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梔藍(lán)
作者有話說:
朵爺說,為了表揚(yáng)我這期的稿子寫得好看,可以讓我打一個廣告!所以,值此《聽說你還回憶我2》上市之際,我在這里稍作宣傳。看過這本書第一部的妹子應(yīng)該知道,它寫的是我暗戀一個男生十九年,卻沒告訴他的事。(沒錯,就是我?。┒谶@十九年里,我們有整整五年幾乎喪失所有聯(lián)絡(luò)。這五年里我經(jīng)歷了許多,感情與生活,我赤誠地將它們記錄在了這本書的第二部里,希望我的小半生,會讓你想到一段自己的青春。
有些時候,醒來是一回事。轉(zhuǎn)身,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晚上八點(diǎn),顧青青在宿舍洗完臉,抱著熱水袋鉆到被子里。冬天的晚上一天比一天溫度低,她對著被窩里的手機(jī)屏幕呵出一口氣,水霧瞬間氤氳。
手機(jī)剛巧這時候振動了一下,是一條新消息。
她點(diǎn)開來看,發(fā)現(xiàn)是阿周發(fā)來的:“怎么樣?有消息了嗎?”
阿周是溫明的好哥們兒,為了爭取到這位同盟戰(zhàn)線的友人充當(dāng)軍師,讓對方有事沒事可以幫她盯個梢,她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她不但犧牲了每天的飯后甜點(diǎn),還雙手奉上了每天新鮮出爐的課堂作業(yè)。
“暫時還沒有。”顧青青在對話框里輸入這一句,正準(zhǔn)備按“發(fā)送”,就看到屏幕頂端提示出了另一條新消息的內(nèi)容。
她模模糊糊掃到其中一句:“我現(xiàn)在正在吃飯……”
盡管如此,她還是立刻中斷了手里準(zhǔn)備發(fā)給阿周的信息,趕忙切換出去看具體內(nèi)容,畢竟,那可是溫明回復(fù)過來的。
“不好意思現(xiàn)在才回你?!笨吹竭@句時顧青青還松了口氣,緊接著眼光卻落到下面一行,“剛才的話,我開玩笑的?!?/p>
顧青青下意識地迅速回過去:“???”
“那是一個游戲?!睖孛髡f。
一個游戲???顧青青失神地想。
就在一個半小時以前,她看到溫明朋友圈更新的一條狀態(tài),內(nèi)容是:“我發(fā)現(xiàn)我的心里新入住了一個人?!?/p>
她一下子整顆心變得失落,可又忍不住在下面裝作若無其事地評論:“誰?我認(rèn)識嗎?”
接著她便捧著手機(jī),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地等待著對方的消息。
沒想到不到三十秒,溫明便給她發(fā)了一條語音消息。她點(diǎn)開來聽,他熟悉的好聽的聲音就這樣傳入耳郭:“那個人就是你??!”
她愣了一下,差一點(diǎn)驚喜到飆淚。
她實(shí)在按捺不住自己欣喜與不安交織的心情,便給她一直以來的軍師阿周發(fā)去了短信,簡單說明了情況,求對方幫忙分析。
如果說按照以往的套路,阿周應(yīng)該會恭喜她才對吧。可這一次,奇怪的是,阿周回復(fù)道:“真的嗎?”之后他便好久都沒有回音。
直到,她再次收到溫明發(fā)來的最后一條消息,他對她說:“那是一個游戲?!?/p>
顧青青眼眶一熱,一時沒有忍住,一滴眼淚涌出,滾燙的淚水滴在手機(jī)屏幕上。她用盡力氣,說服自己也沒有多慘嘛,給軍師回復(fù)說:“我好像搞錯了,他玩游戲輸了?!?/p>
發(fā)完這條,她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
十五秒后,手機(jī)響起,是一張來自阿周的微信消息截圖。
畫面上刺目的幾行字,對話來自一個討論組里,而消息顯示的發(fā)送時間是十分鐘前。
溫明:“怎么辦,我要不要跟她說實(shí)話?”
