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路

一

提問：“橡皮膏有什么用途？”

回答：“把紗布固定在皮膚上不掉下來，還有……想不出來了?！?/p>

坐在觀眾席上的項寧寧跳起來。他舉手：“橡皮膏還可以補衣服，補鞋，貼鉛筆盒，粘玻璃縫。把名字寫在橡皮膏上，貼在箱子上不會和別人的混淆。橡皮膏還可以治風(fēng)濕和跌打損傷，活血化瘀，鎮(zhèn)痛消腫，治皮炎……”

全場哄一下笑起來。

這是電視臺舉辦的一場智力競賽，目的是讓觀眾增長見識，開闊思路。

因為項寧寧還要接著說，節(jié)目主持人舉起一只手：“好啦！好啦！你先坐下！”

項寧寧不情愿地坐下來。

“給他們學(xué)校加十分！”

不笑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朝項寧寧射去。項寧寧好不得意。

提問：“橡皮膏是什么顏色的？”

回答：“白色的……”

項寧寧再次舉手：“醫(yī)用橡皮膏一般是白色的，可是電工用的橡皮膏是黑色的，包裝和密封用的橡皮膏是咖啡色的。還有一種透明橡皮膏?！?/p>

“再加十分！”

全場掌聲雷動。攝像機(jī)在項寧寧身上停了半分鐘，項寧寧的大耳朵在水銀燈下都透明了。

提問：“橡皮膏和橡皮有什么關(guān)系？”

回答：“……”

大家的目光又一次轉(zhuǎn)向項寧寧。不用他舉手，主持人主動發(fā)問：“這位同學(xué)再說說！”

項寧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思路敏捷、心情舒暢過。他從座位上慢慢站起來，朝大家笑笑：“就像我們用的橡皮和動物園的大象沒有關(guān)系一樣，橡皮膏和橡皮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它的主要成分是布和氧化鋅……”

全場的人都驚呆了。主持人仔細(xì)地打量著項寧寧，好半天才說：“這位同學(xué)怎么沒有參加正式比賽？”

全場人的目光又像探照燈一樣，唰一下射到項寧寧的老師身上。這位老師好糊涂啊！怎么埋沒了這樣一個天才！

老師不住地點頭，臉漲得通紅，汗都快流下來了。他也很奇怪，項寧寧今天怎么會這樣英雄，這樣出眾？

其實這沒什么奇怪的。每個人都有他十分熟悉的事情。項寧寧從小就幾乎天天和橡皮膏打交道。不過老師沒注意罷了。

項寧寧生下來就長了一副扇風(fēng)耳。奶奶說：“喲！耳朵扇風(fēng)，賣地的祖宗！”意思是說這樣的耳朵是要敗家的。媽媽也不高興，一個好端端的男孩子長了這樣的耳朵，多影響美觀?。『髞聿恢钦l出了主意，用橡皮膏將小寧寧的耳朵貼在腦殼上，說這樣長著長著就好啦！耳朵就不扇風(fēng)啦……所以，項寧寧從小就和橡皮膏打交道——撕耳朵上那讓他不舒服的橡皮膏，玩裝有橡皮膏的小紙盒。那盒子上寫著的“氧化鋅橡皮膏”，怕是他接觸到的最早的文字。

當(dāng)然，耳朵的模樣和大小主要與遺傳基因有關(guān)系。項寧寧的扇風(fēng)耳仍然照著自己的意愿長下去。

長大了，項寧寧又和橡皮膏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鞋的前面有洞，他在洞里洞外各貼一塊橡皮膏，居然還能穿一陣子。褲子劃破口子也貼上橡皮膏，用藍(lán)墨水涂一涂……時間久了，不論發(fā)生什么，他首先就會想起橡皮膏。

二

世界上往往有這樣的事：一個人有了好名聲之后，他的優(yōu)點就被放大，缺點就被縮小，甚至被人當(dāng)成優(yōu)點來講。項寧寧在競賽上出奇制勝之后，老師和全班同學(xué)都對他刮目相看，尊敬而又神秘地叫他“橡皮膏大王”。

如果項寧寧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大家會說，項寧寧聰明過人，是不愿意考好，否則，準(zhǔn)是一百分！

項寧寧趾高氣揚，甚至欺辱別人，大家又說：“人沒有自信心還行嗎？這就是男子漢的性格……”

