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一年（1885年）正月十八日，馮子材打扮成農(nóng)民模樣，頭上包著當?shù)赝林陌^，上身穿著短衫，腳下踏草鞋，率領親軍小分隊勘察地形。

臨出發(fā)前，他對貼身文案都啟模說：“今天我們要從憑祥一直走到鎮(zhèn)南關，你去準備些干糧路上充饑?！?/p>

都啟模心里說：“憑祥到鎮(zhèn)南關足足40里，今天走完夠大帥受的了?！?/p>

他知道馮大帥的性格，決定的事，別人很難改變他的想法，況且交戰(zhàn)在即，馮大帥不親自勘察地形，絕對不放心。

馮子材看見都啟模想走不走的樣子，不解地問：“沒有聽懂？”

都啟模連連說：“聽懂聽懂，我這就去準備?！?/p>

于是，一隊人馬便上路了。

一路上，馮相華和馮相榮按照馮子材的指示，不時將沿路地形畫了下來，走走停停，吃了點干糧，喝了些山澗水，又繼續(xù)往前走。

走著走著，太陽由白變紅，慢慢地向西下沉，他們也快到鎮(zhèn)南關了。

突然馮子材叫了一聲：“這真是個埋葬法寇的好地方，大家快看?！?/p>

蘇元春、王孝祈、相華、相榮兩兄弟隨馮子材的手指看過去。

馮子材指的地方，是鎮(zhèn)南關的關前隘，兩旁有東西兩座高嶺，居東者為大小青山嶺，西嶺為鳳尾山。兩嶺之間如一個人伸出兩只手抱在一起。大青山高八百多米，林木遮天蔽日，風起云涌，發(fā)出陣陣的濤聲；小青山由五個山峰組成，遠遠望去，可看見一條小路向北延伸和馬鞍山連在一起，東面有一條小路伸出，馮子材叫相榮擺出路上畫的地形，發(fā)現(xiàn)這條小路可以通到油隘派站，繞過一座小山，可以通到憑祥；東西兩座大山之間還伸出一些低矮的丘陵，連綿起伏著，成為關前隘的一道道天然屏障，這個地方叫橫坡嶺。

馮子材摸清了這些情況，指著南面的一座山問：“南邊這座大山誰知道是什么山？”

都啟模小心走到馮子材面前，回答說：“出發(fā)前我查過廣西地理，這座山叫石輔山，有條路可以通到扣波，艽葑?！?/p>

馮子材情不自禁地說出聲：“太好了，天助我也。”

王孝祈不太放心，對馮子材說：“我們得找個村民詳細了解周圍的情況，不能大意。”

不待馮子材發(fā)話，楊瑞山自告奮勇說：“我去吧！”

馮子材點點頭說：“動作利索點，快去快回！”

蘇元春試探地問：“萃翁，我們在此擺一出戲？”

馮子材說：“還沒想好，到楊游擊找到老鄉(xiāng)，進一步了解清楚再說，走，我們到關里走走?！?/p>

蘇元春說：“萃翁，還是不看吧，看到你會生氣得吃不下飯。”

馮子材說：“不親眼看一下，我更吃不下飯。走吧。”

大家進入關門，首先影入眼簾的是一塊牌子，遠遠就看見歪歪扭扭的漢字，走近一看，牌子上寫的居然是：“尊重條約較以邊境門關保護國家更為安全，廣西的門戶已不再存在?！?/p>

周圍到處是被燒得殘缺不全的土槍，土炮。

蘇元春解釋說：“敵人初九攻下鎮(zhèn)南關后，在這里燒殺了兩天，在村民的支持下，我?guī)Р筷爩橙税l(fā)動了進攻，敵人是打跑了，但幾天來一直東奔西跑，忙于應付法寇進攻，戰(zhàn)場都來不及打掃。”

說完，憤憤地拔起插在地上的牌子就狠狠地往地下砸。

馮子材從地上撿起牌子，又重新插了回去：“留著吧，讓我們記住法寇欠我們的！”