溫明和軍師阿周共同的朋友:“告訴她啊,讓她知道她永遠(yuǎn)都沒有可能?!?/p>
她捂著臉,再也忍不住地把頭狠狠蒙進(jìn)被子里,失控地放聲大哭。
顧青青剛?cè)雽W(xué)那年深秋,某周一,被老師安排主持升旗儀式。
她的全部行程規(guī)劃,就是在升旗儀式之后,站在主席臺上,當(dāng)著全校師生的面,鏗鏘有力地念完一個不足六百字的稿子。
在上臺之前,顧青青準(zhǔn)備了快半個月,稿子背到爛熟,轉(zhuǎn)折的抑揚(yáng)頓挫都練習(xí)得保不出錯。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因?yàn)樘^緊張,前一天晚上她竟然失眠了。
不但失眠,她還因此而受了風(fēng)寒,頭痛得昏昏沉沉。上臺前,她整個人狀態(tài)都特別差,但又倔強(qiáng)地不愿意浪費(fèi)自己的心血。
偏偏那天的風(fēng)有點(diǎn)猛,她稿子念到一半,便被吹得鼻涕在鼻腔里打轉(zhuǎn),她為了演講效果,也不敢吸鼻子,生怕麥克風(fēng)里傳入的聲音有什么不對,一直忍到差幾句就要結(jié)束,但最后還是沒忍住。
那一刻,顧青青覺得自己簡直要糗翻了。
她伸手尷尬地遮了遮鼻子,語速加快地念完最后兩句,趕緊轉(zhuǎn)身下臺。但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心虛,還是臺下站在前排的同學(xué)真的看出了她的異樣,反正她感覺自己特別丟臉地拼了命往班級跑,一直到終于先于所有人回到教室,落了座,拿紙巾把自己收拾妥當(dāng),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緊接著同學(xué)們陸陸續(xù)續(xù)回到教室,她隱約看到有人在談笑風(fēng)生,也不知道她怎么會那么玻璃心,就總覺得大家是在笑自己。她鼻子一酸,果不其然,聽到身旁男同學(xué)不知輕重地沖她別有深意地吹口哨。
那時候所有新生都才入學(xué)不到兩月,顧青青本來也內(nèi)向,還沒來得及交到什么知心閨密,此時被這樣措手不及地一擊,差點(diǎn)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哭鼻子。
“你這么脆弱,只會讓更多人等著看你的笑話?!辈恢朗裁磿r候,有人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這樣一句。
顧青青整個人登時呆住,連頭都不敢偏,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像幻燈片一樣反復(fù)重播,終于給她注入了一絲勇氣。
她裝成若無其事地打開書本,在心里一下一下地讀秒,一直堅(jiān)持到響起上課鈴聲。
這時,她才來得及轉(zhuǎn)身去看剛才那位善意的“援助之手”,卻只看到一個轉(zhuǎn)身落座的背影。
她一眼認(rèn)出他來,修得短短的平頭,眼神銳利得像一道光,看起來很有魄力,是經(jīng)常在班會上出盡風(fēng)頭的溫明。
顧青青望著幾組之外他挺拔的身影,心不自覺地漏跳了兩拍。她想跟他親口說一聲“謝謝”,但始終找不到開口的契機(jī),最后,還是只得將它暫時埋藏在心里。
有些秘密掩飾得久了,藏得深了,就像被根植在土壤之中,也不知道在哪一天,竟不知不覺開出了花來。
反正,顧青青在那之后就總會不自覺地偷偷觀察著溫明。
他每天早上七點(diǎn)十分到校,上早自習(xí)之后才吃早餐,平常都在食堂二號窗口打飯,要得最多的菜也總是那么兩三樣。他放學(xué)之后總會隔十五分鐘才出校門,每逢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會去籃球場,回家坐18路車,偶爾和阿周同行。
漸漸地,這些她都了如指掌,對他的喜好幾乎倒背如流。
顧青青抱著練習(xí)冊第不曉得多少次經(jīng)過溫明的座位旁邊,卻不敢找他搭訕哪怕一句話。在她連問一道數(shù)學(xué)題的勇氣都提不起時,是阿周出其不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就對我們老大這么感興趣?”阿周的表情看起來頗有幾分戲謔。
顧青青感覺整個人被看穿了一般,緊張得連忙遮遮掩掩:“哪有,我才沒有?!?/p>
說著,她還不自覺地把懷里的本子攬得更緊。
“那算了,本來我也覺得自己有點(diǎn)濫好心,竟然還想幫幫你。”阿周做了個“隨便你”的鬼臉,故作瀟灑地扭過頭去,實(shí)際偷偷觀察顧青青的反應(yīng)。
果不其然,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像是拽住救命稻草般:“我聽你的!”
