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灼灼
作者有話說:
這是我畢業(yè)后的第一篇文章,我跟我的編輯林梔藍都非常欣慰,是夢想將我們引領到一起,是窮讓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總之,好久不見,請多多指教。
命運跟林晚下了好大一盤棋,在她瀕臨崩潰時,會遞給她一根稻草;而在她如履平地時,卻又開始地動山搖。
一
關于林晚和秦逸的故事,始于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經(jīng)年累月,秦逸始終清晰記得那時的林晚,瘦高的個子,穿一件卡其色過膝風衣,像個空蕩蕩的衣服架子,長發(fā)隨意綰著,一張素臉卻有種凜冽的美感。
那是2010年10月,兩所高校的男生約球。
烈日下男生們穿著單薄的球衫,圍觀的女生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尖叫,空氣中彌漫著青春特有的荷爾蒙味道。
那本是大學校園里特別尋常的一個下午,直到一個穿紅球衣的男生一腳把球踢偏了,砸向一個瘦高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間,人群中幾個大男生甚至發(fā)出了一陣驚呼,肇事者和幾個隊友朝被足球砸到捂著頭蹲著的女生跑去,詢問道:“同學,你沒事吧?”
幾個男生原本忐忑又煩躁的心情竟在看到對方擰著眉仰起一張臉時頃刻間煙消云散。
好漂亮的女生……
紅球衣男生立刻就紅了臉,人群中突然充斥著起哄的聲音,推搡著他伸手去扶林晚。
但林晚自己站了起來,淡漠地說了句“沒事”。
秦逸坐在不遠處的草坪上,看著事情發(fā)展的全過程,但笑不語。眼看林晚準備離去,仗著周圍人的慫恿,紅球衣越挫越勇,一把抓住林晚的胳膊,由于慣性,林晚整個人被迫轉過了身,這一轉身剛好看到一旁看熱鬧的秦逸。
秦逸坐在不遠處的草坪上,看好戲似的打量著她。
關于林晚,秦逸是認識的,他們一個院系,甚至一起上過好幾次公共課,但是并沒有說過話。
像很多漂亮的女生一樣,林晚初到師大,也是驚起千層浪,可是很快就銷聲匿跡,因為林晚實在太過孤僻,待人接物都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明里暗里打探她的男生都偃旗息鼓。
慢慢地,師大所有人都知道林晚性格古怪,沒人再嘗試去接近她。
秦逸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幾個外校愣頭青碰釘子,他們大概不曉得林晚這號人物??!
林晚收回視線,有點厭惡地瞥了一眼被紅球衣抓住的胳膊。紅球衣立刻松開手,不安地撓了撓頭,但還是在朋友的起哄下鼓足勇氣問林晚:“美女,給個電話唄?”
林晚不理他,側身企圖從幾個男生中走開,誰想到紅球衣的隊友竟不依不饒:“不會這么小氣吧?”
林晚皺了皺眉頭,人群的壓迫感讓她有點緊張和不安,可又無計逃脫,就在這時,她又看見秦逸那一雙帶著戲謔笑意的眼睛。
林晚深吸一口氣,攏了攏頭發(fā),指著不遠處的秦逸:“你們問他?!?/p>
秦逸見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好看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迷茫。
紅球衣被林晚那么一說,覺得有點尷尬,回到球場抱怨了句:“秦逸,搞什么啊,既然認識就介紹介紹唄,趕緊把號碼分享一下嘛?!?/p>
已經(jīng)從別人口中得知事情經(jīng)過的秦逸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笑意,他喝了口水,突然正色道:“不想告訴你。”
他沒想到,這個林晚還挺有趣的。
二
在陰盛陽衰的師大,帥氣的秦逸一直都是個傳奇,有秦逸的地方總是有烏壓壓的女生環(huán)繞著。所以有關秦逸不肯透露林晚電話給別的男生這件事,在師大眾多八卦女生的發(fā)酵中,就演變成了秦逸和林晚有情況!
