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梔藍
作者有話說:
朵爺看完這篇稿子大大咧咧地吐槽說,真不明白女主這些小心思都哪兒來的?。。ㄗ髡叩牟A亩妓榱撕脝??)可我的確是那種內(nèi)心戲過重的姑娘,面對有好感的人不但要裝,還要騙自己。我總希望那個人能清楚地看透我、懂我,然后大步流星,不偏不倚,徑直朝我走來。
卻不知時光就被消磨在了這樣的期待里。
其實這個故事剛有雛形的時候,在我心里還有另一個很傻的名字,叫作:每個人的青春期,智商都很低。
他揣著一點虛榮心地做了別人的護花使者,卻從來不知道,為此失去的,是原本屬于小王子的花。
阿寶和唐川熟起來那年,她十六歲。他坐在她的前桌,上課的時候,她總是習慣性地把腳往前伸,理直氣壯地搭到前面那張椅子腿中央的橫杠上。每每這時,唐川總是眉間露出一個大寫的“川”字,因為她一腳過來,他翹起來的凳子就會栽倒在地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他扭頭不客氣地看著她,企圖用自己的威嚴震懾一下后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卻沒想到,她只是咧著嘴,笑得一臉陰謀得逞的樣子,仿佛就在沖他挑釁:你能拿我怎么樣?
唐川覺得她很霸道,這個說法是得到了證實的。
阿寶在上體育課時途徑籃球架下,分明看到唐川正和兩個一塊打球的男生靠在另一邊休息,唐川的表情乍一看就非常不自在,像是故意不看她,而死死盯著別的地方。另外兩個男生卻不約而同地扭頭掃了她一眼。
和唐川的仇結(jié)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時候阿寶當然用腳趾頭也能弄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我這個暴脾氣!”阿寶內(nèi)心爆發(fā)出一聲長嘯,三步并作兩步準備過去揪著唐川的襯衫領(lǐng)子,好好問問他到底跟多少人說過她的壞話,壞她名聲!
但這時忽然響起集合的口哨聲,幾個男生手疾眼快地把籃球往收納筐里一塞,跑向人群所在的方向。
留下阿寶一個人,反射弧超長地愣在原地,心里恨恨地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絕不會讓你好過!
十六歲的阿寶并不知道,其實唐川的表情之所以看起來緊張得不行,是因為他正有點激動地跟旁邊的兩個好哥們說:“哎,就那個,走過來那個,她坐我后桌,是不是長得很可愛?”
有的人就喜歡可愛但有點笨的,有的人就喜歡漂亮迷人的,有的人喜歡光芒萬丈的,還有的人喜歡安靜不怎么說話的。
那個可愛的女生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他裝作一本正經(jīng)沒有看到她的樣子。
雖然身邊兩個男生紛紛露出不屑一顧的口氣說:“沒覺得啊,就一般般吧,看起來有點蠢哎?!?/p>
班里組織去秋游,阿寶和阮阮一組,兩個人把燒烤這個技術(shù)活包攬了下來。
阿寶這邊的食物都烤得特別美味,因為她從小父母不在身邊,都是自己在家做簡單的食物吃。然而她對面的阮阮把玉米烤得一面黃一面黑,茄子不切就上了燒烤架,她耳畔此起彼伏地響起有關(guān)“鹽和味精放多少傻傻分不清楚”的話題,她快速回答著阮阮一會兒蹦出來的一個新問題,直到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對方并沒有給出回應。
阿寶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大家都圍在阮阮身邊,溫柔地指導她的操作,即便是她烤焦了的玉米,也有男生嘖嘖稱贊說:“味道還不錯!如果可以再嫩一點兒就更好了!”
她無奈地掃一眼自己盤子里被冷落的一堆好吃的,索性也不賣力干活為組織服務(wù)了,停下手里的動作,自己吃了起來。
旁邊倒是有幾個早對阿寶廚藝有所耳聞的女同學,看她熄了火,于是捧著碟子伸著筷子過來嘗鮮。阿寶卻莫名別扭起來,撇著嘴,用手把自己的勞動成果護住:“不給你們!我自己還要吃呢!”
這一聲惹得幾個姑娘不滿了:“你自己哪能吃得完這么多??!”
