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軾
我是4歲時跟爺爺奶奶家一起搬到北京的。當(dāng)
年,我們住在鼓樓西大街中絳胡同里的一個小四合
院內(nèi)。開始,母親舊我和外面的“野孩子”學(xué)壞了,不
讓我出門,但只要她一不注意,我就撒丫子了。
上世紀(jì)50年代,北京大拆城墻,我家旁邊的
城墻都被夷為了平地,原來有城墻阻隔著的那條
小河一下子暴露在我們面前,成了我和小伙伴的
“天堂”,春天我們在河邊放風(fēng)箏,夏天我們在河邊
逮蝴蝶和抓“老琉璃”(蜻蜓),秋天我們在河堤上
玩“警察捉小偷”,冬天它又成了我們的溜冰場。一
年四季,都有的玩兒。
仲夏的傍晚在河邊抓“老琉璃”是游戲中的上
品。只有在傍晚時分,“老琉璃”才會出現(xiàn)在河邊,吃
河邊的小飛蟲。藍肚皮褐黃翅膀的叫“昔兒”,綠肚皮
的叫“籽兒”,淡綠色肚皮尾巴上帶一對大銅錢的叫
“膏藥”。還有黃肚皮的“黃兒和紅尾巴的“紅辣椒”。
最有意思的是“招”“老琉璃”,就是用線拴一個紙團,
也叫“招子”,用一根木棍兒挑著,然后轉(zhuǎn)動木棍,使
“招子”下翻飛,“老琉璃”見了,就會俯沖過來看個究
竟?!罢凶印狈迷娇?,它們也飛得越快,“招子”慢下
來后,它們就如影隨形地滑翔,這時我們就可以從
容地用網(wǎng)將它們扣在草地上了。被捉住的“老琉璃”
的大眼睛里充滿著精、氣、神兒,當(dāng)然還有一絲哀傷,
肚皮一鼓一鼓的,泛著藍光。因為我不會自己織“琉
璃網(wǎng)”,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捉過“老琉
璃”。直到有天一個小伙伴送了我一只破網(wǎng),我才親
手捉到了一只“老琉璃”。
除此之外,“警察捉小偷”、“撞拐”和“臥驢”等
游戲也是我們的最愛。即使是在寒冬臘月,也能玩
得滿頭大汗,頭發(fā)貼在腦瓜上。直到胡同里此起彼
伏地響起呼喚孩子們回家吃飯的聲音,一幫小伙
伴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上面說的這些大多是男孩子玩的游戲。女孩
子玩的游戲就要文靜得多了,如“丟手絹兒”、“趕
集”、“跳皮筋兒”等。“趕集”是兩個女孩背對背將
雙臂挽在一起,其中一個將另一個背在背上,然后
再讓對方背起自己,還一邊背一邊唱:
你往上來我往下/蘿卜好吃個兒不大背著籮
筐把集趕/走到半道往回返。
唱完,又背對地背坐下,一問一答地唱:
天上有什么?天上有月亮/地上有什么?地上有口
弗井里有什么?井里有青蛙/青蛙怎么叫?呱——
呱——
那時北京的冬天比現(xiàn)在冷,最冷的時候,手牯
到鐵門把手上都會掉一層皮。這時,我們就只能跟
屋里玩兒了。跟屋里玩兒最讓人懷念的是聽家里
的老人說歌謠:
如:小桃樹,彎彎的枝兒,上邊坐著小閨女兒。
小閨女兒,想吃桃兒,桃有毛兒,想吃杏兒,杏叉
酸,想吃香瓜面丹丹。
再如:天上星,地上釘,叮叮當(dāng)當(dāng)掛油瓶。油瓶
破,兩半個,豬拾草,狗推磨,猴子挑水井臺兒坐。
還有首比較長的歌謠:起起蹬,架黃鶯。黃鶯落,
戴紗帽。紗帽高,買把刀。刀不陜,切韭菜。韭菜青,
買個弓。弓沒弦,買個船。船沒底,買個筆。筆沒頭,
買個牛。牛沒爪,買個馬。馬沒鞍,上西天。西天路,
扯紅布。紅布禧,買只雞。雞不叫狗不咬,殺了吃了自
拉倒。先來的,吃塊肉,后來的,啃骨頭。啃不完,搗三
拳。搗不搗,二郎咬。二不二,張八怪兒。張不張,虎
拿槍?;⒉换?,牛皮鼓。牛不牛,哥旦求。哥不哥,拍
燕兒窩,拍出錢來打酒喝。你一碗兒,我一碗兒,不給
口口留一點兒,氣得口口千瞪眼兒。
其中的“口口”是可以置換成任何一個孩子的
名字。說歌謠的多是孩子的奶奶或姥姥,這些和轍
押韻的歌謠是孩子們最好的催眠曲。然而,每當(dāng)聽
到不給他(她)留一點兒時,他(她)就會撒嬌耍賴
似的不樂意,奶奶或姥姥就會一邊歡喜得合不攏
嘴兒,一邊趕忙又是哄又是拍的。這就是我們中國
祖孫的情感傳遞方式,親親密密,綿遠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