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潔

2016年5月29日，第十八屆世界元老乒乓球錦標(biāo)賽90歲以上男子組決賽在西班牙舉行。四川九旬老人陳永寧以大比分3∶0橫掃法國對手，斬獲一枚金牌。

世界元老乒乓球錦標(biāo)賽（以下簡稱“元老杯”）是大型國際群體賽事，業(yè)余選手也可以參加。捷報從科斯塔布蘭卡傳來，女兒陳蜀玉為父親高興：“老爸就喜歡打球，球齡比我的歲數(shù)都長。只要他健康快樂，我們都支持他參與這項運動?！?/p>

用15元的球拍參賽

陳永寧家位于西南交大犀浦校區(qū)附近，家中客廳的電視機下方，擺放著歷次比賽收獲的獎牌和榮譽證書。2014年榮獲“元老杯”銅牌之后，新西蘭《先驅(qū)報》刊發(fā)了半版專訪報道，大力贊揚他的旋轉(zhuǎn)球技。家人將這份報紙裝裱在相框里，圖片上的陳永寧正在做推擋動作，嘴巴微張，似乎在為自己加油。茶幾上除了有幾只舊球拍，還擺放著唐詩宋詞等國學(xué)讀本，有些早已翻得破損脫頁。這位年過九旬的老人歷經(jīng)國際賽事、長途旅行之后，絲毫不顯疲憊，聊起乒乓球時雙眼放光。

5月23日，陳永寧飛赴西班牙，在世界元老乒乓球錦標(biāo)賽上一路過關(guān)斬將。在29日中午舉行的90歲以上男子組冠亞軍爭奪戰(zhàn)中，他以大比分3∶0橫掃法國對手，三局比分11∶3、11∶6、11∶2。巧合的是，他參賽的號碼牌是“3620”，剛好與比分吻合。

出征之前，他就將這枚金牌視為囊中之物，甚至主動跑去成都市老體協(xié)口頭立下“軍令狀”。他預(yù)想這次肯定冠軍歸“蜀”，只是沒想到贏得這么順利，五場比賽全部以3∶0力克對手。因為球技超群，他偶爾故意接發(fā)球失誤，讓對方一兩分。兒子余迺成批評這是不尊重對手的表現(xiàn)，陳永寧“狡辯”道：“大家都是九十多歲的人，如果給對方‘剃光頭，那多尷尬?！?/p>

陳永寧起身模仿幽默的“歪果仁”（外國人），每次見面，對方先豎起大拇指稱贊他的球技，然后模仿他打球時怪異的推擋動作。他大度一笑，解釋自己腰椎間盤突出，不方便移動。臨別時，比利時對手追上來詢問：“你打球旋轉(zhuǎn)很好，能不能送我兩張中國膠皮？”他笑著允諾，一個月之內(nèi)寄到。實際上，他用的球拍并非什么“秘密武器”，而是四五年前他在一家文具店購買的，僅花費了15元。

打到100歲再封拍

1936年，10歲的陳永寧讀高小，校長獎他一只乒乓球。沒錢買球拍，他蹭同學(xué)的球拍也要打乒乓球。班上有個富家子弟買了副球拍，同學(xué)們趁著他打球的時候過把球癮。

陳永寧慣用直拍打法，擅長控制球的落點，使對手跑得團團轉(zhuǎn)。他從未上過一天興趣班，球技都是在日常打球時悟出來的。1940年，當(dāng)時武漢大學(xué)遷至樂山，年僅14歲的他參加了武大組織的學(xué)生乒乓球賽，一舉奪得亞軍。后來他考入山西農(nóng)學(xué)院（現(xiàn)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xué)）。1960年，他參加陜西省雁北地區(qū)舉辦的乒乓球賽，在34歲這年榮獲第一個業(yè)余比賽的冠軍。1976年，陳永寧調(diào)回成都從事畜牧業(yè)，直至1985年，他在成都第一次獲得乒乓球賽冠軍，已是年近六旬的老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國際比賽。2010年，“元老杯”落戶內(nèi)蒙古，84歲的陳永寧首次參賽，止步16強。2014年，他飛赴新西蘭參賽，對手是衛(wèi)冕冠軍，他以兩分之差輸了比賽。次年，成都市老年乒乓球協(xié)會主席劉學(xué)治作詩《老漢明年要奪冠》，形象地描述了他的打球生涯“：我叫陳永寧，九零后老漢。天天打乒乓，買菜還做飯。帥哥不孤單，乒乓是老伴。生活多滋潤，百歲如初戀。前年新西蘭，世界獲第三。人老豪情在，明年想奪冠。且看這照片，出手就不凡。老夫能征戰(zhàn)，自是英雄漢。”

