高喊：“殺死一個夠本，殺死兩個有賺！”

士氣一下子提振起來。

敵人從中午11點一直攻打到下午5點，把第三峰削為平地，但在梁振基鎮(zhèn)定指揮下，法寇就是不得前進半步。

馮子材了解情況后，派出親兵到第三峰嘉獎了全體兵勇，同時派人請求蘇元春增援。

敵人的炮火更猛了，他們知道，如果在天黑前攻不下第三峰，就等于前功盡廢。

炮火過后，敵人的沖鋒號響了，法寇開始沖鋒，他們十人排成一隊，踏著鵝步向前沖，前排猛打一陣，后排又接著開槍，打打沖沖，越來越近，梁振基振臂一呼：“沖呵，殺番鬼的時候到了殺死一個獎勵100兩白銀！”

說完，揮著青光刀帶頭沖入敵陣。

這個時候，真正是你死我活的搏斗，如要活命，就得殺死敵人。

清兵潮水般涌向敵人，扔先鋒煲，用青光刀猛砍，有人甚至用牙咬，手上有什么武器就用什么，什么都沒有的就抱著敵人滾下山。

山上的花草一棵棵染滿了鮮血，山風(fēng)吹過，到處都是血腥味。鳥兒在天空盤桓悲鳴，它們已經(jīng)找不到回家的路。

激烈搏斗還在持續(xù)，在這生死瞬間，勤軍王孝祈奉馮子材之命領(lǐng)著增援部隊從下往上攻擊法寇，法寇想不到有人在背后開槍，調(diào)回頭來攻打王孝祈的小分隊，第三峰上的梁振基部得到片刻喘息的機會。

突然陳嘉、蔣宗漢帶著部下趕來了，正在苦戰(zhàn)的萃軍看到湘軍趕來增援，勤軍又從下面向上攻擊，精神大振，大家紛紛跳出壕溝，從三個方向夾攻敵人。

漫山遍野都是喊殺聲，法寇想不到一下子從地上冒出如此多的清軍，愣神間，被清兵沖散了隊伍。清軍人多勢眾，青光刀又方便近身戰(zhàn)斗，洋槍一下了失去了威力，被清兵像趕鴨子一樣驅(qū)趕下山。

長墻這天雖然不是法寇主攻方向，但戰(zhàn)斗也打得難解難分。敵人的槍炮一直壓著長墻打，墻內(nèi)的清兵頭只要露出來，就被法寇開槍亂打，大家貼在墻后，敵人開槍就蹲下，敵人槍聲一停就又開槍還擊。

馮子材來回督戰(zhàn)，炮彈不時落在他的腳邊，但總是不爆炸，有如神助。

馮子材判斷敵人一旦拿下第三峰，就會居高臨下用火力全面封鎖長墻，當(dāng)即飛令召回扣波的楊瑞山三營和艽葑麥鳳標(biāo)的兩營。

馮子材對當(dāng)天的戰(zhàn)斗有詳盡記述：“該匪立分三路來犯我軍，幫辦飭令各營及王勤軍一面出隊分擊，一面飛調(diào)扣波萃前后兩軍，又知會署廣西提督蘇元春，統(tǒng)領(lǐng)楚軍王藩司各隊，或自后接應(yīng)，或在前包抄，或從旁截剿。萃、勤各營齊出長墻，分投迎戰(zhàn)，槍炮環(huán)施，斃匪數(shù)百，我軍俱有傷亡?！?/p>

這一天，敵人雖然攻占了三個堡壘，但敵人也遭到了致命打擊，天越來越黑，法寇對地形不熟，不敢在夜間開戰(zhàn)；清軍一天沒有吃喝過，此時又饑又渴，也要休整。

布谷鳥又開始歌唱，“布谷、布谷”的聲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蕩。

清軍摸黑吃完飯，各就各位，抱著刀槍，坐在長墻里體息。

而法寇卻精神抖擻，他們認為自己已經(jīng)取得了初步勝利，攻占了清軍的三座堡壘，明天只要再加把勁，就能攻下如下的堡壘，堡壘拿下，長墻就會成為甕中之鱉，就可以輕松收拾清軍。