正說著話，看見有三個老農(nóng)民往這邊走來，一個肩上扛著一根大海碗大的衫樹，兩個拿著鋤頭。

三人走到插牌的地方停了下來，也不理會站著旁邊的一排人，拿鋤頭的兩人便開始挖起來。

大家看那衫木，原來有一面已經(jīng)修了樹皮，上面用隸書寫著：“我們將用法國人的頭顱，重建我們的門戶。”

大家看到了，都說不出話來。馮子材想：“這是多么好的邊民，如果我們不打敗法寇，真的無臉見廣西人民！”

蘇元春流著眼淚說：“你們的愿望一定能實現(xiàn)！”

幾個老鄉(xiāng)聽到說話，抬起頭來，認出了蘇元春，高興地說：“這不是蘇大人嗎，前幾天，你進攻敵人的時候，我們也拿起鋤頭上陣，我們?nèi)齻€差點就打死一個法寇?！?/p>

看著得意地說著話的老人，馮子材似曾相識，在頭腦中快速地回閃見過的人，突然大笑起來：“陳克時，原來是你們?nèi)齻€活寶。”

正在起勁挖著土坑的兩個老人聽到叫陳克時的名字，都吃了一驚，抬頭一看，突然都大笑起來，有個說：“鎮(zhèn)南關有救了，馮大帥回來了！”

四個人抱在一起，都很激動。

原來這三個老人一個叫吳戈亮，一個叫阮兆國，加上和蘇元春說話的陳克時，都是馮子材的故交。

馮子材第一次領兵入越圍剿土匪時，手下給他找來了三人給部隊帶路，和馮子材結(jié)下了情誼，由于馮子材喜歡吃狗肉，這三個老農(nóng)民便隔三差五地弄條狗殺了，燜得爛熟請馮子材大塊吃肉，馮子材知道他們生活不易，不時從自己的俸銀中拿一些接接濟他們，一來二去，便成了至交。以后，馮子材每次出關，都找他們做向?qū)А?/p>

馮子材說：“看到你們，我就放心了，走，我們再到前面走走?！?/p>

吳戈亮說：“我們先把這牌子埋好，首先，在精神上我們要壓到法寇?！?/p>

馮子材笑著說：“好好好，你們做得很好，先給你們記上一功?！?/p>

三人一聽說給自己記功，阮兆國問：“蘇大人，前次我們?nèi)齻€繳了法寇的一支長槍，算不算立功。”

蘇元春爽快地說：“當然算，打完這仗，就給你們請功！”

陳克時說：“我們現(xiàn)在就回家拿槍來?！闭f完，抬起腳就想走。

馮子材說：“三位老哥，現(xiàn)在我們多搶一秒時間，就多一分勝利的把握，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走，我們再到前面看看。”

大家正往關前隘走，楊瑞山回來了，而且?guī)砹艘粋€讓馮子材喜出望外之人，這人就是蒙大。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馮子材這次來廣西，在龍州走訪，很多人向他推薦蒙大，都說此人膽略過人，與法寇打交道多年，越南，廣西邊關都熟，此人肯出山，和法寇開戰(zhàn)就有勝算。

馮子材曾經(jīng)兩次登門請他出山。由于蒙大原來也是農(nóng)民起義軍出身，對四處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軍的馮子材恨得咬牙切齒，不管馮子材說了多少好話，他就是不予理睬。

現(xiàn)在楊瑞山也不知用什么辦法，居然能請動他。

馮子材握著他的手說：“謝謝你肯前來幫忙！”

“國難當頭，我們就先保國吧，個人恩怨問題，以后再說?！?/p>

蒙大是個六十多歲的健壯男人，兩條眉毛又粗又黑，一雙大眼射出點點亮光，臉上紅光滿面，雙唇緊緊地抿著，給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他說了句：“大家跟我來！”

撩起長腿，已經(jīng)躍到了前頭。

同是練功之人，馮子材看他的身手，就知道這人內(nèi)功深厚。一行人再次回到剛才他們看過的關前隘。

此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下來。月亮在頭頂上呈八分圓的樣子，安靜地鳥瞰著這幫夜行人。