在阿周半威脅的盤問下,顧青青只好無奈地把自己的小心思和盤托出,并再三叮囑他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要說隱瞞,也就唯有演講那次的事,令她實(shí)在無法啟齒。
要是她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眼前這個猖狂的家伙笑死吧。
“放心啦,你以為男生都像你們女生一樣大嘴巴哦?”阿周甩了甩額前那幾根卷毛劉海。
“所以你有辦法了?”顧青青激動得不自覺捏緊了他的手肘,“你打算怎么做?”
沒想到阿周竟然毫不客氣地伸出一根手指,避嫌地戳了戳她。顧青青連忙條件反射地把手縮了回來:“所……所以呢?”
“如果你要幫我們老大帶早飯的話,那也順便幫我?guī)б环荨!卑⒅苈柫寺柤纭?/p>
顧青青這才覺得自己簡直是上了賊船!
要知道她每天的零花錢才多少,怎么可能夠買他們兩個大男生的早飯?“那我自己豈不是要餓肚子?”
“這么可憐啊……”阿周又露出那副欠揍的表情,半天才吐出三個字,“隨便你?!?/p>
“不過你為什么喊他老大?”顧青青試著轉(zhuǎn)移話題,妄圖從別的方面掘地三尺尋找出路,“聽起來像黑社會,你們男生都這么不正經(jīng)?”
阿周被噎了一下,自然也不會讓顧青青好過:“帶早飯是第一步,表達(dá)你的溫柔體貼??!如果你不害怕自己送會被老大發(fā)現(xiàn)的話,大可以不用帶我那份?!?/p>
女生好像都有一個軟肋,就是因?yàn)楹π?,所以想要接近真正想接近的人時總不得章法,只好跟他身邊的人借力。
顧青青和阿周混熟以后,才覺得其實(shí)他挺夠哥們兒義氣的。
他答應(yīng)幫她送早飯之后,就從來都沒有出賣過她的身份;抄完她給他的作業(yè),還會把自己的也拿給溫明“借閱”。
不過溫明似乎并不需要阿周的好心,而是他身邊圍繞著一堆愿意主動幫他寫作業(yè)的女生,這是顧青青后來才遲鈍地發(fā)現(xiàn)的。
“我今天聽同學(xué)說,我們班有女生跟溫明告白了哦。”顧青青體育課的時候跑去找阿周,他正在玩單杠,整個人倒掛著聽她說話。
“是嗎?誰???”因?yàn)樽藙萏厥?,阿周的表情都顯得有些猙獰。
“不知道,她不肯告訴我名字?!鳖櫱嗲嗑趩实卮瓜骂^,“看來你也不知道。不過,仔細(xì)想一想,知道了也沒什么用?!?/p>
“你這個女生真是分不清重點(diǎn),反正溫明又不會答應(yīng),這么緊張干嗎?”阿周說著,腹部用力,雙手握在杠上。
“什么意思?”顧青青不明所以,“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不會答應(yīng)?”
阿周忽然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她:“因?yàn)椤矚g的是那個每天都給他送早飯的笨蛋?!?/p>
“???”顧青青愣住了,還沒來得及消化他說的話,“你的意思……你是說……”
“笨蛋!說你笨你真的很笨?!卑⒅苡昧ι焓峙牧艘幌滤念^,“逗你的?!?/p>
“哦。”
“生氣了?”
“你這樣騙人一點(diǎn)也不好笑!”顧青青說完,自己倒先尷尬得不知道該有什么反應(yīng),索性扭頭就走。
路過操場,她遠(yuǎn)遠(yuǎn)看到溫明在和隊(duì)友踢球,四周圍著一圈啦啦隊(duì),有女生在尖叫,有男生在沖那些表現(xiàn)夸張的女生吹口哨。
她從來都不是那其中之一。
所以,大概她真的沒有辦法,也沒有機(jī)會被他看到吧。
回到寢室,顧青青給阿周發(fā)了條短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跟你發(fā)脾氣的。”
她捧著手機(jī)發(fā)了一會兒呆,沒幾分鐘,阿周的消息就彈了出來:“對不起有用?怎么補(bǔ)償我?”
她隔著屏幕,都好像看到了阿周沒心沒肺笑得一臉得意。
可她像是被人在眼皮上輕輕扎了一下,覺得眼眶一陣脹痛。
就是在那個晚上,她閑來無事地刷新朋友圈,看到溫明的一條內(nèi)容更新。她從沒想過那是個游戲,卻輕輕松松對號入座了白天同學(xué)口中所說的那個女生。
她感覺心像是被揪在了一起,也沒有精力再去管怎么補(bǔ)償阿周。
那還是她悄悄從阿周那里成功加到溫明的朋友圈以后,第一次給他評論:“誰?我認(rèn)識嗎?”