另一個更是笑里藏刀:“論一個胖子的食量?!?/p>
阿寶被氣到,卻不肯服輸,也不接話,自顧自低頭開始往嘴里塞肉串。這時候,她意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有點熟悉的聲音。
“這個好像不怎么好……”后面“吃啊”兩個字還沒出口,嘴已經(jīng)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一雙大手給捂住,唐川瞪著眼環(huán)視四周,立刻感受到無數(shù)充滿殺氣的目光。
他正不明所以,冷不防被人朝后背重重拍了一掌。這一下不要緊,他嘴里本來還沒嚼出味來的辣椒就這么一口吞到了肚子里。他不得已咳嗽了兩聲:“什么情況啊?”
阿寶當時本應為他的不為所動鼓掌,但說什么她也不愿意相信這個看起來膚淺得不得了、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笨蛋,會對大家都喜歡的阮阮毫無興趣。
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唐川是故意的!他在吸引阮阮的注意力!
這么想著,阿寶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準確無誤,因為此時此刻唐川竟然還不死心地湊過去,又跟阮阮要了一根骨肉相連!
她碗里明明也有骨肉相連,唐川跟她好歹還是前后桌,怎么不來找她要?他是不是瞎?
說時遲那時快,阿寶操起一串肥嫩多汁的魚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到唐川面前:“你就不想聞聞這個?”
“這貨色看起來不錯??!”唐川表現(xiàn)得十分驚喜。
“那當然不錯?!卑毜靡獾卣f,“不過這是我烤的。”
唐川好像并不在意她后面那句,腦袋就迎過來準備咬走一個。這時候阿寶飛快地一抽手,他撲了個空,然后眼睜睜看著阿寶把魚丸塞進自己的嘴巴。
“你!”所有人的目光無一例外地集中到他們兩個身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唐川,我都跟你說了阮阮烤的好吃,你怎么還不信,你再嘗嘗這個!”阿寶一眼就認出說話的是上次籃球架下的男生甲。
“對啊!”甲沖唐川推搡兩下,也不正眼瞧阿寶,就拉著他像躲瘟疫一樣躲到了烤架的另一邊。
唐川以復雜的眼神回頭望了望她,那含義其實明明是“你難道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卻被先入為主的阿寶理所當然地解讀成:“我和你沒完!”
沒完就沒完,我也不怕你!阿寶又咬了一口魚丸。
接下來剛好期中考,阿寶又好巧不巧地還是坐在唐川后面。這個傳說中數(shù)理化一手抓的學霸,考前身邊幾乎所有稍微距他座位近點的同學都來給他送小零食吃,妄圖和他搞好關(guān)系。唐川每收下一份零食,阿寶都在背后猛地一腳踹向他的椅子腿,動作里全是對他這種受賄行為的不齒。
物理考到一半,有道大題阿寶記得之前老師明明是講過的,但她思維模式一直都比較單細胞,曾經(jīng)做錯過的題目,換了別人犯過的錯都不會再犯,理應記得牢牢的。她卻剛好相反,這道題她記著的還是以前的做法,心里又明知道這個思路是錯的……
她惱火地抱著自己的腦袋,簡直求救無門。這時,余光卻掃到隔壁桌的同學正一邊發(fā)出咳嗽聲,一邊朝唐川扔過去個很小的紙團。
監(jiān)考老師剛好沒有盯這個方向,她憤世嫉俗地想,這下他們倆肯定要得逞了!而自己的分數(shù)排名大概也要因此而靠后一個名次了!
她這么一想,真是悲從中來!
她忍不住小聲地嘟囔:“我第一道大題還不會做呢!你怎么也不看在前后桌的關(guān)系上,照顧一下我!重色輕友!”
天知道,扔紙團的明明是個臉上痘坑還沒好全的小伙子……唐川脊背一僵,無奈地發(fā)出一聲嘆息。過了十秒,他一個快動作,阿寶發(fā)現(xiàn)自己桌上多了一張撕得邊邊角角像被狗啃過一樣的紙。
她趕緊拿試卷壓著,心里明明想說的是:“喲,算你講義氣!”
她脫口而出卻變成了:“放你一馬!我就不告訴老師了!”
她看一眼答案,果然和之前老師講過的解法一樣。唐川怎么可以這么聰明,真是不公平!