不過在傳聞沸沸揚揚被整個師大津津樂道的時候,對于沒有社交,也不熱衷網(wǎng)絡的林晚來說,就和往常的生活沒什么兩樣,即便路上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她也沒覺不妥,畢竟她一直都是個怪人。
秦逸那樣的男孩子,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林晚甩了甩頭,最近她胡思亂想得厲害,她不關注周圍的人和事,可對于秦逸,她想不注意都難。
每次有秦逸在的公共課,總會多出很多陌生的面孔,前后三層圍著秦逸。不過她總是坐在教室第一排,而秦逸往往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她根本不會想到,這樣一個人會讓她的生活朝著翻天覆地的方向發(fā)展。
比如,周一的公共課,主講教師十分嚴厲,除了林晚沒人愿意坐在前面,所以林晚沒有像往常一樣提前十五分鐘去占座。但當她踩著上課鈴進入教室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前三排意外地坐滿了人。
她沒有多想,只是決定明天提早占座??墒堑诙?、第三天,她提前來到教室,發(fā)現(xiàn)前三排的桌子上還是放滿了書和水杯占座。
林晚扶額思考這種反常究竟是因為什么……最后終于找到了罪魁禍首,就是突然坐到第一排的秦逸!
林晚本想忍忍,可是那些因為秦逸而坐在前排的女生們不太安分,嚴重影響她的聽課質量,踟躕再三,她一咬牙在下課時走到秦逸跟前。
此時秦逸正跟幾個女生聊天,林晚一來,周圍氣氛都變得微妙起來。
“秦逸你出來一下?!?/p>
秦逸乖乖起身,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晚身后,看起來怪怪的。
林晚走到樓梯口,轉身,抬起頭:“你能不能坐到后面去?”
她仰著頭,秦逸低著頭,他們安靜地盯著對方看,像是一場空前絕后的對峙。
“不行?!鼻匾蓦p手插著口袋,“之前一直是我坐在后面看你,這次換你看看我了?!?/p>
她看著他深情的目光,整個人仿佛被瞬間拉回多年前的某個時刻,看到那個愚蠢又好笑的自己……想到這里,林晚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瞬間被這深情刺傷。
秦逸沒想到的是,林晚聽到他這句暗示意味十足的調戲竟然無動于衷,甚至于之前的丁點慌亂也趨于平靜。
“秦逸。”她喊他的名字,格外好聽的聲音下有著無比的堅定和決絕,“我最后說一次,你不要打擾到我?!?/p>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走回了教室,留下秦逸一人愣在原地。
三
他,秦逸,號稱師大風流倜儻小白馬的秦逸,這是失手了嗎?
蘇遇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接到秦逸的電話,不到二十分鐘,他就在師大門口的一家茶餐廳看到如同喪家之犬的秦逸。
他笑著走過去,拍了秦逸的后背一下。
秦逸無精打采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身來喝了一大口奶茶。
他的心里真的是好苦啊……
蘇遇的心情倒是不錯,他脫下外套,十分優(yōu)雅地落座,點好東西才慢慢開口:“上次陪你喝奶茶,還是在你連掛八門必修課的時候?!?/p>
秦逸白了蘇遇一眼,暗自腹誹,這真是酒肉朋友啊,不安慰他就算了,還翻舊賬嘲諷他。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秦叔叔從校長室?guī)湍銛[平這件事后,又特意請了一天假回家揍你。”
秦逸用犀利的眼神瞪了蘇遇一眼:“你再這樣我就拐走你妹妹你信不信?”
蘇遇緘口,一想到家妹見到秦逸時的那種瘋狂,他的腦海里就被“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等字眼填滿。
玩笑歸玩笑,蘇遇還是挺好奇究竟是個怎么樣的姑娘,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秦公子苦情成這樣。
老實說,最近秦逸的心情不太好,他一連逃了一周的課,什么林晚,什么出勤率,都去見鬼吧。他堅信自己這種暴躁完全是源于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挫敗感,絕對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林晚。
秦逸攪著奶茶想,這個林晚才沒有看起來那么單純吧,明明是她先招惹的自己,現(xiàn)在又一副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的樣子,她以為這樣他就會對她另眼相待嗎?真是笑話。
蘇遇像是看穿他一樣,詢問道:“這次認真了?”
