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溢
從小到大看歐美電影,一直覺得那里的人和事精彩得不得了,記憶中第一次看到這樣一部戳心入骨的與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歐美電影,好像自己的故事被人發(fā)現(xiàn)并讀懂了。我只是太感動于深刻的理解和唯美的藝術(shù)表達,于是坐在布魯克林的家中,從頭哭到尾。
Eilis說,我要去美國了。她知道小鎮(zhèn)的生活不適合她,但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么。在那個年代,美國代表著欣欣向榮的發(fā)展和改頭換面的機會,幸運如她,愛她的姐姐Rose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完成夢想。朋友問她為什么不在舞會上穿那條好看的裙子,她說:“可能是因為我知道我馬上就要離開了吧?!?/p>
在夢想將要實現(xiàn)的那一剎那,我們的內(nèi)心必定顫抖,情緒必然無助。因為努力的途中,為了追求最好的結(jié)果,我們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神,不得不相信靠自己的力量可以無所不能。然而,只有在塵埃落定之時,才有勇氣告訴自己,如果沒有別人的助力,比如最親愛的人無條件的支持,我們怎么可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就像四年之前的留學申請論壇,無數(shù)人在心路貼里最后感謝恩師,感謝同學,尤其是要感謝父母。在他們的支持下,我們才有條件遠走高飛。
兩三年前的印第安納農(nóng)村,妙齡少女身穿hoodie蓬頭垢面,一手寫碼,一手改簡歷的某一天,猛然驚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化妝,于是她安慰自己說,反正有一天遲早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女為悅己者容,那種因為知道自己不屬于一個地方而無心梳妝打扮的心情既絕望又期待滿滿。
Rose對Eilis說:“I can buy you clothes, but I can't buy you a future. I can't buy you the kind of life you need.”就像離家前所有來自親人的期待和擔憂一樣,媽媽的小寶貝要遠走他鄉(xiāng),去追求一個家里人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生活,去一個家人從來沒有去過的世界。我其實一直都懂這種感情,但只有當畫面和臺詞被放到眼前的那一刻,才有勇氣直視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鏡頭轉(zhuǎn)到了布魯克林。Eilis的世界被填滿了和她過去沒有絲毫交集的人們,她誠惶誠恐,像走鋼絲的人一樣,小心地周旋于工作和寄養(yǎng)家庭中。她雖然聰明過人,但并不是一個天生外向、口齒伶俐的姑娘,所以在百貨公司接待顧客的時候顯得無比笨拙尷尬。主管對她說,你必須要以燦爛的笑容和機靈的樣子對待顧客,讓他們喜歡你。Eilis說她會試試。但是主管反問道,你每天會試著穿內(nèi)褲嗎?不,你不可以試試,你必須要做到。
讓所有人都喜歡你,必須要做到,多么“美國”的字眼,多么現(xiàn)實的美國本土意識形態(tài)。人說紐約可以代表美國,那么紐約便是熔爐中的極致,無論你來自哪里,文化底色如何,這個人才濟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不會給你機會撒嬌,也幾乎不給你空間去試錯,各行各業(yè)的人從一開始就必須做到精準。同時,你最好面帶微笑,保持一個積極的心態(tài),因為讓所有人都喜歡你是一個無比重要的事情,盡管那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
剛升大二時,我找到了在美國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和我已經(jīng)習慣了的大多事情可以商量、可有余地的人情社會不同,仍沉浸在思鄉(xiāng)情緒中的我,一遍一遍被來自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主管告知,你必須要做到一些事:毫無借口。我想,當時我的表情應該和影片中的女主角被“每天必須穿內(nèi)褲”嚇到的表情是一樣的,就算是小鎮(zhèn)上那個巫婆似的雇主也沒有要她每天必須帶著笑臉工作。但是她走了那么遠,不是為了呆在舒適圈到天荒地老的,即使在別人看來像一只怯生生的雛鳥,她也必須硬著頭皮飛下去。
影片大約發(fā)生在二十世紀初的美國,那時Long Island竟然還是一片荒地,而如今它已成為富人聚集的天堂。當今美國文化的一部分已經(jīng)被愛爾蘭人定義,畢竟美國是一個歐洲移民們一手建起的國度,他們?nèi)朔N相通,語言共享。相比之下,亞洲文化更多存在于精英小團體和一些行業(yè)的亞文化當中,并沒有過多參與美國文化的定義。生在那個時代,身為愛爾蘭裔的女主角是幸運的;如今的布魯克林,更多地被中產(chǎn)階級中東裔和歐洲裔移民所青睞,蝸居于布魯克林中國城的亞裔大多精神萎靡,背著不明身份,從事低端勞動。我日思夜想的殺人游戲群,在當今的布魯克林簡直就是癡心妄想TAT。
最后想說,太喜歡女主角的愛人,喜歡影片結(jié)尾的正統(tǒng)價值觀。不管你來自哪里,不管你過去如何,我愛上了你,就要和你親手共建一個家。女主角差點迷途往返的那段時間,愛人不離不棄,一封接一封的跨洋信件讓人想起那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對于和平年代中漂洋過海重建生活的人們來說,一枚婚戒是最長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