阿寶想著,筆也沒停,趕緊寫上去。
交卷后,唐川嘚瑟地來邀功:“怎么樣,我是不是很夠……”
話還沒說完,阿寶已經(jīng)拿筆帽一下敲在他頭頂:“我只不過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p>
唐川有些震驚:“我什么時候得罪你了???”
阿寶的語氣里帶著酸味:“我知道我不應該坐你后面,如果阮阮坐我這里,你肯定會把所有答題卡一字不落地寫給她對不?”
唐川一頭霧水完全摸不準她的重點:“那也要老師不發(fā)現(xiàn)吧,你知不知道我剛把答案給你,轉(zhuǎn)身老師也剛好轉(zhuǎn)身看我,嚇得我一身冷汗!”
其實唐川是想告訴她:“我為救你差點英勇就義,你還不感謝感謝我?”
但阿寶只聽出了她自己杜撰的唐川的弦外之音:“幫你就是這么麻煩,如果換成阮阮,我肯定心甘情愿?!?/p>
星期三的上午,阿寶帶了一盒小蛋糕。
蛋糕上有個好看的特別少女心的蝴蝶結(jié),她在店里挑選的時候,一眼就相中了這個。雖然看起來怎么也不像送給男生吃的品相,但摸摸兜里只夠買一份而已的零花錢,阿寶最終還是沒能禁得住誘惑地把它收入囊中。
他不是讓我感謝他嗎?阿寶想,放眼我們學校,像我這樣不忘恩負義的姑娘真是少有了。
到座位放下書包,她得意地戳了戳唐川的脊梁骨:“吃早飯了嗎?這個給你?!?/p>
“吃了?。 碧拼ㄅゎ^一看,阿寶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他眼尖地看到盒子里的凱蒂貓,“你不會吧!要把這個給我吃!”
“對啊!”阿寶感覺自己失了什么也不能失了面子,趕緊自圓其說,“我剛才買了兩個,吃不完了,就賞給你吧!”
唐川卻沒有接,臉上寫著“我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啊,無福消受呢”。阿寶強壓著自己心里往上躥的怒火,故作淡定地說:“那你還可以送給阮阮啊!”
“……”唐川眼里寫著一個出其不意的“驚”。
“我是不是很貼心?她肯定會喜歡的!”阿寶說完,忍不住想:她當然會喜歡!這么貴的蛋糕哪個女生不喜歡,我自己還沒舍得吃呢!
唐川試著扭轉(zhuǎn)局勢:“我說你能不能別總是……”
“好啦,你就別客氣了,收下吧,收下吧。要上課了!”阿寶站起身,把蛋糕盒子放在唐川書桌的一角,然后順勢拍拍他的肩膀,露出“好哥們講義氣”的嘴臉。
唐川一時失語。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時候表現(xiàn)得對阮阮感興趣了?
不過清者自清吧。唐川憂傷地嘆了口氣。
班上傳緋聞的風氣向來都是這樣,有誰帶頭說了幾句風言風語,多幾個人聽見,隔天就會傳遍整個年級。而唐川呢,托阿寶的福,現(xiàn)在每次阮阮碰見他,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他不就是送了她一塊蛋糕嗎?那也是因為他自己不好意思退還給阿寶,索性就在給阮阮的時候多加上了一句:“阿寶給你買的,讓我?guī)Ыo你?!?/p>
阮阮低著頭也不看他,只是自顧自地拆那個蛋糕盒子:“啊,好漂亮!”
“看來你們女孩子果然都喜歡這個粉貓??!”剛才明明在糾結(jié)怎么解釋,一聽到阮阮的贊美,唐川的目的性似乎一下就削弱了,立刻叛變地開始自賣自夸。
“謝謝你唐川,我很喜歡!”阮阮笑著,露出了酒窩。
唐川這才反應過來,好像哪里不對。他下意識扭頭去看隔了幾桌的阿寶的反應,想讓她來解釋一下,卻看到她豎起大拇指對他擺出一個夸張的“贊”。
一時間他那種想要蒙混過關(guān)的心理又跑出來作祟,索性也懶得解釋,就回了座位。
于是之后的好長一段時間,阮阮再看到唐川,都會特地對他一個人擺出好看的笑。唐川有時候剛好在上學路上啃著包子,尷尬地跟阮阮回應似的招手:“嘿,你來得真早!”