蒙大領著大家登上大青山，借著雪亮的月色，手指西面說：“如果從大小青山和西面的鳳尾山之間筑一道抵御法寇進攻的工事，把敵人引到這里來決戰(zhàn)，我們就有勝算，這個地形像個大魚張口，法寇孤軍入關，插翅難逃，地形對我們很有利，我們把敵人誘進來，魚嘴一合，發(fā)揮人多優(yōu)勢，到時敵人的洋槍就成了燒火棍，至于如何才能把敵人引來，這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p>

馮子材蘇元春同時說：“太好了，我也正有此意！”

說完大家都笑了。

蘇元春禮讓說：“萃翁，您先說！”

馮子材對這個蘇元春十分的好感，蘇元春出生于1844年，比1818年出生的馮子材整整小了26歲，雖然潘鼎新為了提拔他無情打壓和陷害自己，但這小伙子好像沒有污染官場的濁水，他率領的毅新軍到廣西以來，四處抗擊敵人，屢敗屢戰(zhàn)，越戰(zhàn)越勇，全沒有一絲沮喪。

他是廣西提督，又是清廷下旨的會辦，職位比馮子材高，但在大事大非問題面前，很多時候他對馮子材的意見建議十分尊重。

現(xiàn)在，聽蘇元春叫他先說，馮子材也不客氣，接著蒙大的話說：“我們剛才看過這邊的地形，我就一直在思考，要在此打一仗，至于如何打，一時還沒有考慮清楚，現(xiàn)在蒙大一說，我心里就亮堂起來了。我的意見就是在關前隘預設戰(zhàn)場，我們在隘口修筑一道土石高墻，墻外挖掘戰(zhàn)壕，使大小青山嶺和鳳尾山連成整體防線，在此和敵人決一死戰(zhàn)。”

蘇元春高興地說：“萃翁，我不敢貪你的功，但我的想法真的和你一模一樣，到時我們把所有駐扎在廣西的軍隊集中起來，集中優(yōu)勢兵力，就能殲滅法寇?！?/p>

楊瑞山激動地說：“受了這么多鳥氣，總算盼來了報仇的機會，今晚我可以好好睡一覺了?！?/p>

相華和相榮聽著父親和蘇元春談論排兵布陣之事，不敢怠慢，借著月色，細致地一一畫了關前隘周圍的地形圖。

人最怕沒有希望，現(xiàn)在大家看到有機會戰(zhàn)勝敵人，便都很興奮。

馮子材看見大家高興，想到現(xiàn)在還不是開心的時候，提醒大家說：“這是一場硬仗，勝負難說，大家下山吧，分頭回去做好準備，我也要好好想想如何把法寇引出來。”

蒙大正要離開時，馮子材悄悄拉開他站到一旁，對他說：“你對越南情況熟，從現(xiàn)在開始，你幫著我搜集法寇的情報，越多越好，越細致越好，有用沒用的都給我一一報告，你多帶幾個人，保證每天有人回來匯報情報，打仗得有順風耳，千里眼，你就是我的耳朵和眼目?！?/p>

蒙大也不多說，只表態(tài)說：“我會盡力而為?！?/p>

一行人下山，三個老人也跟著走。

馮子材問他們：“你們不回村跟著我們干什么？”

三個老人扭扭捏捏地說：“我們跟著馮大帥，說不定有事需要我們?！?/p>

馮子材聽了，也不趕他們走，一行人疾走快走，回到駐地時已經(jīng)天亮。

馮子材想著修筑長墻，還得靠自己的人馬，于時，顧不上休息，便把萃軍各營首領全部召集起來開會討論修筑長墻之事。

馮相榮拿出地形圖擺在桌上，指點著地圖上的圈圈點點進行解釋，留下參加會議的王孝祈看著地圖，若有所思地說：“大帥，剛才大家實地察看地形時都認為把大小青山和鳳尾山連在一起，我算了一下距離，如果這樣，起碼得修六里長，現(xiàn)在我們時間很緊，敵人說來就來了，可能還沒有修好，敵人就來了，而且費時費力，修好后還得分散人力把守，我的意見是，長墻就從小青山后端開始修到鳳尾山前端就行?！?/p>

