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雀
接到報警電話,聽聞又是山與城小區(qū)出了命案,負責(zé)案件的戴軍不由得眉頭緊蹙。
半年前,該小區(qū)住38棟602的一對夫婦雙雙遇害。
報案的保潔阿姨驚魂未定:“今早我打掃到6樓,發(fā)現(xiàn)他家房門大開,一股怪味飄出來,我一好奇,就走了進去……”說到這里,阿姨渾身哆嗦起來。戴軍安慰了她幾句,帶人徑直進了屋。
一踏進主臥,所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受害夫婦渾身上下纏滿了鞭炮,尸體被炸得皮開肉綻,散發(fā)出混合著血腥的焦煳味。屋里到處都是鞭炮碎屑,雪白的墻壁也留下一道道焦黑的印跡,整個房間宛如地獄。
經(jīng)法醫(yī)鑒定,受害者是在沒有任何反抗的情況下,被兇手用利刃扎進心臟,一刀致命,死亡時間推測為凌晨2點到4點之間。
戴軍蹲下身來查看尸體,思忖道:“沒有任何反抗……睡得太死?兇手刀法再好,行兇勢必鬧出響動,另一個受害者肯定有反應(yīng),就算是多人同時行兇……”
正想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鉆進了戴軍的鼻孔,他使勁吸了吸鼻子,香味又消失了。法醫(yī)見狀,忙拉下口罩嗅了嗅,果然有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香味。他立刻拿出刮匙,分別在兩人的口腔黏膜和鼻黏膜輕輕刮了幾下,然后放進了標本袋。
然而,接下來的勘查幾乎一無所獲,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在這個過程中,戴軍注意到墻壁好像新刷了一遍。他又調(diào)取了電梯和門口的監(jiān)控,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
門窗沒有被撬的痕跡,每扇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網(wǎng),戴軍推測兇手可能持有602的鑰匙,但為什么能躲過門口的監(jiān)控?想到這兒,戴軍迅速派人在本棟樓里摸排情況,結(jié)果令人沮喪:小區(qū)入住率極低,而且這些住戶均有不在場證明。
戴軍只好暫時從受害夫婦的周邊人際入手。這一查不打緊,沒想到惹來不少鄰居大倒苦水:原來夫婦倆是G市下轄L縣人,因為山與城小區(qū)就在通往L縣的路上,距離縣城僅有12公里,所以很多L縣人來這兒買房子。L縣人有半夜搬家的習(xí)俗,喬遷當夜會掐著點燃放鞭炮,一般是零點以后。放一放也就罷了,這對夫婦更過分,搬來的當晚居然放了足足一個半小時的鞭炮!大概是覺得不過癮,又轉(zhuǎn)戰(zhàn)6樓樓道,兩盞走廊燈被炸得粉碎不說,墻壁更是黑得一塌糊涂。
“當時就沒有人站出來干預(yù)他們這種行為嗎?”戴軍問。
大伙都不吭聲了,心想喬遷之喜,放個鞭炮,忍忍也就過了,沒必要得罪他們。有人嘀咕道:“我們向物業(yè)投訴,物業(yè)說管不了?!币惶岬轿飿I(yè),鄰居們又是一陣牢騷,正因為物業(yè)的“縱容”,惹得后來好幾家來自L縣住戶的效仿,放起鞭炮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戴軍示意大家安靜,接著問道:“案發(fā)當晚,你們聽見了什么異常的響動沒有?”
眾人都說聽見了鞭炮聲,以為又是哪個人半夜搬家,就沒在意。
戴軍注意到,人群中有個穿藍裙的女孩欲言又止。人群散了后,戴軍想找她談幾句,女孩卻沒了蹤影,他只得作罷,隨后去了物業(yè)。
物業(yè)負責(zé)人姓黃,人稱黃主管。黃主管見了戴軍,大倒苦水:“戴警官,物業(yè)難做啊!來我這兒投訴的人都快把門檻踩爛了!L縣半夜搬家的習(xí)俗,我們還真管不了,就算打110也沒辦法。那對夫婦上次把樓道弄得烏煙瘴氣,我們出面干涉,你猜那男的咋說?橫豎就一句話‘多少錢,我們賠。攤上這樣的業(yè)主,我們也夠遭罪的了!”