秦逸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隨口說道“漫漫人生,何必當真”,可是話到嘴邊竟怎么也說不出口,他一想到林晚強裝波瀾不驚的樣子,就心頭一軟。
蘇遇人精似的看著秦逸豐富的表情變化,揣度著他復雜的思想斗爭,暗想:真是少男情懷總是詩啊……
回學校的路上,秦逸想了很多,他不是喜歡拖泥帶水的人,他要找林晚說清楚。
他撥通林晚的電話,這個電話是他在輔導員辦公室的電腦上找到的,存了很久,這還是第一次打。
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秦逸掛斷又打了一遍,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對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秦逸卻異常敏感地聽出林晚有些不安,甚至是,恐懼。
他試探地問道:“林晚,我是秦逸,你還好嗎?”
“來接我,香楊路的川菜館。”說完林晚便匆匆掛了電話。秦逸聽著電話里“嘟嘟”的聲音,竟前所未有地慌張。
四
秦逸再次撥通林晚的電話,卻怎么也沒人接了,他知道林晚一定是遇見麻煩了。
他迅速打了個車,火急火燎地朝香楊路趕去,開到一半路程的時候竟然遇上了晚高峰堵車。
秦逸索性下車朝香楊路跑過去。
當秦逸大汗淋漓地跑到林晚所說的那家川菜館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還是來晚了。
林晚正被球場搭訕的紅球衣和幾個男生圍在墻角,她的背包被丟在不遠處的地上,包里的小物件散落一地。秦逸看見林晚白凈的臉頰有一片紅腫的掌印之后,瞬間怒火攻心。
他三兩步跑過去,給了紅球衣一拳,把林晚從他們之中拉出來緊緊護在身后。
看得出來,紅球衣一行人是剛喝過酒的樣子,被秦逸這么一揍有點發(fā)蒙,隨即揪起秦逸的衣領罵道:“秦逸,你少給我多管閑事!”
秦逸推開他,面色陰沉:“你敢打她?”
紅球衣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突然笑了起來:“秦公子,該反省的人是你吧?”
秦逸被紅球衣搞糊涂了,就在這時他身后的林晚突然說道:“秦逸,你打錯人了……”
在林晚的解釋下,秦逸才知道林晚被弄得如此狼狽竟然是因為他!
林晚在川菜館對面的超市兼職收銀,恰逢師大幾個喜歡秦逸的女生。因為之前林晚和秦逸的事在師大傳得沸沸揚揚,而林晚又不太討喜,早就有些人看不慣她。
而由于秦逸一直以來都是給人三分鐘熱度的印象,加之他已經(jīng)快一個星期沒去上課,眾人都認為他是新鮮感一過要獨善其身了,這下林晚就成了眾矢之的。
在秦逸沒去上課的這一個星期,林晚在課堂上處處受人排擠,走在路上也總有冷嘲熱諷的聲音,今天更是在兼職的時候遇見三個挑釁的女生。
林晚下班時,發(fā)現(xiàn)那三個女生形跡可疑地徘徊在超市門外。她剛想打個電話求助,三個人就朝她走了過來,恰逢秦逸的電話打了進來,她索性向他求助。
她剛匆忙說完一句話,手機就被為首的一個女孩揮落到地上。林晚被打了,周圍竟然沒有人出面幫忙,好在紅球衣他們在川菜館吃飯撞見這一幕,才及時救了林晚。
秦逸從沒想到自己對林晚的生活竟然造成這樣大的影響,他看著她紅腫的臉龐,手幾乎不可抑制地輕輕撫了上去。
還沒等他開口,林晚就別過臉去:“不疼……”
秦逸回過神,又質問紅球衣:“那你們圍著林晚做什么?”