為了第二天的有效進攻，尼格里連夜從文淵、諒山運槍枝彈藥，糧食，調(diào)派增援部隊，作為第二天總攻之用。

接著，他對明天的戰(zhàn)斗進行布置：“他說，一座座山頭爭奪，費時間，損失大，明天我們直攻大青山，攻下大青山，小青山就失去抵抗能力，明天一三四團奪取大青山，其他人員集中攻打長墻，務(wù)必在天黑前拿下長墻，到憑祥吃晚飯。”

這一晚，馮子材在長墻過夜，帶隊趕來增援的蘇元春經(jīng)歷了白天一仗，對馮子材的勇氣和智慧深感佩服。

三更時分，蘇元春到長墻看望馮子材。

這蘇元春原是廣西永安州人，因父親被太平軍打死為報仇投入湘軍，以功名提拔為記名提督，潘鼎新到廣西任職時，他帶著手下2400人跟隨潘鼎新來廣西，得到潘鼎新賞識，被提名擔(dān)任實職的廣西提督。

蘇元春看見馮子材還在檢查長墻工事，心里想：“這樣一個年近70歲的老人，還堅守在陣地上，自己還有什么理由不竭盡全力?！?/p>

他由衷地說：“萃翁，你的沉靜指揮是整個軍隊穩(wěn)定的基石，今天雖然打得很苦，但大家都很勇敢，守衛(wèi)東嶺的戰(zhàn)士個個都是英雄，結(jié)束戰(zhàn)斗后要給他們一一請功?！?/p>

馮子材老實說：“東嶺如果沒有你們及時趕來增援，早就全部給敵人拿下了，打仗，就是要同心合力，不分你我。只要團結(jié)一心，就沒有戰(zhàn)勝不了的敵人。”

“萃翁說的極是，明天又是一場惡仗，湘軍誓與萃翁同進退，一切聽任萃翁調(diào)遣。”

馮子材說：“對明天的戰(zhàn)斗蘇提督有什么想法?！?/p>

“萃翁不用客氣，有什么您就直說好了?！?/p>

“為了明天的勝利，那我就倚老賣老了，明天我想把原來王孝祈的勤軍第二梯隊調(diào)到第一梯隊，而蘇提督駐扎在幕府的湘軍埋伏在距長墻一里處作第二梯隊，隨時增援長墻。第三峰再堅守下去，就會死很多人，我已經(jīng)命令梁振基主動放棄第三峰。請繼續(xù)調(diào)陳嘉和蔣宗漢兩位將軍支持東嶺的梁振基，梁振基今天傷亡大，人員得及時補足，現(xiàn)在我手上已經(jīng)沒有機動部隊?！?/p>

蘇元春聽了，滿口應(yīng)承，連連說：“一切聽從萃翁安排?！?/p>

他已經(jīng)得到快報，藩撫馬上就要撤職，他馬上要榮升督辦了，打贏這次戰(zhàn)爭，也是他向清廷交出的第一張答卷。

馮子材說：“敵人離開駐地，補給肯定短缺，要把補給隊打垮，把物資全部搶光！”

“好，這個想法好，我馬上派人去！”

馮子材說：“我已經(jīng)派王德榜率隊去了，讓他有機會立功。他到廣西后，屢戰(zhàn)屢敗，朝廷意見很大，得給他機會。”

蘇元春聽了，心理想：“怪不得跟他的人都死心塌地，他真是心細如絲，關(guān)心到每一個人，按理，王德榜又不是他萃軍的人，他沒有義務(wù)要幫王德榜，但他卻給了機會給王德榜。從這件事上，蘇元春又學(xué)到一招帶兵打仗的致勝利器。