馮相榮說：“我測試過洋槍的威力，如果要擋住法寇的子彈，起碼得修八尺厚，我同意王將軍的意見，長墻盡量縮短。”

馮子材對部下說：“在回來的路上，我就一直想，怎么才能把敵人引出來，這次法寇攻擊桂軍，如入無人之境，氣焰非常囂張，根本就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法寇的優(yōu)勢是武器精良，人員訓練有素，他們的致命傷是人員少，只有不足7000人，現(xiàn)在又分出一支解困宣光的法寇，有點捉襟見肘了。同時遠離后方，深入敵陣，補給成為法寇最大的麻煩，這些弱點，我們要充分利用。所以，我們要主動出擊，搗亂他們的布局，盡快派人知會宣光的劉大人，讓他無論如何要死死牽制敵人，他那邊多牽住一個敵人，我們這邊就多一分勝算，東西兩線聯(lián)合作戰(zhàn)，讓敵人顧此失彼?！?/p>

說到這里，馮子材咳了一聲，嚴肅地說：“各部首領聽令，楊瑞山游擊速領先鋒營回防扣波、艽葑；后軍督帶麥鳳標用最快的時間組織修長墻，長度三里，剛才相榮說要修八尺厚才能擋住子彈，那就把厚度加到一丈，前后要留下柵欄，方便出入攻擊。外圍修壕溝，再在東西嶺多修散壕。限三天時間修好；萃軍和勤軍各派兩營準備偷襲文淵，打亂敵人的計劃，何時行動等待命令；督帶馮兆金即刻挑選300奮勇（就是敢死隊）嚴格訓練青光刀，作好肉博準備。其如沒有任務的，全部投入修長墻。至于關前隘兵力布置等我向潘撫和蘇提督匯報后再行安排，散會。

三個隨行的老人從參會首領的口中得知要修長墻，找到馮子材，自告奮勇，都說，要回去發(fā)動村民參加修長墻。馮子材聽了，心里想：如果能發(fā)動群眾幫忙，在法寇偷襲前，修好長墻應該沒有問題。他知道，一旦偷襲文淵，敵人肯定如餓虎撲食一樣撲過來。

于時也不客氣，對三位老人說：“三位老哥，子材在此感謝你們，現(xiàn)在我要考慮的事太多，也不能陪你們多說話，就麻煩你們回去多多發(fā)動群眾了?！?/p>

三位老人高高興興地往回走。

三個老人發(fā)動了幾百村民幫助修長墻，多的一家就來了四口人，就是最少的，一家也來了一個，軍民聯(lián)合搶修，白天晚上連著干，第一天下來，就修了近兩里，到了第二天，差不多修好了三里的長墻。

馮子材知道這道長墻決定著這次戰(zhàn)爭的生死存亡，一天幾次到長墻來回巡視，兵勇和群眾看見他親臨長墻，熱情高漲，拼命干活。

忙了兩天，這天傍晚，馮子材剛從工地回來，就看見蒙大坐在他的帳前吸煙，火光一閃一閃的。

蒙大看見馮子材，捏滅了煙火，站起來說：“法寇運了很多槍枝彈藥和糧食，不斷地往文淵送，又聽說有幾百法寇趕來增援文淵，法寇最近有大動作，看來文淵方向要加強布防?！?/p>

兩人說著話，看見楊瑞山和麥鳳標的兩個手下馮兆珠和劉汝奇牽著一頭大象，押著兩個法兵回來。

馮子材正感到驚愕。

馮兆珠笑著說：“楊大人叫我們向您報告，扣波有幾十個法寇帶著幾百名教徒在守著，艽葑沒看見敵人?！?/p>

馮子材問：“這大笨象和兩個法寇是怎么回事？”