她其實(shí)壓根不確定溫明是不是記得她的名字,搞不好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呢,只不過是隨手點(diǎn)的“接受”,就讓她通過了驗(yàn)證,躺在他的好友名單里。
反正她曾發(fā)過的所有狀態(tài),長的,短的,無聊的,有趣的,他也一次沒回過。
顧青青甚至一度胡思亂想地懷疑自己被溫明單方面屏蔽。
但這一次,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溫明竟然會發(fā)那條語音消息給她。
他對她溫柔地說:“那個人就是你啊!”
聽筒那邊失去聲音,她卻被這一句話搞得欣喜若狂,激動地跟阿周匯報(bào)戰(zhàn)況。可這次阿周沒有幫她分析,也沒有替她出主意。
事實(shí)證明,很多時候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一廂情愿地忽略掉事件違背常理的一面,而是把它刻意朝好的方面猜想。
顧青青的一廂情愿表現(xiàn)為,她覺得溫明說的話一定就是真的,哪怕心里清楚這個可能性是那樣微乎其微。
直到真相被戳破的那一刻,她還沉浸在夢里不愿意醒,她找到阿周的時候,多希望他能騙騙她,告訴她后面那句“游戲”才是假話。
可任她怎么樣都想不到,阿周發(fā)給她的消息,竟然不是安慰,而是一張令她更心痛的對話截圖。
“他早就知道我喜歡他了嗎?”顧青青哭夠以后,把事情思前想后,還是覺得哪里不對。
阿周的頭像旁邊顯示著數(shù)字“1”,是未讀消息:“不然呢?”
“……”
“從你每天圍著他轉(zhuǎn),跟著他出入學(xué)校每個地方,除了男廁所你沒有去過,大概連他家住哪里你都摸清楚了吧?!卑⒅苷f,“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又怎么會不知道?”
原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要假裝不知道。
在阿周言簡意賅的總結(jié)里,顧青青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好笑。她的努力被所有人看到,但原來她也只不過是別人口中“對溫明告白”的那些女生其中一員而已,并沒有什么特別,一點(diǎn)點(diǎn)特別的地方也不會有。
可是阿周為什么之前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偏偏在這個晚上,兇狠地戳破她全部的夢。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你還騙我,騙我他會喜歡我,還讓我每天買早飯給你們,讓我自己餓肚子!”顧青青邊哭邊噼里啪啦地打字,“我竟然還一直把你當(dāng)朋友!”
她打完這些字,按下發(fā)送,然后退出微信,把手機(jī)靜音丟到被子里,把臉也埋進(jìn)被子里。
好像只有這樣,她的悲傷才可以緩解,痛才會少一些。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寢室門被拍得砰砰響。
阿周兇巴巴的聲音從門縫里傳來:“開門??!裝什么睡!開不開?不開我要撞門了!”
顧青青聽到“撞門”兩個字,連滾帶爬地沖到門口,“咻”的一下擰開了門鎖,眼前果然有一個高她一頭的巨大身影跌了進(jìn)來。
阿周半天才站穩(wěn),丟給她一個巨大的禮包,足足有半人高:“給你的!”
“這里面是什么?”顧青青狐疑地拆開封條,忍不住驚呼,“天??!這么多!”
全部都是好吃的,她愛吃的各種零食,便宜到五毛錢一袋的咪咪蝦條,貴到十幾塊一包的進(jìn)口小零食。
“你怎么會存這么多好吃的?”她簡直不敢相信,就在剛才那么十多分鐘的時間里,他難道是去搶劫零食店了嗎?
“都是從你的債主那里順來的啦,你以為我發(fā)橫財(cái),我哪有錢給你買這些?!卑⒅茏隽藗€不可一世的表情,“怎么?不要算了!”
債主?顧青青愣了一下,很快猜到,難道是……
“你以為溫明會記得你每天帶早飯給他,可是他收到的零食袋吃都吃不完,他自己又對零食不感冒,全部丟在寢室床頭柜?!卑⒅苷f著,故意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不過這一點(diǎn)他最小氣,也不舍得分給我們造福大家?!?/p>
他只是不想糟踐她們的心意吧,顧青青想。
她忍不住沖阿周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偷!”