“潘撫叫我轉(zhuǎn)告你，有什么需要，盡管提出，他會盡量滿足，一切為了勝利?！?/p>

馮子材聽了，內(nèi)心很激動。

藩撫從開始極力反對自己，到現(xiàn)在大力支持，這是他最欣慰的。能把反對自己的對手變成盟友，有什么比這更值得欣慰。

他開心地說：“轉(zhuǎn)告藩撫，萃軍將與陣地共存亡，絕對不會有人后退半步！”

兩人又說了一些明天協(xié)同作戰(zhàn)的事，蘇元春才離開。

早上6點，守在長墻的清兵早早吃完早餐，拿著武器嚴防敵人進攻。

還不到8點，尼格里指揮法寇在炮火掩護下，分三路再次發(fā)起攻擊，沿東嶺、西嶺和中路谷地進攻關(guān)前隘陣地。馮子材傳令各部將領(lǐng)：“有退者，無論何將遇何軍，皆誅之”。同時陣前懸賞：“獲法寇首級一顆，賞銀100兩；一畫法酋首級一顆賞銀百五十兩，二畫賞銀二百兩；三畫賞三百兩；四畫六百兩，五畫一千兩；按級升官?！?/p>

有些兵勇雖然在法寇的炮火轟擊下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想到退縮立即人頭落地，拼死一搏還有一線生機，如果能夠殺個五畫法寇，馬上就升官發(fā)財了。也就早把生死看輕了。

大家緊緊抱著武器，只等長官一聲令下，就沖出去拼個你死我活。

尼格里雖然狂妄，但畢竟是科班出身，對敵作戰(zhàn)，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知道制高點對戰(zhàn)爭勝負的重要，他對指揮攻打大青山的明非說：“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要拿下大青山，拿下大青山，長墻就沒了屏障，我們的火力優(yōu)勢才得以發(fā)揮。”

于是，明非督促著法寇，在濃霧的遮掩下，偷偷摸摸移動到山腳，架好了開花大炮，明非一聲令下：“攻擊”！開花炮像雨點一樣散在大青山上。他們繼續(xù)采取昨天攻打小青山的辦法，先炮火猛打一陣，打得清軍抬不起頭，然后在炮火的掩護下，有恃無恐地占領(lǐng)陣地。

法寇的算盤打錯了。

這次守衛(wèi)大青山的陳嘉和蔣宗漢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兩人臨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

陳嘉是鎮(zhèn)毅軍首領(lǐng)，曾多次在越南北圻、諒山和法寇交手，并且在北圻之戰(zhàn)中打敗過法寇；蔣宗漢是廣武軍首領(lǐng)，也在越南多次和法寇交手。

陳嘉部、蔣宗漢部在東嶺與法寇展開了激烈爭奪戰(zhàn)，在雙方膠著的時候，陳嘉赤膊沖入敵陣，七上七下，殺敵如切韭菜，幾刀一個，四次負傷不下火線，全身成了血人。法寇看見一個血人飛快跑來跑去，揮刀亂砍。

講陣法正規(guī)軍校畢業(yè)的法兵哪里見過這樣的打法，嚇得雙腳都邁不動步了。

勤軍督帶潘瀛看見大青山情況危急，請求帶兵攻打敵人，并請求重賞。

馮子材當(dāng)即許諾重賞，奪得法寇大炮一門者，賞白銀一萬兩。

潘瀛便從長墻率100人趕來增援，他殺得性起，脫光衣服，雙手各執(zhí)一刀，首先沖入敵陣，連擲先鋒煲，火煙沖天，青光刀與槍并舉，奪回了敵人占領(lǐng)的第一峰和第二峰，一時士氣大振，吶喊聲在大山中久久回蕩。