兩人聽問，都大笑起來，并說：“前天早上我們按照大人命令趕到了扣波，敵人看見我們，就朝著我們開槍，因為他們?nèi)松?，我們拼命追打，結(jié)果這些番鬼就逃回到文淵，這兩個番鬼和大笨象慢了半步就被我們抓了。楊大人叫我們押回來，并向馮大帥匯報?！?/p>

馮子材說：“兩位趕快吃點飯，抓緊時間回到陣地，扣波和艽葑地位重要，你們回去告訴你們的大人，萬事要小心，沒有命令，不能亂動?！?/p>

馮兆珠聽了，得意地說：“大人就是這么說的，所以我們一直守著扣波，不理敵人。”

馮子材聽了，這些將領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每人的特長他都一清二楚，楊瑞山忠心耿耿，關健時刻能經(jīng)受考驗。這樣想過后，對兩人說：“回去告訴你們大人，做得很好，繼續(xù)監(jiān)視敵人?！?/p>

蒙大見自己已經(jīng)沒事，對馮子材說：“那我走了，我想到宣光一趟，見見劉大人，多收集些情報。”

馮子材一聽，從貼身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帛，遞給蒙大說：“這個麻煩你幫帶給劉大人，這個是小兒相焜的聘禮，打完這場仗，班師回欽，我就給小兒和他女兒紅紅火火地把婚事辦了?！?/p>

蒙大本來就和劉永福很熟，有一次官軍追捕他，一直將他趕到北圻，要不是劉永福保護，他早就成了刀下鬼，他知道，以前，劉永福對馮子材也是恨之入骨，什么時候兩人成了親家？

他愣愣的，一時之間忘記接馮子材手上的玉帛。馮子材知道他想什么，解釋說：“去年我曾經(jīng)到興化找過他商量抗擊法寇之事，兩人越說心越貼近，我夫人又救了他女兒一命，算是緣份吧，我們便定了親家。”

蒙大聽了，心里暗暗想：馮子材這只老狐貍，什么結(jié)親家，還不是想拉攏劉大人給他打番鬼，算了，也不用管這此些事了，國難當頭，沒時間考慮這些，趕跑敵人才是當務之急。

想過后，接了馮子材的玉帛，小心地裝進口袋，對馮子材說了句：“原來如此，我走了?！?/p>

一下子，人就不見了。

馮子材綜合各方消息，知道敵人最近就要有行動，為了打亂敵人的步驟，他決定二月初五晚上偷襲文淵，把被動挨打轉(zhuǎn)為主動出擊，掌握戰(zhàn)爭主動權。

于是便領著幾個親兵到海村向潘鼎新匯報。

潘鼎新在山洞里接見馮子材，馮子材直奔主題，對潘鼎新說：“潘撫，長墻我們已經(jīng)修好，現(xiàn)在得設法擾亂敵人，我計劃在近日偷襲文淵，打亂敵人的布置?！?/p>

潘鼎新一聽，跳起來說：“現(xiàn)在躲敵人還來不及，還要在老虎頭上捋須，文淵離龍州不過幾里之路，惹怒敵人，一陣大炮打來，我們又不知要死多少人，朝廷已經(jīng)對我們非常不滿，再敗多一次，你我就得回家賣紅薯了?！?/p>