2014年輸球時，他在心底立下目標(biāo)：不僅要贏得一塊金牌，還要像對手那樣當(dāng)三連冠。奪冠那夜，他暗自忖度，下一屆“元老杯”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舉辦，他要在衛(wèi)冕之后去兒子家度假。他甚至為自己想好了業(yè)余球員生涯規(guī)劃———打到100歲時封拍。

三大愛好開心不老

陳永寧退休已經(jīng)25年，2012年老伴辭世之后，女兒放心不下他一人獨居，邀他搬來同住。他習(xí)慣早上6點起床，為家人做頓可口的早點，目送女兒上班后，就去隔壁的學(xué)校體育館里打球。

熟悉陳永寧的人都知道，他似乎沒有什么煩心事，見誰都笑呵呵的。有鄰居剛退休時特別不適應(yīng)，跑來向他取經(jīng)，如何克服無事可做的孤獨。他對此不以為然，終于有時間自娛自樂了，還有什么不開心的呢？

不要以為陳永寧只會乒乓球，人家的愛好還多著呢。午睡一小時之后，下半場正好開幕。先唱一首抗戰(zhàn)歌曲開嗓，唱累了就喝杯茶，接著背古詩。關(guān)于他唱歌的愛好，還有個小插曲。有次他去西南交大九里堤校區(qū)看望女兒，在教工宿舍午睡之后，他照例站在窗口引吭高歌。誰知，隔壁住著音樂系的教授。女兒下班回家，聽到這位音樂系教授正在四處打聽：“對門是哪個年輕人喜歡唱歌？”她在心里笑著說：“不年輕，八九十歲了呢！”

怕我們采訪覺得乏味，他站起來用美聲唱法唱了一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嗓音渾厚，聲如洪鐘。沒唱過癮，他接著展示民歌《山路十八彎》，唱完一句“大山的子孫”，他陡然用高音唱出了“喲”，氣息十足，韻味悠長。談及自己這三個愛好，他信心滿滿：“打球和唱歌，我敢跟90歲的老人PK；如果是背唐詩，我敢接受全世界愛好者的挑戰(zhàn)！”

正值奧運年，國乒小花李曉霞一行恰好在成都備戰(zhàn)。陳永寧逢賽必看，對這些國乒小鮮花、小鮮肉如數(shù)家珍。男隊他最喜歡馬龍和樊振東，女隊他更偏愛丁寧和朱雨玲。他曾在2013年前后與國乒球員同桌座談，馬龍稱呼他為“老前輩”，他笑著推辭，實際心里“美得冒泡”。記者要他給備戰(zhàn)奧運會的健兒帶個話，他隨口就是一句打油詩：“心里不要想獎牌，想著獎牌必失??！”

愛吃回鍋肉自己找樂子

盡管已到鮐背之年，陳永寧看上去卻只有七八十歲的模樣。他聲如洪鐘，才思敏捷，除了腰部不適需要系著腰帶以外，身體健康狀況良好。出國比賽前，主辦方需要他提供健康證明，他去醫(yī)院做了多項體檢，醫(yī)生拿著他的檢查報告嘖嘖稱贊：“心臟好，肝臟好，身體棒得像個小伙子?！标愑缹幩坪跣挠胁桓剩分t(yī)生詢問道：“我有沒有哪個器官不太好？”得知肺部沒那么健康，他反而相信了體檢報告的準(zhǔn)確性。他說：“我以前抽煙很兇，打球時呼吸沒那么順暢，40年前就戒煙了。年輕人可別抽煙，不然或多或少都會損傷身體?！?/p>

他將自己的養(yǎng)生之道歸結(jié)為一個“樂”字，就是做到心態(tài)平和，學(xué)會自己找樂子。他給自己提出了“五樂”目標(biāo)：既要自娛自樂，自得其樂，又要與民同樂、助人為樂、知足常樂。年過八旬之后，他就將名利、生死看淡，自己概括出“三看”原則：對人際關(guān)系看得平而不急，對名利看得淡而不求，對生死看得破而不懼。

說到美食，燒得一手好菜的陳永寧眉飛色舞，他用手比畫筷子夾菜的動作，笑言“咸燒白從來不吃單片，都是兩片兩片夾著吃才過癮”。

老爺子最愛吃的一道菜是回鍋肉，把青椒、洋蔥、木耳、蒜苗和豬肉放進一口鍋里翻炒，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他用雙手比畫盛放回鍋肉的大碗的形狀，得意地講述，一碗冒尖的回鍋肉端上桌，芳香四溢，他先讓女兒一家品嘗，等超出碗口的部分“消滅”掉之后，他將大碗挪到自己面前，就著米飯掃蕩干凈。

這次去西班牙比賽，酒店提供了自助早餐，陳永寧的飯量比61歲的兒子都大。兒子怕老爸吃撐肚皮，提醒他“差不多了”，誰知老爺子眉毛一擰：“別看我飯量大，運動量也大呀，能吃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