“是啊,你早上就吃這個???”阮阮指著他手里的肉包。
他沒頭沒腦地回答:“對啊,上次的蛋糕怎么樣?你喜歡的話,下次我再給你買哦?!?/p>
話一出口,唐川立刻想扇自己兩耳光,虛榮心這個渾蛋,為什么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煩我?
可似乎局勢已然變得不可挽回了。
因為阮阮非常愉快地連連點頭:“好啊,謝謝你,唐川,你真好!”
唐川被夸得有點摸不清東南西北了,臉上不自覺露出燦爛的笑容。這時候阿寶卻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伸手一下子用力拍在唐川肩膀上:“小伙子!不錯??!進展神速!”
她說完蹦蹦跳跳地躍過他們倆站的位置,邊朝教室跑,邊扭頭對他眨了眨眼,那架勢似乎在說:“還不快感謝軍師!”
一瞬間,唐川感覺有點暈?!?/p>
他連忙尷尬地沖阮阮揮揮手:“我……我想起來還要幫同桌帶早飯,先走啦!”
他迅速跑到校門外,兩口消滅了手里的包子,用力咀嚼的模樣仿佛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人果然不能做傻事,不然,就一定會撞見最不想撞見的人,被最不想讓她知道的人知道。
那個清早,阿寶回到座位,其實有一點難過。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難過些什么,但是她無聊地翻開課本,又掏出了草稿紙,在泛黃的紙頁上寫寫畫畫,不知不覺,就有了這樣一行字:你是真的喜歡她嗎?
落筆在最后的問號時,阿寶自己也愣住了,她盯著那個不知道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疑問句,心想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就在這時,啃完包子的唐川英姿颯爽地在她眼前落了座。她望著他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心里面好像空落落的。
如果不是早上沒吃飽,那一定就是看到唐川的包子所以又覺得餓了。她給自己找理由,直到唐川出其不意地扭過頭,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她看了好半天,終于擠出一句:“你到底為什么一定要撮合我和阮阮啊?”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你從哪里看出來我喜歡她了?”
這時候阿寶似乎覺得自己心里有一絲奇怪的念頭冒了出來。
如果她聰明一點,腦子靈光一點,應該趁機反問:“所以你是喜歡我嗎?”
或者最次,她也可以問:“那你是不喜歡阮阮咯?”
但她只是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哎呀,你就別裝了!”
唐川一愣:“我……”
“我們大家都知道啊,你這么不好意思干嗎?”
阿寶說完,竟然聽到自己內(nèi)心無數(shù)蚊蚋般的聲音在吶喊:“快說?。≌f你一點都不喜歡阮阮!有本事你就否定我啊!”
“隨便你怎么想?!碧拼ǔ翋灥鼗卮鸬溃鋵嵞馗杏X有點煩。
如今的情況,讓他還怎么堂而皇之地說出“我覺得你比阮阮可愛多了”這種話。
他不知道這時候轉(zhuǎn)過身去,其實就能看到阿寶臉上又錯愣又落寞的樣子。
不過,好像這樣也并沒有什么用。
那個年紀的我們,都不懂得察言觀色,也聽不懂弦外之音。我們唯一能夠理解的,永遠都是脫口而出的對白,以及……
只有你說,我才相信。
阿寶把那張草稿紙用力揉爛,然后起身,走向垃圾簍的方向。
再上課的時候,阿寶就不愿意跟唐川講話了。
她固執(zhí)地認為,唐川最后不耐煩地回應的那句“隨便你怎么想”,就已經(jīng)代表他要和她絕交了。
既然前后桌的友情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那么誰管他以后跟誰在一起!