馮子材也不和他吵，只說：“我們攻打文淵，只為調(diào)動敵人，偷襲文淵不用其他部隊參加，就萃軍和勤軍，贏了，算潘撫的功勞，輸了，責任也由我來負?！?/p>

潘鼎新是弄權的高手，馮子材這樣說，他心里開始盤桓：如果能打個勝仗向上邀功，洗洗晦氣也好，輸了，就參他一本，讓他帶著萃軍滾蛋。

想過后說：“既然萃翁有十分把握和決心，那你就好好準備吧，希望旗開得勝?！?/p>

馮子材明明知道潘鼎新心里想些什么，但大敵當前，他一心報國，沒時間考慮他人的想法。

潘鼎新同意了作戰(zhàn)計劃，他馬不停蹄從海村趕回鎮(zhèn)南關，連忙召集萃勤兩軍首領開會。對偷襲文淵進行了布置。

會議決定，由王孝祈部和萃軍各抽兩個營，約定二鼓時分開始進攻。

駐守在油隘的王德榜得知馮子材要攻打文淵，主動請纓參加戰(zhàn)斗。

這王德榜本是左宗棠手下的得力干將，官至布政使，這次奉命支援廣西，處處挨潘鼎新給小鞋穿，打了兩戰(zhàn)，戰(zhàn)死了兩千多人，被潘鼎新參了一本，現(xiàn)在很多人都在議論，他可能被撤職，他不想束手就擒，看見馮子材真心救國，便要求也參加這次行動。馮子材想拉他一把，把一切力量團結(jié)起來，便同意了。

文淵是越南的一個州，離鎮(zhèn)南關約十里。四面環(huán)山，北面有一條小河，夏天雨水滔滔而下，廣西邊民要過河，必須撐排子而行，現(xiàn)在正是冬季，由于已經(jīng)三個多月沒下過雨，河床已經(jīng)板結(jié)成干土。

文淵州內(nèi)只有幾十戶人家。但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法寇奪取文淵后，為了實現(xiàn)長期占有的目的，駐扎了兩個排的兵力在文淵，在山的東西北三面修了三座堡壘，堡壘內(nèi)架起大炮。

敵人恃著洋槍洋炮，不把中國軍隊放在眼里，雖然中國軍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卻高枕無憂。

攻擊時間定在晚上11點。

晚上9點，攻擊部隊已經(jīng)在我方陣地前埋伏。周圍靜悄悄的，“娥眉月”在西邊天上慢吞吞下沉。對面燈火通明，不知那位法寇雅興大發(fā)，吹響了薩克斯，歡快的節(jié)奏傳來，有人忍不住罵了一句：“死到臨頭了，還吹。等下讓你見閻王?！?/p>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文淵燈火已經(jīng)全熄，敵人進入了夢鄉(xiāng)。

子夜11點整，馮子材兵分三路，一路由王德榜率領從西路越過河床攻擊，中路馮子材自己親自帶著親兵和左右二營沖鋒，東面即由勤軍王孝祈指揮。

戰(zhàn)斗開始不久，立功心切的王德榜就率部摸了敵人西面的堡壘，全部解決了西堡壘的敵人，而馮子材部和王孝祈就沒有這么幸運，兩個堡壘的敵人聽到槍響，提高了警惕，不管不顧地亂開炮，兩隊人馬被亂炮壓得抬不起頭，不斷有人被炮彈擊中倒下，王孝祈跨著大馬沖鋒，跑到半路，大馬被炮彈擊中，倒地死去，王孝祈爬起來，繼續(xù)沖鋒。

兵勇看見主帥拼命沖鋒，個個奮不顧身地猛沖，結(jié)果有四五十人沖過了敵人的火力點，順利靠近堡壘，大家貼身站在堡壘下，王孝祈一揮手，有人蹲了下來，一層層疊成人墻，眾人一聲吶喊，刀槍并用，沖垮了堡壘內(nèi)的法寇，法寇不是戰(zhàn)死就是投降。這一堡壘又被解決。到上午6時，天蒙蒙亮，全體參戰(zhàn)部隊集結(jié)在文淵街頭。

此時，敵人的援兵正往這邊趕，“乒乒”的槍聲響個不停，偷襲目的已經(jīng)實現(xiàn)，馮子材一聲令下，所有人員沿著河床邊打邊退回中國境內(nèi)。

這次偷襲得手，極大地鼓舞了上上下下的士氣。馮子材主動出擊扭轉(zhuǎn)局面的思路初步奏效，他一方面奏報廣西撫督，一面向兩廣總督張之洞為將士請功，同時抓緊做出長墻消滅敵人的方案。

由于偷襲文淵取得勝利，潘鼎新很高興，看到他報來的作戰(zhàn)方案，立馬就同意了，并主動提出自己作為預備隊隨時準備增援。

這次關前隘謀兵布將，馮子材最擔心的是潘鼎新反對，現(xiàn)在攔路虎沒了，他便放下手腳調(diào)動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