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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潛浮

        2016-05-31 01:02:36
        小說月刊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司令首長艦隊

        陸穎墨:江蘇常州人。1984年畢業(yè)于海軍工程學院,現(xiàn)任海軍直屬機關(guān)干部。1987年開始發(fā)表作品。1991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著有小說集《尋找我的?;暧啊贰栋资纸仯陲h帶》《海軍往事》,電影文學劇本《中國月亮》,小說《軍法,已在戰(zhàn)前執(zhí)行》等。話劇劇本《遠島之光》獲第六屆全軍文藝會演劇本一等獎。作品選入各種選集數(shù)十種,獲第五屆魯迅文學獎(2007—2009)。

        小說稿子寫出來以后,我找到的第一個讀者就是艦隊司令。倒不是拍馬屁,手頭這部反映潛艇部隊的東西,得以寫成,這位中將確實幫了不少忙,有他說句話,體驗生活、采訪乃至請創(chuàng)作假,都遇上了綠燈。其實,他并不是對我情有獨鐘,鐘情的是他鉆了二十多年的潛艇。

        中將破例在家里給了我一小時,談他連夜看完稿子后的看法?!白蛲硭舜蟀胍沟纳?。”他的老伴在一邊表示了對我的不滿,于是我非常感動,連忙掏出了筆記本。

        臨到談話結(jié)束,司令順手又翻了翻稿子,再合上,看一眼而后不經(jīng)意地問:“就用這個標題?”

        我點了點頭。對這個題目我是非常得意的——《沉浮的國土》,拿這個來比作我們的潛艇,最貼切不過了。

        “我提個建議,能不能把這個‘沉字改成‘潛字?”司令依舊是隨意說說。

        我沒有吱聲,想了想說:“我覺得還是用‘沉字好?!?/p>

        “‘潛字也不錯,讓人一下子看出寫潛艇的?!贝蟾攀且娢覜]有點頭,他又說,“我這只是參考意見,還是你們作家定吧。”

        我也趕緊說:“我回去一定認真考慮首長的指示。”

        “不是指示,是意見,僅供參考?!彼玖罡?。

        話雖這樣說,回去后我還是費心思琢磨了半天,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用“沉”字比“潛”字好。首先,“潛浮”不符合一般讀者的語言習慣,拗口。用“沉”字感覺上比較凝重,不僅表現(xiàn)了潛艇的運行狀態(tài),也喻示了新中國潛艇事業(yè)的坎坷歷程。換了“潛”,是可以很快讓人明白寫的是潛艇生活,但這恰恰是小說題目的大忌,沒有了懸念和想象的空間,自然失去了應有的誘惑力,而且文學味和作品氣勢也要受到影響。

        我把自己的意見給出版社的編輯說了,他也有同感,還說:“要是真依他改了,沒準書的征訂數(shù)要下降。”

        看來,只能用原來的題目。

        可是,司令那兒怎么交代呢?

        編輯笑了:“你也真是個實在人,你以為他那么大一個司令整天閑著沒事,老是惦著你這個題目呢?他那樣說,不過是表示一下對創(chuàng)作的關(guān)心,再者,也顯示一下他在這方面不是外行罷了,這種事兄弟見得多了。你放心好了,他在軍事上是天才,在文學上就比你差遠了!”

        于是我有些臉紅,覺得自己過于自作多情了。是呀,一個艦隊那么多兵那么多艦艇,每天有多少事他都忙不過來,哪里還會有空惦記著我這本書的題目?退一萬步,即使他果真還記得,不改也沒什么了不得,他不也是說僅供參考嗎?

        就這樣,稿子進了印刷廠。

        大概是半個月之后,編輯突然來電話,說小說的題目變了,“沉”字改成了“潛”字。我吃了一驚,忙問是怎么回事。

        原來,司令親自給出版社的頭頭打了一個電話,就是為題目上的那個“沉”字。他依舊是提出了那個參考意見??墒巧缋飬s不敢不認真地“參考”,馬上通知改變書名。

        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這老頭子會在這件事上較上勁,何苦呢?這么大的首長,這樣干未免有些太那個了吧?終于我明白了:他開了口,我卻不尊重他的意見,事情雖小,卻確實有個面子問題。只是他這樣做……

        我也是個有個性的人,自此再也沒去找過他。書出來了以后,也沒給他送。當然,出版社自然會給他寄的??粗@封面上的那幾個字,我心里總像塞了什么似的。

        半年后,一位潛艇艇長到北京出差,順便來看看我。他說那本書他們都看了,反應不錯。還說,他們的老首長——艦隊司令都說這個作家怎么不見了,連書也不送一本來。

        “首長惦著你,你有機會到艦隊去看看他。”他說。

        他這么一講,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激動就把改題目的事講了出來。

        “當然是用‘潛了。你知道不知道,自從一次潛艇觸礁下沉后,潛艇兵都不再說‘沉字,就像艦艇兵吃龜時不說‘翻過來、航空兵不說‘一路順風一樣?!蓖чL說。

        我一愣,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幸好沒用那個“沉”字!

        “他怎么不跟我講明呢?”

        “你也不想想,這些忌諱都是沒有科學根據(jù)的,他那么大的首長,怎么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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