這樣下定決心后,她明令自己上課絕對不能再蹬他的椅子腿,哪怕一不小心越界,她也會特別真誠又賭氣地立馬補上一句干澀的“對不起”。
唐川回頭跟她借橡皮,她目露兇光地一口回絕:“沒有?!?/p>
他不死心地找她借鋼筆,她面不改色地吐出三個字:“我要用。”
“我是不是哪兒得罪你了?”這句話他無數(shù)次話到嘴邊,卻因為迎上她高傲的目光而咽了回去。
后來,他也不找她借東西了。
再后來,班上每隔半學期換一次座位的老傳統(tǒng)過后,他們兩個的名字被寫在了遙不可及的兩邊。
星期一早上,阿寶到教室看到黑板上的花名冊,下意識尋找唐川的名字。當她發(fā)現(xiàn)竟然隔得那么遠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像掉進了冰窖,涼涼的,帶著絕望。
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又或者,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坐在距離他那么近的位置。
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她才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不舍。
她慢吞吞地在座位收拾東西,不一會兒,唐川也來了。
阿寶用余光瞟見他在黑板前停留了一會兒,之后來到她身邊。
他的動作幾乎和她一樣緩慢。
“哎?!敝钡剿鹕硪叩臅r候,他才終于試探著,沖她發(fā)出一個音符。
唐川的眼光還落在地板上,神情就好像擔心她仍然不會應答那樣。
如果她沒有理他,他還可以假裝自己什么都沒有說過,至少不用笑著看著她,然后擔心那被漠視以后的尷尬。
他那時候總覺得,她應該很討厭他吧。
他怎么會知道,她其實很在意他……非常非常地在意他。所以她才可以在冷戰(zhàn)的這些天,每天看到他的時候,都在內(nèi)心無數(shù)次撕花瓣“他理我,他不理我”地想好長時間。
“干嗎?”她以為自己會特別高興,其實她也是真的很高興,可還是做不到褪去臉上那冰冷的偽裝。
“以后……”唐川說。
“……”她屏住呼吸,竟然忍不住傷感起來。
“好了,逗你的啦!”他突然做了個鬼臉,“祝你換到讓你隨便踢凳子的前桌?!?/p>
“……”
“那我走咯?!?/p>
他說完,把背包甩到肩膀上,左手環(huán)抱著一大堆雜物,右手伸過來,在她頭頂胡亂地揉了一把。
那個動作,后來,竟然在阿寶的記憶中停留了好多好多年。
還有當時唐川那個微微瞇起眼睛,有點調(diào)皮的笑。
阿寶總覺得那畫面里,她頭頂好像剛好被一束照進教室的陽光命中。然而那個動作之后,他松開手,沖她笑著說:“拜拜?!?/p>
她感覺自己的鼻尖酸酸地,連忙扭過頭,捂住了眼睛。
借唐川吉言,阿寶前桌換了個柔弱的姑娘,椅子也自然不會像唐川那樣翹得老高。阿寶每次腳往前伸一點就能愉快地夠到,然后非常享受地保持著這個舒適的姿勢。
但每每這時,她又會莫名想起那個會扭頭和她大眼瞪小眼的男生的臉。
唐川坐在教室最靠邊的一組,阿寶偶爾會扭頭過去偷瞄他,然后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自己這邊的時候,就會趕緊低下頭。
一定是看錯了,阿寶想,唐川怎么可能總是在她偷看他的時候,也那么剛巧地在……偷看自己!
因為課業(yè)繁忙,所以會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地快。
阿寶除了偶爾在午休時在走廊上偷看一下唐川打球,他們也就不會再有什么其他交集。即使是這個小動作,也似乎只是無形之中成了她的一個習慣。
至于習慣是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阿寶顯然已經(jīng)記不得了。
一學期后,阿寶有次經(jīng)過操場,照例搜尋著唐川的身影,遠遠地,似乎看到他站在對角那個籃球架下。而令阿寶意外的是,他身邊的人竟然不是隊友,而是……阮阮!
阿寶瞬間絞盡腦汁想了無數(shù)理由,又一個一個地推翻。她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有理由湊上前去,聽到他們的談話。但她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意,那就是無論如何,一定要知道他們究竟在干嗎!
她一邊躊躇,已經(jīng)一邊蹭到距離他們不算太遠的地方。
她似乎能依稀聽到唐川說:“不會吧?”
“是真的!”阮阮擲地有聲。
她聽不完全,便更加好奇了。
“那你愿意嗎?”這次是阮阮的聲音。
唐川的表情看起來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很快答應:“好?!?/p>
愿意?
什么愿意……
阮阮和他告白了?還是他和阮阮告白了?不然孤男寡女共處于籃球架下,聊著這種和“我愿意”有關(guān)的話題……要怎么說服單純的圍觀群眾!