戴軍不理這茬:“平時投訴最多的業(yè)主,你們有印象嗎?”
黃主管說,是住在39棟703的一個女業(yè)主,年初喬遷新居的人特別多,隔三岔五就有人半夜燃放鞭炮,那女業(yè)主幾乎天天來投訴。
戴軍又去了39棟,巧了,開門的正好是那個藍裙女孩。女孩把他讓進屋,自我介紹說叫許忠潔,并承認確實經(jīng)常去物業(yè)投訴:“去多了他們還不耐煩,我一個三班倒的護士,老是被鞭炮聲弄得睡不好,能不煩嗎?我給110打,給報社打,還給市政府打,通通不管用。”說到這里,許忠潔又換了副哀求的口吻,“戴警官,希望您借這個案子震懾一下那些擾鄰的人?!?/p>
“震懾?”戴軍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出受害夫婦纏滿鞭炮的慘狀。
“對啊!本來小區(qū)緊挨鐵軌,大半夜火車經(jīng)過已經(jīng)夠吵了。”
“火車?”戴軍詢問道。
“是貨運火車,就每周三、四會在凌晨2點20分經(jīng)過一次?!?/p>
戴軍有點吃驚,眼前這個女孩居然把這些細節(jié)記得這樣清楚,同時想到案發(fā)時間正好是周三的凌晨。
許忠潔看出了對方的疑惑,說:“一是我下夜班一般是凌晨1點或早上7點;二是我神經(jīng)衰弱睡不好,只有等火車經(jīng)過了才能睡著。”她話鋒一轉(zhuǎn),“正好想向你反映些情況,剛才人多不好說?!?/p>
戴軍表示洗耳恭聽。
許忠潔說,受害夫婦燃放鞭炮的那晚,她下夜班回家,看見一個小伙子似乎在和那對夫婦吵架。夫婦倆氣焰囂張,小伙子大概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氣哼哼地離開了。后來在電梯里碰到過小伙子幾次,知道他住在本棟的503。
從許忠潔家離開后,戴軍順道就去了503,無奈家里沒人,他只好繼續(xù)在小區(qū)里走訪調(diào)查。
接近晚飯時間,戴軍去小區(qū)買面包。這時,助手小肖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來。小肖來頭不小,老爸是局里的一把手,因為名字里有個海字,人稱海公子。海公子剛從警校畢業(yè),老爸就安排他先跟著戴軍學(xué)習(xí)一段時間。海公子開始倒也積極,漸漸地覺得沒意思,于是三天兩頭請假。這不,這次的人炮案,海公子上午來見識了一下血腥場面后,轉(zhuǎn)眼就沒影了。這會兒又冒出來,估計也是他老爸施的壓。
戴軍強壓著火氣說了一句:“今晚我要留下來蹲守,你看著辦?!闭f罷,他拿起面包就走。海公子見狀,只好訕訕地跟了上去。
快到晚上12點的時候,503的主人才回來,一男一女走了過來,男孩斯文,女孩清秀,兩人看起來也就20來歲。戴軍詢問男孩和受害夫婦吵架的事,他不免有些緊張:“我第二天要早起,結(jié)果那夫婦放了那么久的鞭炮,我氣不過,下去找他們理論,他們連個道歉都沒有,反而說我壞了他們的喜慶,要我好看。”一旁的女孩也證實那對夫婦很霸道。
海公子插了一句:“你男朋友下樓去理論,你怎么不去制止?”