梁振基為報昨天之仇，也領(lǐng)著手下從第四峰殺下來，四路人馬拼了命亂殺，敵人嚇得屁滾尿流撤下山。

指揮攻打長墻的尼格里看見清兵從大青山如潮水般涌下山來，明非的人馬狼狽潛逃，立即命令攻打長墻的大炮對準(zhǔn)大青山狂轟濫炸，將山上往下沖的陳嘉、蔣宗漢、梁振基幾路人馬全部攔在半山腰，清軍死傷慘重。

這時，王孝祈擊退了沿西嶺進攻之?dāng)?，由西嶺包抄指揮攻打大青山的尼格里，想分散尼格里的火力，減輕大青山的傷亡。

馮兆金看到大青山這樣被動挨打，窩了一肚子氣，沖到馮子材面前說：“我請求帶著手下300奮勇殺出去，圍魏救趙，支援大青山上的弟兄?！?/p>

馮兆金這300敢死隊，是馮子材戰(zhàn)勝法寇的秘密武器，專門等敵人進入長墻就沖出去和敵人肉搏。現(xiàn)在馮兆金卻要拋頭露面引誘敵人，萬一都被敵人打死，那怎么辦？

馮兆金看見馮子材猶豫，連忙說：“昨天早上我們不是都安全回來了嗎，我向您保證，我們都會平安回來！”

馮子材現(xiàn)在也很焦急，這尼格里確實有些軍事天才，他就在長墻外放炮，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兵力想擊潰清軍的意志，如果王德榜不能有效截斷敵人的運輸線，炮彈源源不斷運到陣地，長墻就危險了。必須速戰(zhàn)速決，清軍才有取勝希望。

想過后，馮子材伸出雙手抱了抱馮兆金，鄭重地說：“好，想盡辦法把敵人的注意力引到長墻來，大青山一旦失守，兵勇信心就會崩潰，后果不堪設(shè)想，多保重，戰(zhàn)后我一定為你請功！”

馮兆金接令，帶著300敢死隊，打開“后岡柵”，借著長墻掩護，再次摸到橫坡嶺。

此時的橫坡嶺已經(jīng)和昨天的橫坡嶺完全換了個樣，法寇在橫坡嶺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攻擊網(wǎng)，一門門大炮對著大青山，不停地開炮，炮火連天，日月無光，整個橫坡都籠罩在濃煙中。

馮兆金帶著300敢死隊，側(cè)迂到敵人右側(cè)，出其不意地向敵人開槍，敵人發(fā)現(xiàn)背后受敵，持槍的法寇便向著槍響的地方亂射，而炮兵依然毫不放松向著大青山半腰的清軍開炮。

馮兆金躍出樹林，沖到敵人前面，法寇朝著馮兆金一陣“乒乒乓乓”開槍，沒有打中馮兆金。

馮兆金回頭開了兩槍，又往前跑。

后面的敢死隊見主帥沖在前面，也就學(xué)著馮兆金的樣子沖到敵人前面，邊打邊跑，被法寇一陣亂打，倒下了幾個。

馮兆金跑著打著，突然看見第四峰有人朝著山下不停地搖著旗，馮兆金明白，楊瑞山、麥鳳標(biāo)的人馬到了。

于是，他向著敵人猛開了一陣槍，敢死隊假裝敗退，敵人用田雞炮轟馮兆金的人馬。

馮兆金帶著敢死隊頑強地打打退退，王孝祈部又在西嶺居高臨下向橫坡嶺的敵人開槍開炮。尼格里只好命令炮兵又將炮口對準(zhǔn)馮兆金和王孝祈的人馬，于時，大青山的清軍爭取到寶貴的片刻時間，全部安全地撤回到山上。

尼格里打了一陣，看見援軍和供給物資還沒有到達，十分心急，他擔(dān)心運送彈藥的法寇被清軍埋伏，如果彈藥和援兵不能及時趕來，持續(xù)時間一長，法寇的優(yōu)勢就會變成劣勢，他得以最快的時間攻下長墻。