“我給他留了字條!這些……”他指了指袋子里眼花繚亂的零食,“都是他欠你的?!?/p>
顧青青一愣,又沒忍住,鼻子立馬發(fā)酸。
阿周湊過來跟她做鬼臉:“想哭就哭,這里又沒有別人?!?/p>
“哭就哭,怕你嗎?”她猛地吸了吸鼻子,不顧形象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模模糊糊間,她感覺有人輕輕地抱住了自己,揉揉她的頭發(fā),拍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那樣,動作輕柔而溫暖。
再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對方去扯紙巾,幫她擦了擦眼角,還有臉頰上臟兮兮的鼻涕和淚水。
這時寢室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同宿舍的女生一聲驚呼劃破寧靜:“顧青青!你們兩個怎么會在一起?”
“……”阿周做了個“噓”的手勢。
“沒有?!鳖櫱嗲辔宋亲?,“阿周,你先回去吧。”
說完,她推搡著示意他趕緊出門。
冰涼的晚風(fēng)里,她站在走廊上,看著他一步三回頭地下樓,有那么一刻,她好想問問老天爺,為什么對她噓寒問暖的,可以給她肩膀依偎的,不是那個她最想見的人?
阿周走到樓下,路燈暖黃色的光打在他頭頂,他沖她招招手:“快進(jìn)去!看什么看!看我?guī)泦???/p>
她笑起來,伸手胡亂地抹了把眼淚:“好啦,晚安!”
所有人都說,顧青青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忽然就不再每天抱著本子像個跟屁蟲般追著溫明跑,其實(shí)是在本子上記溫明的喜好。
顧青青聯(lián)系了阿周,把溫明的喜好集結(jié)成冊,裝訂成一個一個的小本子,通過阿周的人脈聯(lián)系售賣。
“二十塊一份啊,價值不菲!”阿周饒有興味地研究著那些“速成手冊”,“我總覺得我現(xiàn)在在幫你發(fā)橫財(cái),很不道德。而且,還背叛了我們老大!”
“沒辦法啊,這些是你欠我的?!鳖櫱嗲囝^也不抬地清點(diǎn)著冊數(shù),“不然你只好看我繼續(xù)泥足深陷!”
“是不是把這些都兜售一空,你就可以回頭是岸了?”阿周好像一下子認(rèn)真起來了。
到底和他混得這么熟了,她已經(jīng)可以迅速拆穿他的詭計(jì):“你要干嗎?”
“這些我全都要了!”
“土豪!”顧青青配合地做出崇拜的花癡臉,“錢呢?”
“要錢呢,就沒有?!卑⒅馨杨^別到一邊,“但我可以用苦力交換!”
“我不要。”
“你試試嘛,要不然我的午飯分你一半?”
“我不要??!我能讓你做什么苦力?”顧青青明顯不買賬。
阿周循循善誘:“幫你打水!你看,現(xiàn)在馬上就要冬天了,晚上那么冷,你一個人來來回回地提熱水……”
這么一想,她也覺得有點(diǎn)道理:“那好吧!”
失去了這些小冊子,顧青青好像真的開朗了不少。再加上每天又有阿周這個活寶逗她開心,只不過,她沒有想到一周后的年級英語競賽上,A班僅有的兩個名額,竟然被指明留給了她和溫明。
按照英語老師的要求,他們必須配合完成一段演講。
時光似乎一下子倒流,回到了好久之前的那個早上。
她原本一口流利的英文,卻在面對溫明時,變得笨拙不堪,連連說錯。她的記性好像也一下子變差了,總是把他的臺詞誤記成自己。
顧青青尷尬得不停說著“對不起”,溫明的態(tài)度卻是冷冷的,好像和她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刻意避嫌一樣。
她忽然間回想起了當(dāng)初那句他朋友發(fā)給他的話:“告訴她啊,讓她知道她永遠(yuǎn)都沒有可能?!?/p>
她一個沒忍住,鼻子一酸,發(fā)音瞬間出了戲。
溫明皺了皺眉:“你怎么回事?”
她愣住了,記憶中那個曾為她打抱不平的少年,此刻竟然會因?yàn)樗啪殨r的小差錯而對她聲討,難道就只是因?yàn)樗F(xiàn)在是他眼中和其他追求者一樣,讓他避之不及的存在嗎?
所以,他才會對她反感,甚至討厭?
原來對一個人最大的打擊,不是拒絕她的心意,而是明明曾經(jīng)對她溫柔關(guān)心,后來,卻對她疏遠(yuǎn)置之不理。
漠視才是最讓人無法承受的。
這時,阿周卻不知道從哪里躥了出來,好像原本就是為了來給她打圓場而存在的。他快步過來和溫明勾肩搭背地說:“別兇女生嘛?!?/p>
話還沒說完,顧青青就聽到溫明說:“你是不是對她有興趣?有興趣就去追……”
阿周突然一下子冷了臉,顧青青記憶里好像沒有從沒見過他這個反應(yīng)。他用力推了溫明一把:“你閉嘴!”