聽到這里,紅球衣不禁又紅了臉:“我表個白不行嗎?”
秦逸用那種“你看看!你看看”的眼神瞥了林晚一眼,自言自語道:“我果然沒有打錯人?!?/p>
五
秦逸送林晚回宿舍樓的時候,還止不住回憶起剛剛的畫面。
紅球衣臨走前跟他說:“秦逸,林晚是個好女孩,你不要辜負她?!?/p>
秦逸被紅球衣這種八十年代的偶像劇臺詞搞得哭笑不得,可他還是給紅球衣吃了一顆定心丸:“用你告訴我!”
紅球衣這才拍拍他的肩膀離去:“秦逸,你記住,我不是輸給了你,我只是輸給了你的臉……”
紅球衣走后,林晚沒有開口跟他說話,只是特安靜地蹲下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東西,一支圓珠筆,一個小記事本,一本六級詞匯,一小袋餅干,還有一個老式非智能機。
他看著林晚撿起手機小心翼翼地按著各種鍵,確保手機還能繼續(xù)使用才舒了一口氣的樣子,怎么看怎么覺得心疼。
他遇見過很多女孩,有的女孩漂亮,有的女孩善良,有的女孩性格好,總之他跟她們相處總是很開心,可是林晚不一樣,林晚不僅能讓他喜,也能讓他痛。
回去的路上,他要幫林晚拿包,林晚說不用,他便開玩笑說:“那我就牽你的手?!?/p>
林晚竟然怔了一下,挺認真地回復:“那你還是拎包好了?!?/p>
秦逸哭笑不得,兩人并排走著,一路無言,卻并沒有尷尬,秦逸甚至覺得之前揮散不去的陰霾都煙消云散了。
到宿舍樓下,秦逸把包遞給林晚,林晚接過說了句“謝謝”就朝樓上走,秦逸突然喊住她:“林晚,你考慮一下。”
林晚回過頭:“什么?”
秦逸又恢復那種玩世不恭的模樣:“和我在一起??!”說完秦逸就先轉身了,背對著林晚揮了揮手。他長長吐了口氣,真丟人啊,他臉紅什么!
六
周五上午第一節(jié)刑法課,林晚走進教室,被眼前的情景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從她進門開始,整個教室就被一種詭譎的靜謐和微妙的氛圍縈繞著,平日里會被學霸們迅速攻占的前三排寶座,竟然出乎意料地只坐了一個人。
她走到第一排正對講臺的位置坐下,利落地拿出厚厚的教材、眼鏡和筆記,渾然無視背后那一道灼熱得令人不安的視線。
萬籟俱靜……突然,后面的人用手指像彈鋼琴似的在她背上點了點:“林晚,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距離太近的緣故,對方溫熱的氣息存在感十足,林晚甚至能想象出他薄而上翹的嘴唇,帶著那種玩世不恭的笑。
她無視他,翻開了那本堪比牛津大詞典的刑法學教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身后的人精準地丟了過去。
秦逸靈敏地躲開,拿起林晚的書,索性坐到她旁邊。
林晚嫌棄地奪過書往一旁挪了挪,秦逸也緊跟著挪了過去,就在林晚揚起手中不比教材薄多少的筆記時,上課鈴響了。
教授進門的時候,也被眼前的場景驚了一下,前三排只坐了兩個人,其他人烏壓壓都坐在后幾排,這簡直是對他教學水平的侮辱啊!教授蠻郁悶的,十分悲愴地看了一眼林晚,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得到了些許安慰,好在他的得意門生林晚還是捧場的!可是林晚旁邊坐的是誰?好吧,他要一視同仁……不能戴有色眼鏡看待學習差的學生。
上課的時候林晚專注地聽案例,做筆記,可余光還是不受控制地捕捉到秦逸正赤裸裸地盯著她看。她壓著聲質問:“秦逸,你鬧夠了沒!”