聞聽此言,剛才還一臉拘謹?shù)哪泻⒆兞四樕骸把劬﹂L后腦勺了嗎?”他當即撇下眾人開門進了屋,“嘭”的一聲把門關(guān)得山響。
海公子暴跳如雷,上前就要擂門,戴軍趕忙制止。這當口,女孩已進了504,默默地關(guān)上了門。
海公子這才知道鬧了笑話,戴軍解釋道:“你沒看那男的自顧自地走在前面,這哪像情侶。”
凌晨時分,海公子到底挨不住,打車回了家。戴軍坐在院里的長椅上也是昏昏欲睡。
人炮案懸了半年破不了,山與城小區(qū)就又出命案了。這回死的是一個年輕女人,住40棟的405。女人仰臥于床上,面色青紫,嘴巴微張,下頜一片凝固的血跡,她右側(cè)的床頭柜上,放著半條舌頭。
經(jīng)法醫(yī)鑒定,死者系兇手用枕頭捂住口鼻導(dǎo)致窒息死亡,死后被兇手割下舌頭,死亡時間是凌晨2點到4點之間。
命案發(fā)生時間是星期三,跟人炮案案發(fā)時間一致!法醫(yī)說:“和上次一樣,兇手使用了氟烷這種吸入性麻醉藥,等到被害人沒有反抗能力時,再實施犯罪。”
戴軍點點頭,分析道:“看來兇手是同一個人。可以肯定的是,案發(fā)的確切時間是在凌晨2點20分以后,因為火車會在周三周四的凌晨2點20分經(jīng)過小區(qū)外的鐵軌,選擇火車經(jīng)過時作案,是為了給殺人上一道保險——兇手怕被害人中途醒來反抗,借用火車聲來掩蓋響動?!?/p>
這時,檢驗科的人來匯報,現(xiàn)場門窗完好,沒有兇手的指紋和腳印。戴軍瞥了一眼陽臺,防盜拉閘仍然關(guān)得好好的,不免有些懊惱:“兇手熟知火車經(jīng)過的時間,也熟悉保安夜巡規(guī)律,更沒有被監(jiān)控拍到,這一切都指向一個點,兇手就是小區(qū)里的人。但他是怎么進入受害者的家里,這一點一直困擾著我。不過,罪犯一般情況下都希望受害者被發(fā)現(xiàn)得越晚越好,這個兇手反其道而行,兩次作案后都把門打開,是殺雞儆猴,還是挑釁?”
法醫(yī)說:“不排除兩者皆有。看樣子,兇手有失眠或者神經(jīng)衰弱的癥狀,而且報復(fù)心特別強?!?/p>
戴軍很快查到,兇手割舌果然另有隱情:死者是一個軍嫂,剛搬來不久,丈夫這個月回來探親,夫妻倆卻頻繁爭吵。兩口子有時會吵到半夜,而女人的嗓門尤其大,隔壁三棟的住戶幾乎都聽得見。
走訪的過程中,戴軍又遇到了許忠潔,只見她的黑眼圈更重了,但心情并沒有影響:“上次那夫婦死了后,小區(qū)里再沒人半夜放鞭炮了。過了半年,又出來個擾鄰的,嘖嘖,被割了舌頭?!?/p>
戴軍見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不由皺起了眉頭:“難道你希望擾鄰的人都死?”
“我可沒這么想!但懲罰者可能就是這么想的?!?/p>
“懲罰者?”戴軍一頭霧水。
許忠潔解釋道:“就是兇手啊。他每一次作案后,都會讓小區(qū)的秩序變得好一些。不覺得他很像是一個懲罰者嗎?”
戴軍正色道:“公共秩序怎么能靠觸犯法律、隨便殺人來維護?你好萊塢大片看多了!”
許忠潔來氣了:“我之前給相關(guān)部門打電話投訴,除了踢皮球,他們還干什么別的了嗎?”戴軍無言以對。
這頭,軍嫂的丈夫獲知妻子的死訊,從部隊趕了回來,摟著妻子的尸體號啕大哭。
戴軍冷眼注視著他說:“鄰居們反映你倆經(jīng)常吵架,還動手。”
丈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疑心重,為了一點小事,就找我鬧。抓著我又打又咬,我心里憋屈,就還手了?!?/p>
“你們平時也吵架嗎?”