想過后，他也不管大青山的法寇是死是活，便重新組織火力對長墻進行新一輪的轟炸，于是在開花炮的掩護下，敵人像瘋狗一樣向著長墻進攻，長墻已經(jīng)打開了一個缺口，馮相華指揮兵勇?lián)屝蓿瑒倓偠律?，一發(fā)炮彈打來，又打開了另一個缺口，長墻內(nèi)濃煙滾滾，咳嗽聲此起彼伏，腳下是滾燙的土地，地堡像個烘爐，兵勇們把衣服全脫光了，身上只留著一條大褲衩。

敵人越來越近，氣勢洶洶。馮子材抓住戰(zhàn)機，突然大喊一聲：“弟兄們，為國立功的時候到了，跟我來，殺光法寇！”林繩武主筆的《馮子材傳》對這一場面有精準(zhǔn)的描寫：“子材乃帕首短衣草履，操倭刀一柄，親率大刀隊，大呼一躍出墻外，其子相榮、相華隨之躍出，各軍將士莫不感奮，齊開柵門涌出，肉搏沖敵，縱橫決蕩。關(guān)外游勇、客民數(shù)千見子材帥旗入陣，皆來助戰(zhàn)，伺便隨處阻擊?！?/p>

喊完，打開“先鋒柵”，手執(zhí)倭刀，第一個沖出“先鋒柵”，躍出長墻，飛舞著倭刀向法寇砍去。馮相華、馮相榮看見馮子材沖出了“先鋒柵”，兩人怕馮子材有閃失，各拿了一把青光刀也殺入了敵陣。

正在指揮進攻的尼格里看見一個老人穿著短衫短褲跳出長墻，感覺很好笑，心想，清軍真是無人了，讓一個老家伙沖頭陣。

可是眨眼之間，他嚇得臉都白了，這老人一跳出，清軍的先鋒柵全部打開，喊殺聲淹沒了槍炮聲，清軍從長墻，從山上，從地下，從左右，前后全都沖向了法軍，沖在前面的法寇在青光刀的連番進攻下，已經(jīng)成了刀下鬼。

一時間，山動地搖。第二梯隊，第三梯隊的人不停地趕來，人越來越多。

突然潘鼎新的帥字大旗在前，大隊人馬向著長墻涌來。清軍看著帥字旗，歡聲雷動，好像過什么盛宴一樣狂歡，十幾個，幾十個圍著一個法寇，用刀劈，用茅戳，法寇轉(zhuǎn)眼成了肉醬。

侵入越南以來，尼格里經(jīng)歷戰(zhàn)爭無數(shù)，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恐懼，現(xiàn)在看著殺紅眼的清兵，看著不斷涌現(xiàn)出長墻的敵人，他開始兩腿發(fā)抖，身邊的法軍已經(jīng)沒有幾個，再不逃跑，自己命就保不住，他推開一個正想跨上戰(zhàn)馬逃跑的法軍，恐懼地跨上戰(zhàn)馬，拼命抽了幾鞭馬屁股，望著文淵狂奔。

鎮(zhèn)南關(guān)一戰(zhàn)，“總計是役，殺斃法官法兵一千六七百名，生擒一百余名，傷者約三千余名。生供首級，均解赴潘帥大營委員驗收。至我軍陣亡、被傷各百余名而已?！保ㄗ?2）并奪獲槍炮、物資數(shù)不勝數(shù)。

對此役，張之洞在《光祿大夫建威將軍太子少保馮萃軍門七秩壽序》敘述：“公靴刀自誓，芒履先登；冒如星如電之彈丸，鳴疑鬼疑神之鼓足鼓角。始則催其堅陣，巨炮開花；繼乃發(fā)以短兵，殺人如果?！?/p>