阿寶不敢再靠過去,而是緩緩地走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她忽然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和唐川講話了。
偶爾迎上他的目光,心跳會有一瞬間變得慌亂,于是她竟然天真地以為這就代表他們之間還保有著一種沒有別人知道的關(guān)聯(lián)。
她現(xiàn)在卻沒有發(fā)現(xiàn),覬覦他身邊那個位置已久的別人,已經(jīng)先她一步逼近。
那天放學,天突然下起大雨。
阿寶從兜里掏出傘,剛打算撐開,卻看到一旁站著的阮阮和……唐川。
他們兩個看起來都沒有帶傘。
她猶豫了那么一秒,就做出大方的表情,走過去,兇巴巴地拍了一下唐川的肩:“沒帶傘?。磕梦业挠每??!?/p>
“那你自己呢?”唐川驚訝地看著她。
“我可以和蕭蕭一起走。”她邊說邊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又故意地補充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嘛?!?/p>
她說完眨眨眼,笑著沖他揮揮手,比畫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然后轉(zhuǎn)過身去。
唐川一臉愣然。
但她也不想再看他的表情了,萬一是幸福呢,或者是甜蜜,那讓她怎么收拾自己臉上的殘局?
她躲回到樓道里,假裝去喊蕭蕭,其實藏在那里眼看著唐川撐開了傘,阮阮走在他身邊很近的位置,他們一起緩緩地走到雨簾里。
她背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掌。
阿寶回身,蕭蕭義正詞嚴地盯著她:“喂,你干嗎把傘給唐川啊,現(xiàn)在害得我們兩個都沒有傘回家!你說怎么辦?”
“……”
“你是不是喜歡唐川???”蕭蕭突然夸張地指著她,又指向遠處唐川的背影,“你不會真的喜歡他吧!”
“怎么可能!”阿寶大聲地否定,“我只是想幫一下阮阮!”
是啊,我就只是想幫她,我怎么可能喜歡那個心里有別的女生的家伙。
好像從那天起,阿寶心里的掙扎一下子就消失了。
因為她幾乎已經(jīng)認定,唐川和阮阮走到了一起。
她不再偷看他學習的樣子,不再刻意站在走廊上看那一場球賽有沒有他參加。她開始埋頭沒命地學習,有時候也會想到,唐川也是那之后就再沒有主動和她說話。
在學校偶然面對面地碰到,她都會趕緊低下頭,假裝沒有看到他,然后快步地走過。
一直到畢業(yè)那天,大家都寫好了志愿表,她忍住好奇,固執(zhí)地沒有偷看他的。
所有的活動結(jié)束以后,同學們圍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著。
她聽到有人問唐川說:“你和阮阮……怎么樣???”
阿寶忍不住豎起耳朵去聽那個回答。
可奇怪的是,唐川沒有接話。
她又討厭起自己沒完沒了的關(guān)心,索性掏出了那張前一天晚上已經(jīng)寫好的賀卡,走到他身邊,一咬牙,便塞給了他。
做完這些,她不敢再去看他,也再聽不到身后大家的吵鬧與喧嘩。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室。
那張卡片上,她一筆一畫地寫著:“唐川,祝你前程似錦,愿你幸福?!?/p>
聽說每個人的青春期,智商都很低。
唐川望著那張卡片,發(fā)了很久的呆,然后,苦笑著把它收到背包里。
他想,那應該是她留給他,唯一的紀念吧。
他當然不喜歡阮阮,那天在操場,他只不過答應那天晚上送她回家,因為她說,學校外面有兩個高年級的男生總是在放學之后堵她。他揣著一點虛榮心地做了別人的護花使者,卻從來不知道,為此失去的,是原本屬于小王子的花。
一直到故事的最后,小王子仍然以為,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他們似乎都忘了,那些年她兇巴巴地和他對罵吵架,熱鬧的盛夏她躲在籃球架下遙望著他,考場里他冒著被抓住的風險為她抄寫的答案……
那個雨天,她遞給他一把傘,他不知道她雖然笑著在他耳邊說話,轉(zhuǎn)身心里卻有個聲音在偷偷地哭。
那個聲音哭著說,好難過啊,他怎么真的喜歡了別人?
編輯/女王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