“會吵。比如,每天晚上我提醒她關(guān)好門窗再睡覺,她嫌我啰唆。這次我回來,發(fā)現(xiàn)她從不關(guān)防盜拉閘。以前我們租住的是頂樓,房東沒有安防護欄,她習(xí)慣了,居然把這破毛病帶到了新家?!?/p>
丈夫還在繼續(xù)說,戴軍卻坐不住了,他立馬讓人檢查外墻。果然不出所料,工作人員在靠近陽臺的外墻、排水管提取到幾個42碼的鞋印。從鞋底的紋路來看,兇手穿的是一雙攀巖鞋。
戴軍悔得直拍自己的腦袋:他忽略了一個可能的情況,即受害者忘了關(guān)閉防盜拉閘,而是兇手從外墻攀爬進入室內(nèi),自己動手關(guān)上的!從而制造了從正門進入的假象。
盡管案子有了新的突破,可是沒有指紋,沒有監(jiān)控,沒有人證,還是空歡喜一場。小區(qū)里早已人心惶惶,深怕得罪了鄰居,保不定哪天就會橫尸家里。
鑒于此,戴軍找到物業(yè),提出在樓道和消防通道安裝監(jiān)控,并增派人手巡邏。黃主管也正頭疼得緊:很多業(yè)主因為命案遲遲不搬進來,甚至有業(yè)主張羅著賣房,收不到一定比例的物業(yè)費,公司只能喝西北風(fēng)。想到這兒,他無奈地答應(yīng)了。
山與城小區(qū)慢慢地恢復(fù)了平靜,戴軍的心卻始終懸著。
就在住戶們已經(jīng)不怎么談?wù)搼土P者的時候,山與城小區(qū)又出事了——一個保安在值夜班時被人勒死在監(jiān)控室里,雙手的手筋被挑斷。這距離上一樁命案只有3個月!經(jīng)過現(xiàn)場勘查,戴軍確定兇手還是懲罰者。這次不一樣的是,懲罰者刪除了所有的監(jiān)控錄像和備份。
整個小區(qū)沸騰了!局里抽調(diào)了更多警力,同時給戴軍施壓: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破案!
戴軍當天就去找黃主管,一進辦公室,就見黃主管被業(yè)主們團團圍住。眾人見了警察,更是群情激昂。原來,這個月恰好是繳納一年物業(yè)費的時候,小區(qū)里出了這么多命案,沒想到黃主管居然還有臉催收物業(yè)費!業(yè)主們當然不干。
黃主管振振有詞:“小區(qū)入住率還不到三分之二!如果連這點物業(yè)費也收不上來,物業(yè)怎么維持?”話音剛落,一個業(yè)主就揮拳朝黃主管打來,戴軍眼疾手快,反手擋了回去,接著一把拉著黃主管進了里間,關(guān)上門,手一松,黃主管重心不穩(wěn),退出老遠。他正要罵娘,戴軍火了:“你想被業(yè)主們活活打死嗎?山與城占地16萬平方米,有41棟樓房,且已全部交房,就算按照三分之一的入住率收取物業(yè)費,一年下來的開銷也綽綽有余!三樁命案,四人被殺,可這里還是只有一個門衛(wèi)室,一個監(jiān)控室,夜班僅有兩個保安。門衛(wèi)室距離監(jiān)控室有50米,還要拐角!”