馮子材知道戰(zhàn)機稍縱即逝，必須乘勝追擊。

晚上，他來不及吃飯，就在被打得坑坑洼洼的長墻主持了軍事會議。

馮子材看看各軍首領(lǐng)到齊，開口說：“兵書上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兩天，為了對付法寇，大家都很累，但是敵人比我們更累，現(xiàn)在敵人逃回文淵，如驚弓之鳥。我們要趁敵人站立未穩(wěn)，打它個措手不及，如果歇下來，讓敵人喘息過來，重新組織兵力，加強防守，我們要交手，難度就會增大很多，我的意見是乘勝追擊，明天一早就攻打文淵。”

馮子材說完，王孝祈首先表態(tài)：“我聽大帥的，大帥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

馮子材這一仗謀劃得當(dāng)，清軍的窩囊氣都出了，大家不得不折服馮子材的軍事天才。

聽了王孝祈表態(tài)，各路首領(lǐng)便紛紛表態(tài)由馮子材統(tǒng)一調(diào)度。

馮子材也不客氣，便說：“既然大家同意進攻，那我就分配一下任務(wù)，如果感覺不恰當(dāng)，大家再討論。計劃安排如下，我親率萃、勤兩軍明天一早開始攻擊文淵；蘇提督率領(lǐng)毅新軍、鎮(zhèn)南軍、廣武軍，潘撫親兵進駐長墻和東西二嶺，任務(wù)是阻擊敵人偷襲，如果東西二嶺無戰(zhàn)事，除了留下小分隊繼續(xù)監(jiān)視外，大部隊趕赴文淵會師一起進攻；楚軍王德榜部今晚從油隘出發(fā)，明天早上務(wù)必趕到驅(qū)驢埋伏起來，等待進攻諒山命令?！?/p>

大家聽了馮子材的部署，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當(dāng)晚便分頭做著明天攻打文淵的準(zhǔn)備。

晚上，馮子材交待后勤說：“殺幾頭豬讓大家吃好，養(yǎng)足精神，明天攻打文淵?！?/p>

兵勇們勞累了一天，十分的疲倦，戰(zhàn)事暫停后，都抱著手中的刀槍坐在長墻后休息，現(xiàn)在聽說明天又要開打，而且又有豬肉吃，便都振奮起來。

一晚無話，初十早上6點，先鋒柵全部打開，整裝待發(fā)的萃勤二軍精神飽滿地列隊出發(fā)。先是楊瑞山的先鋒營舉著萃字旗雄赳赳地走出長墻，接著是勤軍的旗兵，然后是各營兵勇有序地一隊跟著一隊走出了長墻，直撲文淵。

文淵是法寇攻打中國門戶的橋頭堡，離廣西鎮(zhèn)南關(guān)只有十里，是法寇進攻中國的軍需供應(yīng)站。現(xiàn)在殘敵退回文淵，彈藥充足，還有一定的戰(zhàn)斗力。

馮子材不敢輕敵，由先鋒營楊瑞山開路，保持著戰(zhàn)斗隊形向著文淵方向急行，剛穿過中國邊境，迎面走來了一隊巡邏兵。原來尼格里昨天逃回文淵后，便加緊了防御，除了連夜派部隊搶修好二月初五晚被清軍攻破的堡壘，就是加強了巡邏，這一隊巡邏兵正是奉了尼格里的命令，在邊界巡邏監(jiān)視?？匆娭袊能婈?，一個穿紅衣服的法寇“嘰嘰喳喳”大喊幾聲，對著楊瑞山的先鋒營就開槍，楊瑞山的部下一陣猛打，紅衣法寇倒在地上，其他法寇便不顧命地往文淵州跑。

楊瑞山帶領(lǐng)先鋒營一路追趕，到達文淵州，法寇已是人去屋空。

馮子材正在趕著路，路邊突然殺出一人攔住了馮子材的去路，馮子材一驚，馬嘶了一聲，騰空而起，差點就把馮子材掀下馬背，親兵一擁而上，制服了來人。

馮子材低頭一看，笑出了聲，連忙說：“放開他放開他，1000的兵馬都比不上他?！?/p>

親兵聽了，這才放開了來人。

馮子材跳下戰(zhàn)馬，對來人說：“蒙大，是不是又有重要情報？”

