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銳
現(xiàn)在旅行已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很多人每年都計劃去旅行,考慮選擇什么樣的旅行方式。其實,在這方面我們可以參考古人。在中國古代,最活躍的旅客大抵是詩人,農(nóng)民一般被固定在土地上,很少有機會出門,除非服役或由于天災人禍。商人較多旅行,但他們是社會邊緣人,被認為不入流。由于選拔制度,官員大都是兼職詩人。同時,總有大批詩人出于上進心而踏上旅途。因此,最活躍的旅客大抵是詩人。相當高比例的古詩實際上是游記。詩人的筆下,風光無限。西湖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泰山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赤壁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揚州是“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古代詩人中最喜歡旅行的當數(shù)李白。李白自小酷愛旅游,出蜀之前就游遍了巴山蜀水。25歲只身出蜀,“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除了中年時在長安供奉翰林兩年半,其余的時間,幾乎一直過著飄蕩四方的漫游生活,前后歷時27年。有人統(tǒng)計過李白的詩文,終其一生,他游歷過18個地方(省、自治區(qū)、市),總共到過206個州縣,登過80多座山,游覽過60多條江河川溪和20多個湖潭。
其實像李白一樣喜歡旅行的詩人很多,中國歷史上幾乎每位詩人都是半個旅行家,其中又以盛唐時期的詩人最為顯著。盛唐時期詩人旅行時間長,游程遠,人數(shù)多,而且還喜歡成群結隊出游。如孟浩然曾幾次出游,時間較長的一次歷經(jīng)汴水、蘇州、太湖、杭州,后從吳越回家。也正是在出游的路上,他結識李白,建立了厚誼深情。李白的《黃鶴樓送孟浩然》:“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辈簧嶂橐缬谘员怼A硪晃煌虾迫缓戏Q“王孟”的詩人王維也沒閑著,他奉帝命離開長安到?jīng)鲋輨谲?,耗時幾月,期間出差、旅游兩不誤,使得“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描繪永駐人間。邊塞詩人高適南游荊襄,遠赴薊北,后又漫游梁、宋,后人形容其“少孤貧,愛交游,有游俠之風”。詩圣杜甫,從20歲起結束書齋生活,開始了為時10年以上的漫游。天寶三年在洛陽與李白相遇,造就了詩歌史上最著名的同游,也在我國文學史上增添了光輝的一頁。后來他們在開封又遇到了高適,結成了三人“自助旅行團”。
古人交通沒有現(xiàn)在發(fā)達,因此他們的旅行方式也與現(xiàn)在不同。古代詩人旅行大多愛騎驢,驢是詩人最佳的旅行工具。陸游詩:“身上衣裳雜酒塵,遠游何處不銷魂。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倍嗝吹母挥性娨猓 翱嘁髋伞痹娙速Z島則有兩次騎驢覓詩的經(jīng)歷——一次是初赴長安趕考,賈島在驢上吟出一句“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又欲將“敲”字改為“推”字,不禁在驢背上吟哦起來,引手做推敲之勢,不想沖撞了京兆尹韓愈。韓愈對賈島此舉大加贊賞,最后二人并轡而歸,共論詩道,流連累日,結為布衣之交。另一次也是在長安。時值深秋,落葉紛紛,賈島騎驢慢行,觸景生情,吟出一句“落葉滿長安”,又開始想下聯(lián),忽得“秋風吹渭水”,喜不自勝,又沖撞了京兆尹的車仗,不過此次的京兆尹已非韓愈,而是劉棲楚,最后的結果是賈島被關押一宿,次日早上方被放出。北宋大政治家王安石晚年退居金陵時,經(jīng)常乘驢出行。由一名老卒牽著,“或相公欲止即止,或坐松石之下,或田野耕鑿之家,或入寺,隨行未嘗無書,或乘而誦之,或憩而誦之”,就是在這種走走停停中,創(chuàng)作出了“細數(shù)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遲歸”(《北山》)、“臨溪放杖依山坐,溪鳥山花共我閑”(《定林所居》)、“茅檐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鐘山即事》)等觀察入微、意境幽遠的好詩,被譽為“王荊公體”。明代,騎驢覓詩的形象不僅入詩,且入畫,成為文人標榜性情、以示孤高的舉止之一。唐寅作《騎驢歸思圖》,其題畫詩云:“乞求無得束書歸,依舊騎驢向翠微。滿面風霜塵土氣,山妻相對有牛衣?!痹姰嬛械娜宋镆彩亲髡咦陨淼膶懻?。
現(xiàn)代人旅行大多坐中巴、高鐵,能很快到達目的地,而古代旅行則突出一個“慢”字。清朝算是效率甚高,八百里加急,一封信從北京特快專遞到廣州,得好幾天。李白相當于鐵道部長,說,提速吧,于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李白一向看不起杜甫做詩的苦哈哈,但老杜的馬拉松也不含糊:“即從巴陜穿巫陜,便下襄陽向洛陽?!笔膫€字跑掉一兩千里路。當然,老杜后來跑到一半就掉頭南下了,到死也沒見著洛陽的影兒。最狠的還是韓愈,“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一些古人旅行好像只在環(huán)形跑道上溜達。顧炎武號召“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杜牧也沒閑著,但總是圍著揚州城跑圈兒,“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結果路沒少跑,讀書卻多半稀松,“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就是檢討自己沒干有益人民的正事。環(huán)形跑道上的詩人,大都苦悶。杜甫說“北極朝廷終不改”,可那段時間也正是他最苦悶的時候,雖然圍著皇帝轉,但頂多是顆冥王星。還有文天祥,轉戰(zhàn)抗元的歲月,做詩說自己的心就像指北針,永遠向著朝廷,真是比黃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