黃主管還是嘴硬:“瞎說!監(jiān)控室有兩個保安。”
“如果監(jiān)控室同時有兩個保安,兇手如何趁虛而入?假設(shè)其中一個出去巡邏,他的夜巡時間未免太久了點吧?因為直到早上7點尸體才被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沒有搏斗痕跡,毫無疑問,工作時間里的保安當時在睡覺!”戴軍分析道。一席話,說得黃主管啞口無言。
戴軍卻沒有放過他:“你們把挨著小區(qū)大門的住宅劃分為形象區(qū),一律不得安裝防盜窗。發(fā)生命案后,才同意安裝隱形防盜網(wǎng)。就在一個月前,形象區(qū)里的3家住戶同時被盜,小偷像拉窗簾一樣拉開了隱形防盜網(wǎng)。你們賠錢了事,對外封鎖消息,但這一切能逃過其他業(yè)主還有那個懲罰者的眼睛嗎?出了這么多事,保安還能在監(jiān)控室里睡大覺,兇手挑斷他的手筋,是不是對你們無為的挑釁?”“別說了……”黃主管身體微微顫抖。
這時,戴軍的電話響了,是許忠潔打來的——
“戴警官,我有重大發(fā)現(xiàn)!案發(fā)當晚我因為加班,下夜班晚了一個多小時,回來時居然又碰見了503那個男的。當時是2點50,我看見他從監(jiān)控室的方向過來!”
隔了一天,戴軍再次去敲503的門。男孩打開門,戴軍說:“黃華,我們又見面了?!?/p>
黃華見這次有好幾個警察,不禁大吃一驚:“又怎么了?”
“有鄰居目睹你案發(fā)時間在監(jiān)控室附近出現(xiàn)。”戴軍說著,把一份病歷復(fù)印件湊到黃華眼前,“我們從你前女友顏雪燕,以及你的就診醫(yī)生那里獲知,你有夢游癥?!?/p>
黃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們懷疑我夢游殺人?”
戴軍不置可否,又拿出一紙搜查令:“不介意吧?”
很快,警察就在黃華的書房里搜出一副攀巖裝備,其中的攀巖鞋是42碼。黃華慌了,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沒有殺人!”戴軍要他配合調(diào)查,黃華卻越來越煩躁。
這時,上次和他一起回來的女孩從電梯里走了出來,黃華忽然瘋了一樣撲上去:“你為什么要害我!甩了我還不夠嗎!”女孩嚇蒙了,被掐得說不出話來。
戴軍猛地大喝一聲:“混蛋,她不是顏雪燕!”震得黃華如夢初醒,這才停下了動作。
戴軍安慰女孩:“很抱歉,讓你受驚了。他反應(yīng)那么大,是因為你有幾分酷似他的前女友?!?/p>
女孩強忍住淚,對黃華說:“怪不得你總是對我沒好氣,原來是這樣。你聽好了,我是唐志萍!”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案件再一次陷進死胡同:黃華那雙攀巖鞋的紋路與提取腳印的紋路不符。這當口,物業(yè)迫于壓力解散了,黃主管也沒了蹤影。焦頭爛額之際,海公子又捅了一個大婁子:他自拍的照片上傳朋友圈,被人轉(zhuǎn)載,照片火遍了整個網(wǎng)絡(luò),招來如潮罵聲。照片上,海公子笑嘻嘻地擺出剪刀手,他身后則是被斷了手筋的保安尸體。有網(wǎng)友人肉出了照片的背景,于是“山與城小區(qū)有一個幽靈般的懲罰者”的傳聞不脛而走,恐慌頓時籠罩了整個G城。局里直接拿戴軍開刀,責(zé)令他限時破案,否則調(diào)離原崗位。
戴軍怒不可遏,第一次對海公子大發(fā)雷霆。海公子被罵急了,回擊道:“這么久一直圍著山與城的案子打轉(zhuǎn),我都快悶死了!自拍放松一下心情怎么了?都說你破案能力強,我看也不過如此。兇手就在眼前,你卻視而不見!”
“誰?”戴軍怒問道。
“還會有誰?就是那個許忠潔!她是護士,輕松能搞到氟烷,捅人割舌不會發(fā)怵,又有神經(jīng)衰弱,痛恨擾鄰,頻繁投訴……”
“那你知不知道她不具備作案時間?我去她醫(yī)院調(diào)查的時候,你在哪兒?”海公子想當然的分析猶如火上澆油,戴軍真想把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又自命不凡的官二代狠揍一頓。
偏偏海公子還在叫囂:“你沒本事破案,我爸說你害得他連房子都賣不出去!到時候有你好看!”
