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居平
居住在普安縣龍吟鎮(zhèn)高陽村菁門口的大花苗,是二十世紀由威寧遷徙而來的一部分苗族同胞,之前,就已聽說過在這偏遠的山寨,活躍著一支遠近聞名,有著天籟一般嗓音的演出隊伍,經(jīng)常在省、州、縣舉辦的各種慶典活動和文藝比賽中,贏得好評,并獲各種獎勵,因而就一直令人心動向往。
2015年初秋,筆者和省文史館的幾位民族史學專家,在館領導組聯(lián)部的安排和當?shù)卣块T的配合下,有幸深入實地身臨其境地經(jīng)歷了一次難忘之旅,飽享了一席具有濃郁民族風情的音樂藝術大餐。這次采風活動,在筆者的記憶里,有可能是文史館近些年來,向民族民間音樂鄰域的首次考察,首次探訪,因而也顯得別有新意和韻味。
據(jù)目前統(tǒng)計,由威寧遷移到普安箐門口的這支莽莽烏蒙、北盤江畔云霧深處的小小部落,全村僅有48戶200多人。他們地處的環(huán)境是一個峰巒疊嶂云蒸霞蔚的偏僻天地,如若登高吶喊,四山都會飄蕩出久久的回聲。幾十戶人家組成的苗族寨子,大多為石墻竹木搭建,松枝茅草當頂,遠遠一望,就像一片片干枯的樹葉飄零在背陰向陽的斜斜山坡之上,再一走近打量,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特殊的狀況,那就是在這幾十戶人家之中,有一處高過全村的堂屋,其頂端有一個橫空的十字架,因為這里的大花苗全都信奉基督教,每個星期都要集聚在這里做禮拜,讀頌經(jīng)文,唱贊美詩。
那一天,當我們剛走到菁門口山頭,立即受到身著醒目靚麗大紅大白衣裙的男女老少村民的夾道歡迎,他們手捧羊角杯、大海碗,唱起迎客歌,順次將自家釀造的芬芳米酒誠敬到我們每人面前,不大的山彎路口,頓時一片歡騰,喜氣洋洋,聽著那爽快清朗,深情委婉,整齊劃一的歌聲,一下就把我們鎮(zhèn)住,將我們深深地吸引。再等到我們一行走進當?shù)卮迕竦亩Y拜教堂和排練場地,傾聽了他們演唱了一支又一支的苗族原始民歌和中外多聲部合唱名曲后,更加讓人感到震驚。試想,幾十個大人細娃高矮不一,性別不同的演唱者,在沒有任何樂器伴奏和指揮的情況下,一張口就是那么的節(jié)奏統(tǒng)一、音韻和諧,美妙動聽。使人頓時感受到,在那天高云淡的場景中,流露出一種對大自然無比崇敬的心境和一種唱詩般的空靈神圣的感覺。由此讓筆者推斷,他們對音準的把握,對氣息的掌控,以及對音樂的癡迷而噴發(fā)出的濃烈感情,如沒經(jīng)過有素的訓練,是絕對達不到這種水平的。果不其然,經(jīng)我們詳細了解,他們之中的祖輩,就曾先后就讀過當年英國傳教士柏格里先生在威寧石門坎創(chuàng)建的學校。受到智者的教化、啟迪,經(jīng)受過精神的洗禮。難怪這些后輩一唱起歌來,總是那么忘情自信,那么癡迷投入。
再說,他們在過去的年月中,生活一直處于一種貧困不堪的地步,吃不飽,穿不暖,敬奉上帝,成了他們精神的依歸。每周的禮拜,也成為了他們必有的課目,白天勞動完畢,入夜到教堂唱歌,成為了他們唯一的娛樂方式和情感寄托,久而久之,音樂這門藝術逐漸深入了他們的靈魂,而成為了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別看他們之中有的大字不識,但對音樂,唱歌確有著天生的敏感和執(zhí)著。因此當?shù)氐念I導,甚至他們的寨老和領頭人都說,別看他們物質(zhì)生活極度貧乏,但他們始終順其自然,精神生活無憂無慮,幸福指數(shù)特別高,這可以從他們每次參加省、州、縣、鄉(xiāng)舉辦的各種比賽時那種喜悅表情可以看出來的。
自從貴州省開始舉辦兩年一度的“多彩貴州”歌唱大賽以來,這支來自深山大花苗的歌唱隊伍,無數(shù)次地參加了省市地縣所組織的賽事活動,多次獲得獎勵,名聲越來越大,影響越來越廣,他們以其天然純凈的原生態(tài)唱法和多聲部的和諧歌聲一舉震驚四座而征服了全場觀眾。2015年他們演唱苗族古歌多聲部合唱《孟德繞怒》《走出大森林》《姹娜、姹娜》和《掀起你的蓋頭來》等合唱名曲,不僅在興義地區(qū)選拔賽中奪得一等獎,同時又在由中央電視臺舉辦的全國農(nóng)民合唱藝術大賽中榮獲銅獎。像一些流傳久遠的世界經(jīng)典合唱名曲,諸如貝多芬的《歡樂頌》、福斯特的《故鄉(xiāng)的親人》、王洛賓的《半個月亮爬上來》等,只要他們聚集一堂均能從容自信地唱誦出來。