此刻尷尬的本應(yīng)是她,溫明卻莫名發(fā)了火,伸手拂開阿周的阻撓:“神經(jīng)病,排不下去就不要排好了,我事情還多得很。”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掉了,留下阿周和顧青青兩人面面相覷。
“你干嗎?”阿周試探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說話?”
顧青青半晌都沒反應(yīng)。
任憑阿周在她面前做鬼臉也好,擊掌也好,裝可憐也好,她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直到他認(rèn)命地垂下手臂,忽然地,聽到她聲如蚊蚋地問他:“溫明……他該不會是以為你……對我……所以才對我這么冷漠?”
“你……”阿周張了張口,已經(jīng)到嘴邊的那句“你沒事吧”最終還是被生生咽了回去。他無力地看向她滿是求證的臉,不知道怎么,心里說不出地難受。
以往這種時候,總是他在安慰她。
但這一次,他竟然緘默到啞口無言。
直到顧青青在一旁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你怎么不說話了?”
“你就那么不愿意面對事實(shí)?”阿周說這句話的時候低著頭,眼光一直落在木地板上。
“什么?”
“放棄他,有那么難嗎?”
“你不懂!”顧青青忽然大喊,“他以前根本不是這樣!他以前關(guān)心我,幫過我,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鼓勵過我!”
阿周冷靜地聽她說完,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嗎?”
以阿周對溫明的了解,他從來都是冰山男神,什么時候聽說他跌入凡間和哪個女生有過什么私交?何況,那個人還是他跟兄弟提起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顧青青!
“當(dāng)然!那次升國旗,我被派代表班級去演講,我那天……”她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反正,就是他鼓勵過我!”
阿周臉上的表情一陣紅一陣白,然后猛然轉(zhuǎn)身跑出了階梯教室,只留下一句擲地有聲的話:“你們女生還真是蠢!”
顧青青愣了一下,好像腦海中的某一幀畫面,被阿周離開的背影狠狠鑿開。
她醒了,回想起了熟悉的細(xì)節(jié)、聲音,還有那個相同的背影。
那天演講結(jié)束,在她耳邊溫柔提醒的聲音,和她扭頭去看時落座的背影,根本不屬于同一個人。
說話的是阿周,幫助她擺脫困窘的也是阿周??伤?yàn)橐婚_始在意的就只有溫明,所以才會在那次事情發(fā)生的時候,回頭下意識眼光落向溫明的座位。
她忽略了他和阿周的位子分明是一左一右,他們兩個都剛好以差不多的姿勢落座。
畫面似乎被生硬地切割成兩半,她選擇性記住了其中一半,另一半被畫布遮住,成了突兀的白紙。
如果不是剛才阿周憤然轉(zhuǎn)身走掉,還有他生氣地說她蠢,她大概還一直沉浸在自己編造的夢里。
她拿起一旁的手機(jī),小心地?fù)芡税⒅艿碾娫挘骸澳阋呀?jīng)走了嗎?”
“還……有什么事?”他無可奈何沖她喊話的聲音,在空曠的場地里顯得格外清晰。她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他分明還在附近,淚水頃刻間模糊了她的眼睛。
顧青青吸了吸鼻子,好想脫口而出問一問他:你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
她想說:遇到你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如果遇到男神的話,劇情一定要像小說一般轟轟烈烈。所以雖然和溫明從頭到尾什么也沒發(fā)生,我卻在心里編出了一部八十多集的偶像劇。但遇見你以后,我才從你眼里看到了很笨的,卻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成長的自己。
“沒事,我是想說,你先走吧,不用擔(dān)心我了。”
有些時候,醒來是一回事,轉(zhuǎn)身,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阿周這次是真的走了,而她,在聽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時,不由自主捂住了嘴,用力忍住,不讓自己發(fā)出啜泣的聲音。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地知道,過了今天,她面對他時大概就要刻意裝傻,再不著痕跡地與他保持距離吧。
直到有一天,她真的把執(zhí)念放下。
直到有一天,他們畢業(yè),她想起那年總在她面前笑得沒心沒肺的那個有酒窩的男生。
他啊,真是和她一樣傻。
責(zé)編/女王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