海公子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溜了。戴軍站在原地,怔了很久。
再說黃華,他被解除嫌疑后,卻輕松不起來,總覺得小區(qū)里的人在背后指指點點。這天他下班回來,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27棟走出來,對方也看見了他,準備繞道而行。這個人就是黃華隔壁504的鄰居——唐志萍。
黃華急忙追上去道歉:“對不起,志萍,都是我不好!我說最近有日子沒看見你了。難道你……”
唐志萍說:“都過去了,以前我想和你這個鄰居和睦相處,你不給面子?,F(xiàn)在我搬到27棟,這不正好遂了你的愿?”
黃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目送著唐志萍離去,他感到悵然若失。突然,電話響了,居然是前女友顏雪燕!顏雪燕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華,我離婚了,我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你來看看我好嗎?”
黃華本來對她恨得直咬牙,一聽這話,有了教訓(xùn)她的想法。
于是,黃華在身上揣了把水果刀,來到顏雪燕的出租屋。只見屋子很寒磣,墻上還糊滿了舊報紙。遙想當年她因為這個男人有房有車,狠心和他分手,黃華感到說不出的解恨:“你當初要是再等等,現(xiàn)在鐵定是我房子的女主人了?!?/p>
顏雪燕脫口而出:“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去那鬼地方!聽我前夫說本來L縣要被劃為新區(qū),市政府也要搬過去,結(jié)果懲罰者這么一鬧,事情就延后了?!?/p>
黃華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他把手慢慢伸向了腰間……
也許顏雪燕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黃華的手停在了半空,轉(zhuǎn)念一想,反正她也得到了報應(yīng),沒必要為她去吃牢飯。這樣想著,他的心情平復(fù)了很多,手機剛好沒電,他只好盯著墻上的舊報紙打發(fā)時間。
隔了兩天,黃華又遇上了唐志萍。黃華上前叫住她:“志萍,你搬到27棟,還有別的原因吧?”
唐志萍似乎沒聽明白:“什么?”黃華說:“小區(qū)里的人都在傳我會夢游殺人,你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搬走吧?”
唐志萍說:“你別瞎猜。27棟的房租要便宜一點……”
黃華說:“雖說人在夢游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事后會想起,所以我肯定我沒有殺人!”聽他這樣說,唐志萍的態(tài)度緩和下來,表示相信。兩人冰釋前嫌。
一天深夜,山與城小區(qū)某棟住宅中,一個身影久久佇立在自家陽臺上。過了許久,身影才機械地移動起來,關(guān)掉陽臺燈,身后防盜拉閘敞開著。
又過了一個小時,院子里走出一個黑影。黑影警惕地四處瞅了瞅,然后快速繞到住宅樓的西側(cè),敏捷地攀上排水管,動作嫻熟地向上爬,不多時,就爬到了5樓。
黑影成功地攀到了陽臺上的護欄,兩手撐住護欄,稍一用力,以類似前滾翻的動作,一下子翻進了住戶家里,整個過程悄無聲息。
不過黑影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先戴好鞋套,這才躡手躡腳摸到主臥。借著外面的路燈,黑影判定床上的人已經(jīng)睡著了。接著黑影又來到客廳,找到了飲水機。
“當、當、當、當……”鐵軌邊的警報聲響了起來。
黑影飛快地把桶裝水倒過來,然后拿出一個紙袋,撕開封口,把白色粉末悉數(shù)投進水中,接著拎起桶裝水放回原位。做完這一切,黑影如釋重負,朝門邊走去。黑影的手剛碰到門把手,眼前一片雪亮,客廳大燈不知道被誰打開了。