在我們進入他們禮拜堂的那一天下午,聽完他們深情并茂的演唱后,可以說人人都感慨、激動不已,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他們這種動情的歌聲如此山高水長地在烏蒙深處、盤江流域蜿延盤旋呢?筆者想情況是必然的,但總結(jié)一下應有兩條:一是他們所處的生活條件所致,大花苗民族大多世居深山老箐,入夜來,又沒有什么電視、電腦等供他們娛樂,于是三三兩兩便走進教堂在一起唱唱前人教給的歌曲,借以打發(fā)時光,久而久之便成了自然,成了習慣,也成了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尋找到了一點人生的樂趣。另外當?shù)匚幕块T的重視和有志于這門藝術的奉獻者所做出的努力也極大的延續(xù)了大花苗歌唱藝術的生命力,從而使這多聲部的藝術上升到了更高層面,這里筆者就不得不要說一說普安縣原文聯(lián)主席,原文化局副局長、貴州省音協(xié)會員張進同志了,是他的敬業(yè)精神和對音樂事業(yè)的無限熱愛以及所付出的無私奉獻,讓大花苗音樂完好地保留了有藝術風采并使之發(fā)揚光大。
提起張進,對于喜好文藝的普安人來說差不多都知曉這個名字,他自參加工作起,一直堅守在群眾文化工作這條戰(zhàn)線上,幾十年風風雨雨,扎根基層,將自己的青春年華無私地奉獻給了他永遠熱愛的音樂藝術,他從小就在這片具有濃郁民族風情風物的土地上長大成人,足跡踏遍了普安的花山秀水,采集收錄了大量的民族民間音樂資料,潛心研究,創(chuàng)作出了諸如《盤江謠》《放歌普納山》《布依姑娘的花背兜》《北盤江,你是一根美妙的琴弦》《芬芳好日月,我們共擁有》等大量頗受群眾歡迎膾炙人口的歌曲,先后在全省“農(nóng)村征歌”、“貴州好”等重大音樂賽事中獲得獎勵。退休后,仍不甘寂寞、初衷不改,依然一如既往。帶學生、教學生,組織業(yè)余團隊,參加各種公益活動,為宣傳普安、推薦普安、發(fā)揮余熱,作出奉獻和努力,充分展示了一位老文化工作者退而不休的美好情懷。2009-2012年,他主動請纓,在龍嶺鎮(zhèn)高陽村擔任副村支書職務,專事箐門口苗族民間藝術挖掘整理、排練、推廣工作,為使這苗族民間音樂寶庫的精華得以世代傳承,他不辭辛勞,不畏艱苦,把鍋灶、被蓋和必要的書籍搬來這里,與大花苗父老鄉(xiāng)親,兄弟姐妹,同吃同住一起。甚至大年春節(jié)也不回家,他為了使這獨具魅力的苗族經(jīng)典藝術傳揚開來,白日里走進田間地頭,入夜來與鄉(xiāng)親們一起領唱贊美詩,為了不負當?shù)卣南M?,他以他僅有的知識,將苗族多聲部的曲式、調(diào)性、和聲,逐步加以探討、研究,在保持原有精華的基礎上,逐步提升,使其更加豐富、完善,從而達到更加精美的程度。的確,功夫不負有心人,普安縣龍嶺鎮(zhèn)菁門口這支大花苗歌唱隊伍,在當?shù)卣挠H切關懷、扶持下,在具有豐富文化工作經(jīng)驗的張進老伯的積極參與和指導下,他們美妙的多聲部合唱藝術已走出大山、走出寨門、走出縣城、趕赴興義、貴陽、昆明等地參加各種慶典活動,最終亮相到了中央電視臺屏幕。
過去,在我們接觸過的少數(shù)民族音樂中,提起苗族音樂,多數(shù)人也只知道苗族飛歌、走親歌、婚嫁歌、敬酒歌之類,但多為單聲部旋律。多聲部合唱、重唱歌曲,只在侗族地區(qū)盛行。這次來到普安龍吟箐門口,居然在大花苗男女老幼的口中,還傳承有如此美妙、深情、悠遠、震撼人心的混聲合唱。這不能不說是一件讓人十分驚喜的事情。應該感謝當?shù)卣?、文化部門和熱愛文藝的有識之士,是他們付出了辛勞、心血,才開掘收集了珍藏在大山里的這支音樂奇葩和獨具魅力的藝術瑰寶。
希望有關部門繼續(xù)將這充滿激情,富于泥土氣息的大花苗音樂,開掘好,整理好。希望年已退休的前普安縣文聯(lián)主席作曲家張進先生,繼續(xù)帶好他親手組建的這支原生態(tài)藝術隊伍,在祖國的藝術百花園中發(fā)揚光大,綻放出更加美麗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