好啦！沒出兩個月，項寧寧整個變了一個人。遲到，曠課，學(xué)習(xí)越來越差，喜歡欺侮人嘲弄人，自以為是個天才。

他的口頭語是：“嘿！我不干就是了，要干比誰都強(qiáng)。”這話他自己信，別人也信。原來同學(xué)們常常笑話他的大耳朵，而現(xiàn)在，大耳朵卻為他平添了幾分神氣。

又過了兩個月，老師覺得不對頭了。天才也要培養(yǎng)嘛！再好的樹苗也要施肥、澆水和剪枝。

“項寧寧，學(xué)習(xí)可要努力呀！”

“討厭！”

“項寧寧，不要總欺侮人哪！”

“討厭！”

“項寧寧……”別人剛剛開口。

“討厭！”

大家不愿意再和他玩了。老師也不再表揚他了。項寧寧表示出了極大的氣憤。

他每天橡皮膏的消耗量越來越大。褲子破了，不補，用橡皮膏貼。鞋子破了，不換，用橡皮膏貼。甚至成績冊上的壞成績，他也用橡皮膏貼起來。這樣才顯得有氣派，是天才，蠻瀟灑的，橡皮膏大王嘛！

三

有一天，項寧寧曠課去買橡皮膏，他最不愛上數(shù)學(xué)課。

售貨員是個他從沒見過的胖胖的小老頭兒，禿頂，有一張討人喜歡的圓臉。

胖老頭兒從柜臺里拿出一盒橡皮膏：“最新產(chǎn)品——神仙牌橡皮膏，透明的，什么都能粘?！?/p>

老頭兒壓低了聲音說：“誰要是說你討厭，貼上他的嘴巴，馬上見效……”

項寧寧高高興興地回到學(xué)校。一進(jìn)校門，就迎面碰上了老師，項寧寧剛想低頭溜過去，老師叫住了他。

“你不要以為光知道什么橡皮膏就可以不學(xué)習(xí)了！”老師怒不可遏地說。

項寧寧生氣了，他拿出橡皮膏，撕下一張，啪的一聲，橡皮膏飛到了老師的嘴上。

項寧寧嚇了一跳。等他抬頭一看，老師的嘴上卻不見什么橡皮膏。奇怪！

正當(dāng)項寧寧又驚又怕的時候，只見老師笑瞇瞇地對他說：“喲！你干嗎還來上學(xué)呢？其實這么容易的數(shù)學(xué)你根本不用學(xué)。快回家休息吧！”

項寧寧開心地笑起來，那橡皮膏太神了。

沒過幾天，項寧寧又給他的爸爸、媽媽，還有那些經(jīng)常批評他的老師和同學(xué)貼上了透明橡皮膏。一切全都變了。就在項寧寧十分得意的時候，卻發(fā)生了一件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有一天，老師帶著全班同學(xué)到河邊玩。

項寧寧根本不會游泳，可他是橡皮膏大王，他吹牛：“我要是下去，準(zhǔn)比魚游得還快！”

老師說：“同學(xué)們，項寧寧游泳游得可好啦！我們大家歡迎他為我們表演一下！”

“好哇！”同學(xué)們熱烈鼓掌歡迎。

項寧寧知道自己不會游泳，可又不愿承認(rèn)。于是，他撲通一聲跳下水。

到了水里，情況可就不一樣了。他喝了兩口水之后，身子一個勁地往下沉。項寧寧舉手亂抓。

情況十分危急。他想說他不會游，可是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

幸虧這時候在河中游泳的幾個小伙子合力把他拖到岸邊，一面把他放在地上吐水，一面埋怨他的老師。

老師的眼睛里已經(jīng)急出了眼淚，嘴里卻說：“他是裝著玩的，他游得棒極了！”

項寧寧突然想起了那塊橡皮膏，太危險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

身體稍稍恢復(fù)以后，項寧寧一口氣跑到藥店對胖老頭兒說：“你這個騙人的東西，告訴我，怎么才能把老師嘴上的橡皮膏撕下來？”

只聽見啪的一聲，一塊透明橡皮膏貼在了他的嘴上。他急忙用手去撕——什么也沒有。

等項寧寧憤怒地張嘴時，他卻發(fā)出這樣的聲音：“這家藥店的橡皮膏特別好，譽滿全球……”可是他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選自《最佳中國少年文學(xué)讀本》，文字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