“別動,轉(zhuǎn)過身來!”開燈的人是戴軍。黑影嚇了一跳,紙袋從手中滑落,紙袋上鼠毒強三個字在燈下格外刺眼。黑影極不情愿地轉(zhuǎn)過身來。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黃華從臥室里跑了過來??v使黑影頭戴面具,但一看身形,還有腳上極不相稱的攀巖鞋,黃華明白眼前的情景證實了他的猜想:“你到底還是來了,志萍。”
黑影渾身一顫,只好摘下了面具,秀美的臉龐已被絕望填充,淡淡地一笑:“原來你今晚的夢游是裝的,演技過硬。那就讓我死個明白吧。”
戴軍率先開口:“第一樁命案,我以為兇手只是單純地報復(fù)加震懾,然而兇手卻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xù)炮制命案,卻幾乎不留痕跡。四位受害者除了擾鄰和無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粗心大意,這無一不顯示著兇手縝密的心思。所以,看似所謂懲罰者殺人在維護秩序,實則是有計劃地實現(xiàn)一個目的。一直到第三起命案發(fā)生,這時物業(yè)被迫解散,加上自拍照的推波助瀾,懲罰者的陰影覆蓋了小區(qū),還波及到了整個城市,我助手的一句話更是讓我茅塞頓開:因為懲罰者,山與城的房子貶值了?!?/p>
黃華接口道:“你的弱點就是太急了,這么快搬到了27棟。你以為物業(yè)跑了,你買房的事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嗎?我就是從你的搬家發(fā)現(xiàn)了端倪。這一搬對于你來說意義非凡,不僅讓你從租客升級為業(yè)主,還撞上天上掉餡餅的好事——27棟買下的這套房子比市價不知低了多少倍,幾乎等同于白菜價。你處心積慮扮懲罰者制造三樁命案,要的不就是這個結(jié)果嗎?”
唐志萍面如死灰,她強撐著沒讓自己癱倒在地:“所以你告訴了警察,警察授意你來暗示我——保安死在監(jiān)控室的那晚,夢游的你,有可能看見了我,這樣好引得我來滅你的口,對吧?”
戴軍點點頭:“沒錯,你知道黃華曾被當作了嫌疑人,于是決定投毒,想偽造成對方畏罪自殺的假象。氟烷包括剛才投進飲水機里的鼠毒強都是你網(wǎng)購來的吧?包裹封面隨意寫上其他物品,一般情況下很難被懷疑。你的障眼法還表現(xiàn)在,穿42碼的男鞋作案,只需要在鞋里多塞點鞋墊即可。”
唐志萍凄然一笑:“我下了班做兼職,做完兼職又上班,為了買個窩,累得像條狗,首付卻還是不夠,逼不得已,我……”
“不要給自己的兇殘找任何理由!我們不是來聽你講悲慘故事的!”說著,戴軍掏出了锃亮的手銬,黃華也打開了大門,蹲守在門外布控的警察一擁而入。
后來,據(jù)唐志萍交代,賣給她房子的人是通過中間人進行交易的。警方查到房主竟然是海公子的老爸,順藤摸瓜查下去,查到他在山與城總共有七套房產(chǎn)!紀委第一時間就找上門來了。
而黃主管也沒瀟灑幾天就被逮住了,原來他欠下了巨額賭債,悄悄挪用了物業(yè)費。被捕時,他一直叫罵著:“這該死的懲罰者!”
山與城再次歸于平靜,黃華又接到了顏雪燕的電話,她抑制不住興奮地說:“你們那小區(qū)搞半天不是鬧鬼啊,我就說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壞。哎,對了,L縣下半年就要被劃分為新區(qū),到時候市政府也要往那邊搬,這回可是真的哦!山與城升值空間不可想象……”
“我在加班,有空了再聊?!秉S華立馬掛了電話。
其實他還是有點感激雪燕的,僅限于此。那天在她的出租屋里,黃華從滿墻的舊報紙中,注意到一則小新聞,標題叫《有人就愛苦中作樂》,說的是十一長假,別人都沉浸在湖光山色中,有一個身形柔弱的女孩卻享受著攀巖的樂趣。配圖上,唐志萍側(cè)臉對著鏡頭,正徒手攀越一座險峰。
(責(zé)編:邵強 22310119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