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煙生
現(xiàn)在想吃豬肉,肉攤或超市的里脊、前肘、后肘、當腰等部位,明碼標價,任你挑選,只要兜里揣著錢,想買多少買多少,想買哪塊買哪塊。這在20世紀70年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時肉少人多,有錢也買不到,必須憑票供給,吃肉是很奢侈、很隆重的大事。買肉的人都喜歡挑塊肥的,越肥越好,肥肉香,還可煸炒“靠”點豬大油做菜,填補花生油匱乏的缺憾。因此,賣肉的營業(yè)員很吃香。
1974年,那時的豬肉六角錢一斤,好貴。我正是二十出頭的小青年,平日里沒有肉吃,肚里沒油水,整天“空落落(落,煙臺話讀lào)”的。有一次,快到元旦了,老媽看我饞得可憐,給了我一斤肉票和一元錢,讓我去買肉,并囑咐我說,買塊五花肉,有肥有瘦,包餃子、炒菜都合適。
我懷揣錢、票到肉食店一看,買肉的人排著長龍。肉食店均為國營,只此一家,別無分店,我加入了排隊的行列。等啊等啊,終于輪到我了。那時買肉全憑營業(yè)員說了算,人家從一扇豬肉順一個方向排著割起,顧客輪到什么是什么,沒有挑肥揀瘦的余地。只見那位女營業(yè)員割下一塊后腿精瘦紅肉,準備稱重。我賠著笑臉對她說:“師傅,幫我切塊五花肉吧?!?/p>
在那“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年代,“師傅”就是至高無上的尊稱了。誰知她看了我一眼,不耐煩地說:“‘師傅可擔待不起,俺就是賣肉的,一人難遂百人心,切到哪塊是哪塊,都挑肥揀瘦的,這肉還怎么賣?”見我沒吱聲,她又瞅了我一眼說:“要不要?不要拉倒,下一個!”我氣哼哼地丟下一句:“不要!”扭頭走出隊列,來到隊尾,重新排起。我巴望著再次輪到我時,運氣好些,能切到一塊五花肉。
誰知我的運氣實在不佳,第二輪好不容易輪到我時,又是一塊前肘瘦肉!我仿佛看見母親失望的眼神。于是,我毅然放棄了這次機會,再一次走到后面重新排隊。遺憾的是,就在還差一位就輪到我時,豬肉賣光了。我只得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第二天是星期天,凌晨5點,我就來到肉食店,排了個第一名。我想,來得早,我的排隊周轉率就高,就不信碰不上個好運氣!等啊等啊,直等得我兩眼發(fā)昏,心慌意亂,終于等到店鋪開門賣肉了。我趕緊雙手遞上肉票。那位賣肉姑娘一見是我,就笑著說:“你這人真有毅力和恒心,我服你了,今天就成全你,我給你挑塊五花肉?!闭f完,她在旁邊的肉案上割了一塊五花肉,稱重后遞給我。
巧的是,后來有人做媒給我介紹對象,女的竟是那賣肉姑娘。第一次見面,我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那次賣給了我一塊五花肉,其實那天我都做好了重排五次隊的準備,我這人辦事就是一根筋?!闭l知她說:“一根筋也挺好的,人應該有股子執(zhí)著勁兒和恒心。”
后來,她成了我妻子。有了在肉店工作的妻子,我家從此近水樓臺,總能買到一塊肥瘦相宜的五花肉。現(xiàn)在看來,那時這即便不算“職務腐敗”,也算是一種“崗位腐敗”,因為當年許許多多的人即使有了錢、票,買肉也沒有選擇肥瘦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