蒙大連忙說：“要不是重要情報，我能攔你的馬頭？你的親兵太不夠義氣，差點就殺了我?！?/p>

馮子材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戰(zhàn)爭時期，他們也是盡職責(zé)。說吧，有什么重要情報！”

蒙大興奮地說：“劉將軍得知大帥正面對抗敵人，二月初七日組織滇軍和越南人民在臨洮對法寇進攻，殺真法和越南兵2000人，接著乘勝前進，接連收復(fù)廣威府、不拔縣等十州；初八日夜，又偷襲宣光敵人，雖然沒有造成敵人大損失，但也讓敵人神經(jīng)緊張?，F(xiàn)在文淵的敵人都往諒山撤了，就是劉將軍攻打臨洮讓敵人害怕了。他叫我告訴你，抗法不分家，有什么事，一定支持！”

馮子材聽了，開心地說：“劉將軍是條真漢子，這個忙，他幫得太好了，沒有他在西線的支持，我這東線就麻煩了。請代我多謝劉將軍！”

大家聽到劉永福在西線大敗敵人，又得知文淵的敵人已經(jīng)撤退，便放心地向文淵前進。

留守的小股法寇已經(jīng)被先鋒營收拾，馮子材不放一槍就收回了文淵。

大家安營扎寨下來，慶祝了一番，決定明天進攻諒山。

但到晚上，便開始下雨，先是不緊不慢地下著，到了下半晚，越下越大，街上都浸滿了水。

聽著雨聲風(fēng)聲，馮子材心情很不好，不由得想：莫非老天爺故意為難我們，為什么偏偏在這時下雨，如果錯過殺敵機會，敵人撤回到諒山，加強工事后，要攻下，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天亮，雨還沒停。

蘇元春的大部隊卻來了，他知道敵人已經(jīng)退回諒山，一時三刻之間，敵人不可能有能力組織進攻長墻，便放心地把大部隊拉到文淵與馮子材的隊伍回合，準(zhǔn)備攻打諒山。

馮子材現(xiàn)在擔(dān)心提前到達驅(qū)驢的王德榜部勢單力薄，一旦被法寇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

雨接著又下了一天。馮子材再也沒法等了，便不管道路泥濘，決定部隊開拔。

諒山，位于越南北部，北距中越邊境18公里，南距越南首都河內(nèi)130公里。諒山以北，是層巒起伏、叢林密布的越北山地，諒山北面有一條美麗的河流，叫做奇窮河。奇窮河蜿蜒穿過諒山中間，把諒山分隔成兩半，向下流入廣西龍州縣的左江，因而越南中國山連山，江連江。

由于兩國當(dāng)時是宗藩關(guān)系，也沒有明確的劃分國界，住在諒山的又大都是中國移民，語言相通，習(xí)俗相近，文化相同，就像一家人一樣。

在奇窮河的北面，有個小圩鎮(zhèn)，叫驅(qū)驢圩，站在驅(qū)驢圩，諒山盡收眼底。這個地方，自從法寇入侵越南后，就成了中法兩國相爭的要沖?，F(xiàn)在馮子材率領(lǐng)的大隊人馬就奔著驅(qū)驢圩而來。

尼格里節(jié)節(jié)敗退回諒山后，還想著東山再起，于是，便加緊了對驅(qū)驢圩的把守。

馮子材的大隊人馬走到離驅(qū)驢圩還差一截路，就聽到炮火聲聲，喊殺聲不斷。

馮子材判斷是先頭到達的王德榜部可能遇到了敵人，因此，發(fā)出命令，催著大隊人馬向驅(qū)驢趕來。

原來王德榜部從油隘趕到驅(qū)驢外圍待了兩天，不見馮子材的大部隊到來，便派出偵察兵摸入驅(qū)驢圩了解敵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驅(qū)驢圩內(nèi)敵人并不多，他心里想，要是能先掃清外圍，馮子材統(tǒng)率的大軍到達即發(fā)起總攻諒山，就可以節(jié)省了時間。