林晚的聲音細細的、軟軟的,雖然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也聽得秦逸心情格外愉悅。
“沒?!?/p>
林晚氣結,狠狠瞪了秦逸一眼,這一眼卻突然映在了秦逸深邃溫柔的眼眸里,仿佛霎時間被以柔克剛,繳械投降。
“林晚,我沒鬧,我是認真地在追你。”
林晚有那么一瞬的晃神,可是轉瞬即逝,她就恢復了以往的清冷,不再理秦逸。她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那時候她是怎樣拼了命才走出那片陰霾的啊,這些年又是怎樣拼了命隱藏自己的過去,可是在秦逸的眼里,她總覺得自己的心思一眼就能被看穿。如果秦逸揭開她隱藏著的過去,他還會這樣信誓旦旦地說“林晚,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嗎?可是秦逸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步步緊逼,好像料準了她早晚都會敗給他。
而可怕的是,林晚騙不了自己,她確實敗給了秦逸。
忘了什么時候,她的腦海里經(jīng)常會在做題或者上課的時候浮現(xiàn)出秦逸的臉,被女生敵對的時候她的心里卻該死地帶點苦澀的甜蜜,她還會不自覺地發(fā)呆回想起秦逸。
七
林晚望著秦逸認真而執(zhí)著的眼睛,拿著書起身:“秦逸,我配不上你。”
如果時間真的教會給她什么,她想,那大概就是自知之明。
秦逸想過一百種林晚拒絕他的理由,比如傳聞里他花心,又比如他幼稚而頑劣,可唯獨沒想到林晚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樣的拒絕,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你有很多朋友,有好的家境,不管是過去、現(xiàn)在還是未來……而我什么都沒有。你現(xiàn)在喜歡我不過是因為你還不了解我,如果你真的參與到我的生活里來,你就會知道,比起你的那些小瑕疵,我的人生才叫劣跡斑斑。”
關于林晚,秦逸多少有些了解。他知道她拼了命學習,只為每學年都能拿到特等獎學金和國家助學金;她沒時間交朋友,沒課的時候基本都會在校外做兼職;她總是穿那幾件衣服,有的甚至已經(jīng)洗褪了色??墒悄怯帜茉趺礃樱克线M、努力,即便掙扎在食物鏈的最底端,依舊頑強地生活著。秦逸只是沒想到看起來那樣無堅不摧的林晚,歸根結底還是有一顆脆弱而敏感的心。
那之后秦逸倒真的沒再去找林晚,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來上課,可是永遠有人把第一排中間林晚常坐的位置留出來,走在路上偶爾還會有人善意地跟林晚點頭打個招呼……仿佛一夜之間,所有的人都努力向她展現(xiàn)著這個世界的溫暖和美好,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秦逸。
再次見到秦逸是兩個星期之后,那天林晚像往常一樣一早就帶了包餅干去圖書館溫書,等到夜幕降臨準備離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她小時候就很討厭暴雨天,尤其是這樣的雨夜,總讓她覺得前所未有地孤獨。
就像上幼兒園時,每次下雨,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會很早就等在校門外,孩子們被一一認領,而她,永遠是無人認領的那個。
林晚把書塞進包里,緩緩朝大雨里走去。
然后,她看見了秦逸。
明明才幾天沒見,卻好像隔了好久,他站在她對面,穿著寬大的黑色風衣,撐一把黑傘,好像擋住了她整個世界的暴風雨。
“怎么辦?”秦逸的聲音有點嘶啞,“忍了這么久,我還是想見你。”——即便拜托身邊認識的人都替我照顧你,我還是更想親自看著你。
林晚像是恍然回到?jīng)]人來接的幼兒時期,她披著明黃的雨衣站在人來人往的幼兒園門口,卻一直沒等到來接她的人。
她有點鼻酸,突然問了句:“秦逸,你是來接我的嗎?”
