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我在北大讀三年級。一天,系領導交給我一個任務,幫助一位名叫姜錫柱的朝鮮留學生學英語。此后,我就與姜錫柱住一屋。白天我們分開吃飯、上課,晚上我輔導他一小時英語。因為性情相投,我們成了好朋友,學校組織活動,我都拉著他一起參加。這種關系一直保持到我畢業(yè)。他對我的英語輔導表示感謝,我開玩笑地說:“如果你英語發(fā)音有山東味兒,那全是我的責任。”
那個年代紀律嚴格,他留學回國后,我們不再聯(lián)系。但我們都曾表示,畢業(yè)后要為加深中朝傳統(tǒng)友誼努力工作。若干年后,姜錫柱擔任朝鮮第一副外相,內閣副總理。無巧不成書,我們都成為各自國家的高級外交官,在為推進中朝友誼出力。我們的同學關系從一個側面體現(xiàn)出兩國領導人和革命先烈締造出的中朝友誼。
2001年11月,我率外交部代表團訪朝,終于見到幾十年前的室友姜錫柱。我們都異常高興,并分別代表各自政府簽署《中朝邊境口岸及其管理制度協(xié)定》。
2004年3月24日,我作為外長正式訪問朝鮮。朝鮮同志告訴我,領導(指姜錫柱)指示,專門安排代表團住國賓館。他還特意關照部下,給我安排住得好一些,特別是把床頭燈弄得亮一點兒,因為他知道我睡前愛看書。他還特別指示,把燈的開關弄成拉線式的。他說我在北大上學時,愛用腳趾拉線關燈。是否真是那樣,我自己倒是記不得了。
姜錫柱見到我后,顯得非常高興。
我問他英語怎么樣了。他說:“太忙了,快忘光了,只記得一些單詞,比如apple(蘋果)等,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我開玩笑地說:“那都是我的過錯,當時對你幫助不夠?!?/p>
姜錫柱說:“我已經有了第三代,當了外公?!?/p>
我說:“我永遠應該向你學習,無論思想覺悟還是其他方面,你都比我進步快,我現(xiàn)在還沒有第三代?!?/p>
閑話一過,馬上轉入正題。我們就雙邊關系進行了深入交流。朝核問題自然是我們交換意見的一個議題。姜錫柱說:“中朝關系就是唇亡齒寒的關系,我們是唇,你們是齒……”
我懇切地說:“我們兩國是好朋友、好鄰居,我們倆是好同學、好室友?!?/p>
他點頭。
晚上,姜錫柱設晚宴歡迎中方代表團。
他先講了一段話:“我代表金總書記敬老同學———中國外長李肇星和其他中國客人一杯,并借此機會向老同學提點意見。40年前,我和李外長在北京大學同屋,不好意思說,有時還擠一個被窩。李外長也是我的英語輔導員。李外長學習很刻苦,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看書,直到北大規(guī)定的熄燈時間的最后一刻。而常常到這最后一刻,老同學也偷懶,不愿意起身到門前拉燈繩關燈,竟把燈繩拴到自己的腳趾上,用腳關燈。但關燈入睡后,燈繩還經常拴在他的腳上。李外長翻身或伸腳時,燈就時亮時滅,影響了我的睡眠。我的老同學睡得香,學得好;而我學得不如預期好,可能與此有關。大家看,今天我的老同學是外長,我還是副外相?!?/p>
姜錫柱的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在致辭時說:“老同學所言屬實,我深表歉意。但老同學夜里打呼嚕的水平也很高,一個呼??梢猿掷m(xù)幾十秒,且大呼嚕中有小呼嚕。我之所以能忍受,主要是出于要學習友好鄰國呼嚕的考慮?!?/p>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