于是這天早上趁著大霧，開始攻打驅(qū)驢圩，一下子就給端了兩個碉堡。大家正在慶祝勝利，突然大閘門一關(guān)，王德榜的人馬成了甕中之鱉，進，進不了，退，無路可退，此時法寇組織火力瘋狂掃射，他們壓在城墻下束手無策，形勢越來越危急。

也就是這個時候，馮子材大部隊趕到。

馮子材對這一帶地形非常熟，以前幾次進越南圍剿農(nóng)民軍，都是走這條路，他快速地想著如何渡江救人。

馮子材叫來楊瑞山，如此這般交待一番，又叫來馮兆金安排一番。

這一天，槍聲一直不停，持續(xù)打了一晚，終于救出了王德榜部。

第二天，馮子材直取諒山，尼格里進行了頑強的抵抗，所有法寇都出動了，馮子材采取分路包圍再攻擊的辦法和法寇開戰(zhàn)，這一戰(zhàn)，從早上8點一直打到下午5點，雙方都有死傷。但驅(qū)驢一直沒有攻下。

馮子材看到這樣和法寇正面對抗，我方很難取勝，于是，他即時做了調(diào)整，兵分兩路，一路仍明攻驅(qū)驢，而由楊瑞山帶先鋒營通過蒙大發(fā)動當(dāng)?shù)貪O民撐船把楊瑞山先鋒營偷偷運過河。在奇窮河南岸，尼格里看到自己部隊情況危急，親自從諒山打開柵欄站到前線指揮，結(jié)果被廖南生一槍打中，被親兵救了回去。

楊瑞山的人馬過了河后，埋伏在諒山城外，五更天開始攻打諒山城，一直打到13日早上7時。此時的諒山法寇，尼格里受傷危在旦夕，剛被任命為指揮官的明非經(jīng)歷了兩場大戰(zhàn)，沒日沒夜做噩夢，開眼閉眼都是潮水般的清軍向自己襲來，又看見主帥被打傷，想著河對岸的幾萬清兵，嚇都嚇?biāo)懒?，還抵什么抗！他在尼格里昏迷不醒時，切斷了所有對外聯(lián)絡(luò)電話，把尼格里放到擔(dān)架上，抬著尼格里就向著北寧方向逃跑，過了奇窮河，怕清兵追來，顧不了越南兵，就把奇窮河橋斬斷了。帶不走的器械物資全扔到奇窮河里。

中國軍隊三戰(zhàn)三捷，獲得了鎮(zhèn)南關(guān)大捷，收復(fù)文淵，攻陷諒山的完勝。

中國軍隊在14日攀爬上了城墻，楊瑞山先鋒營劈開城門，攻克諒山。得知法寇已經(jīng)逃跑，又分兩路追殺，梁有才和馮兆珠一直追到長慶府，法寇不敵又棄城而逃，陳嘉追敵一直到谷松，經(jīng)過激戰(zhàn)，又奪下一城。各路大軍乘勝追打連下屯梅、觀音橋，船頭、朗甲。喜信傳來，舉國歡呼！

鎮(zhèn)南關(guān)大捷與諒山大捷，終于以中國軍隊完勝寫入世界戰(zhàn)爭史，成為近代中國百年痛史的一抹亮色，成為馮子材人生最有風(fēng)骨的圓美篇章。

光緒十一年二月十四日（1885年3月30日），法寇司令波里放棄諒山的消息傳到法國本土，法國總理茹費理內(nèi)閣以306對149的票否決了茹費理的“增撥軍費案有先議權(quán)”提案。茹費理引咎辭職。

侵略成性的法國總理茹費理被釘上了歷史的恥辱柱上，成為中國人民不可戰(zhàn)勝的最好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