秦逸朝她走過來,仿佛自帶圣光。他給她披上一件他自己的衛(wèi)衣外套,特別溫柔地回她:“廢話。”
林晚笑了一下,抱緊胳膊,微低著頭:“我只是有點感動,從來沒有人這么對待過我。”
后來秦逸想,如果那天沒有下雨,又或者林晚帶了傘,他們的故事又會是怎樣的呢?
然而不管怎樣,機緣巧合,他終究是觸到了林晚的軟肋,也為她披上了鎧甲。
八
那天之后秦逸感冒了,但還是堅持每天早起給林晚送早餐,陪林晚上自習,整個人積極得就像明日之星似的。
得知秦逸苦盡甘來,蘇遇特地約他出來,要請他和林晚吃飯。林晚本來不想去,但得知對方是秦逸最好的朋友,還是答應了下來。
命運跟林晚下了好大一盤棋,在她瀕臨崩潰時,會遞給她一根稻草;而在她如履平地時,卻又開始地動山搖。
當林晚見到蘇遇,她就知道,她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
看到林晚的那一刻,蘇遇有點吃驚:“林晚?怎么是你?”
林晚和蘇遇是高中同班同學,就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土,蘇遇和林晚本無交集。那時候林晚的母親還活著,街坊鄰居都防賊一樣防著她們,因為林晚的母親有前科,就是偷竊。
這件事不知怎么在學校流傳開了,慢慢有人開始明里暗里排擠林晚。年少時的詆毀是捅進少女心里最鋒利的刀子,林晚那時候開始變得性情乖張,總是孤身一人。
有一天她走在超市里,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偷東西是什么樣的體驗呢?為什么媽媽會去偷竊?為什么并沒有做任何虧心事的她要受到眾人的敵對和孤立?如果她偷東西……至少不會顯得那么委屈吧?
帶著這種情緒,林晚在超市里逛了很久,終于她第一次試著把一塊巧克力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了兜里。
這種感覺林晚說不好,像是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有了發(fā)泄口,可發(fā)泄過后,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懊惱和煩躁。
終于她還是把巧克力從口袋里拿出來,付了錢。
只是她沒想到,這場景被同班的紀霏霏看到了,此后有關林晚是小偷的事情,就在學校傳開了。
她曾發(fā)誓,無論別人怎樣詆毀,她清者自清,決不自甘墮落。
直到,她偷了蘇遇的戒指。
那天班級里每個人都知道,蘇遇買了一枚鉑金的戒指,所有人都猜,那是要送給紀霏霏的。
紀霏霏是文藝委員,學習好,長得也漂亮,班里很多男生都喜歡她。
蘇遇和紀霏霏在班級同學眼里幾乎是公認的一對。
可是林晚討厭紀霏霏,因為第一個當面喊林晚小偷的人就是她。所以,如果那個戒指是送給紀霏霏的,那她一定不讓任霏霏得償所愿。
剛好那天林晚值日,趁課間操的時候林晚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走了蘇遇放在桌洞里的戒指。她本想把戒指藏在教室的角落里,卻突然撞見蘇遇的妹妹來班級找蘇遇借筆記。
林晚只得慌張地把戒指揣在校服口袋里,等蘇遇的妹妹走后,同學也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
林晚有點忐忑地揣著那個戒指,上課沒多久,后桌的蘇遇就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戒指怎么不見了?”
關于蘇遇戒指不見的這件事,紀霏霏幾乎第一時間就指出了林晚:“林晚是今天的值日生,只有她有機會在大家不在的時候待在教室,更何況……”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晚一眼,并沒有繼續(xù)說,可是人人都知道她想說什么。
更何況林晚根本就是個小偷……
紀霏霏的朋友也跟著提議,語氣陰陽怪氣:“對,林晚,你把書包和口袋翻給我們看看啊,免得被冤枉就不好了?!?/p>
林晚的手指冰涼,她甚至想大不了就被他們發(fā)現(xiàn)好了,大不了就不念書了……就在她絕望著準備把手伸進裝著戒指的口袋時,被一個溫潤的聲音打斷。蘇遇走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膀:“我想起來了,戒指我已經(jīng)送出去了?!?/p>
紀霏霏被驚得說不出話,蘇遇的妹妹明明告訴過她,蘇遇的戒指是買來送她的。紀霏霏不甘地問:“你送給誰了?”
蘇遇淡淡開口:“我送給林晚了?!?/p>
九
此時此刻林晚與秦逸并肩而立,她凝視著坐在座位上俊逸不凡的蘇遇,這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生。他是第一個不顧是非原則,袒護她的人。
可也是這個人,冷漠地對她說:“林晚,你好自為之,我不會喜歡一個小偷。”
在蘇遇面前,林晚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層層剝開的木乃伊,所有腐敗與不堪都無所遁形。
那年因為蘇遇,林晚更加積極努力,只為有朝一日,真的能夠成為足以匹配蘇遇的女生。
可是就在蘇遇生日那天,他和紀霏霏在一起了。
當林晚拿著打工攢錢買的手表去蘇遇家給他送禮物時,卻被他拒之門外。
那天的瓢潑大雨如同當頭棒喝將林晚砸醒,她終于明白,自己是多么不自量力……
之后林晚辦了轉學,跟母親回到老家,可是這短短一年間發(fā)生的事情成了她心中永恒的傷疤。
也是那時候起,她明白,她這種人不能有不該存在的奢求。
可是秦逸還是讓她好了傷疤忘了疼?,F(xiàn)在他什么都知道了,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而來的正義感和道德感會讓他覺得她很不堪吧。
林晚忘了那天自己是怎樣落荒而逃的,只隱約記得秦逸想要追出來,卻被紅燈和過往的車輛死死攔住。
后來林晚就開始躲著秦逸,無論他用什么途徑找她,她都不肯露面。直到刑法期末考,在考場上,秦逸坐在林晚前面。
與林晚想的恰恰相反,知道林晚的過去后,秦逸不僅沒有覺得不堪,反而多出了許多心疼。
考試過了一半,林晚被前面扔過來的紙團砸到了頭。
林晚打開字條:選擇題答案來一份,這些字我都認識,但組合成題我就不認識了。
林晚想了想秦逸興沖沖等答案的樣子,心里滋生出一種不舍,然而只是片刻,她便寫好了字條,起身交卷,路過秦逸旁邊的時候把字條也砸到了他頭上。
林晚出了考場后,秦逸展開字條,上面有選擇題的答案,還有林晚的一句話: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期末考試之后,秦逸才知道林晚申請了香港交流生,就在見到蘇遇之后遞的申請,她各項指標均符合要求,很快便審批了下來。她本不用參加期末考試,但終究是想跟他道個別,以一個看似不像道別的方式。
秦逸狠狠捏著林晚留下的字條,雙眼紅紅的,他覺得心臟像是被那個叫林晚的大騙子給挖空了一般。
原來林晚那句“只能幫你到這里了”竟然是真的。
林晚走的那天,沒有告訴秦逸。后來她生活中所遇種種,也想過要與他分享,但最終,還是拗不過距離在他們之間豎起的巨大關卡,與回憶盤桓在他們之間的屏障。
那年足球場上他的笑臉,林晚記得;那年課堂上他的無賴,林晚記得;那年大雨中他的黑傘,林晚記得;許許多多他已經(jīng)忘記的事情,她都一一記得。她獨自在異鄉(xiāng)漂泊的那幾年,回憶被反復咀嚼得更加清晰,但終究,他們的距離還是越來越遠了。
林晚養(yǎng)了一條很大的金毛,下班的時候她會帶它遛彎,看看一天之中最后的陽光。
林晚曾經(jīng)很想跟秦逸看一場日出,肩并肩散一整天的步,直到有一天再也不敢想了。
編輯/林梔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