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道是中國道教后期的主流,開端于老君垂范、金母傳經(jīng),闡揚(yáng)于東華演教、鐘呂傳道,開宗立派于重陽建會、邱祖止殺,后再兼容其他丹鼎道派合并而成,流傳至今。
全真道的開宗立派者王嚞,原名中孚,字允卿。入道后,改名嚞,字知明,號重陽子。王重陽的一生正值北宋淪亡,金人入侵,民族災(zāi)難深重的時代。他出身于豪右之家,自幼業(yè)儒,曾于金熙宗天春年間應(yīng)過文、武試,得中文、武雙舉人,能力卻不得施展??菇鹗『?,王重陽掘地穴居,稱之“活死人墓”。七年后他填墓而出,致力于創(chuàng)立全真道,在陜西、山東等地傳教,收納馬丹陽、邱處機(jī)、劉處玄等七人為徒弟,為全真派的發(fā)揚(yáng)光大奠定了堅實基礎(chǔ)。王重陽去世后,全真七子在廣為傳道的同時,還說服成吉思汗罷兵止殺,挽救蒼生于危難,使全真派風(fēng)行天下。
《郝宗師道行碑》上寫道:“道家者流,其源出于老莊,后之人失其本旨,派而為方術(shù),為符篆,為燒煉,為章醮,派愈分而迷愈遠(yuǎn),其來久矣。追乎金季,重陽真君,不階師友,一悟絕人,殆若天授,起于終南,達(dá)于昆備,招其同類而開導(dǎo)之,鍛煉之,創(chuàng)立一家之教,曰全真。其修持大略以……苦己利人為之宗?!锨f之道矜是乎始合,重陽倡之,馬、譚、劉、丘、王、都六子和之,天下之道流祖之,是謂七真,師其一也?!?/p>
從開創(chuàng)全真道的祖師王重陽的事跡看來,如果推開神仙的道業(yè)而不談,另從國家民族興亡的角度,來看衰亂時代中仁人志士的用心,便會使人發(fā)生無限的感慨。假使用歷史的觀點來追論,如中國的老子、孔子、孟子、莊子、列子,印度的釋迦牟尼佛、龍樹菩薩、馬鳴菩薩,希臘的蘇格拉底(socrates)、亞里士多德(Aristotle)、柏拉圖(Plato),猶太的耶穌(Jestls),阿拉伯的穆罕默德(Muhammed),有的在哲學(xué)上名垂萬古,有的在宗教上與天地同休,他們建立了不世的功業(yè)。但是,這些偉大的超人們,生當(dāng)其時,沒有哪一個不是遭逢時世的衰亂,由于政治、社會衰敗的反應(yīng),而另覓人生究竟的道路而來的。至于借此而寄情物外,將一片悲天憫人的血淚,灑向虛空的,其心尤其令人肅然起敬。
少年的王重陽,是一個有豐富學(xué)問的人,而且任俠重義,豪氣凌云。他生當(dāng)衰亂之世,正當(dāng)“南渡君臣輕社稷”的時代,眼見要遭遇到亡國滅種的痛苦。他無力挽回絕對的頹勢,便只有創(chuàng)教立宗,以保持文化精神在宗教社會之間了。他不得不自己活埋,號為“活死人”和“瘋子”。至于說他所遇的師父,是呂純陽的化身,命他向東去創(chuàng)教,又吩咐他密語,他臨死又吩咐馬丹陽密語。如果除開囑咐修道的密訣外,誰能證明七百年前,他們師徒所說的是什么?究竟是為道或為國?總之,沒有哪一個宗教的教主,和以學(xué)術(shù)思想自任的大宗師們,是絕無用世之心的人,只是不像英雄們有治世取天下之心,而卻都有救世平天下之志。不過所走的路線和所取的目的和方法,各有不同而已。例如宋人有反游仙詩說呂純陽的:“覓官千里赴神京,得遇鐘離蓋便傾。未必?zé)o心唐社稷,金丹一粒誤先生?!彪m然是別有寓意的幽默話,但是也確有至理,發(fā)人深省。
當(dāng)成吉思汗崛起蒙古,以素?zé)o文化基礎(chǔ)的民族,除了依賴武力征伐以外,根本不懂文化和政治的建設(shè),如非丘長春師徒教化其間,他禍害之烈,恐怕又不止如元朝八十余年的情況了。元代的道士趙道一編著《王重陽傳》后的系語,也同有此感,他說:
“皇不足則帝,帝不足則王,王不足則霸,霸又不足,則道之不幸也。至哉全真!杰生中土,轉(zhuǎn)澆漓以宗太樸,化頑獷以慕無為。一師倡之,七真和之。猗歟盛哉!時當(dāng)今之有國也。力不侔于五胡,德弗逮于拓跋,綿綿之運,信罔有矣!然天啟玄元之教,俾福被于群生。斯道無喪,以至今日,全真之功也。”
怎能不是全真之功?全真之道并非一味是道教之道。王重陽主張三教平等,指出“儒門釋戶道相通,三教從來一祖風(fēng)”,不僅提升了道學(xué)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統(tǒng)攝與融合功用,更于衰危亂世中保存了中華道學(xué)文化之命脈。金元時期,北方漢族遺民連生存尚且無法保證,更談不到漢民族文化的保存和延續(xù),王重陽汲取儒釋道三教精華,提煉升華為全真教義,傳播給弟子道眾,繼而散播到全國各地。全真南宗祖師白玉蟾亦引儒家理學(xué)入道,丹法道儒結(jié)合,給予朱熹極高的評價:“皇極墜地,公歸于天,武夷松竹,落日嗚蟬?!弊源艘院?,全真道不滅、內(nèi)丹學(xué)不失傳、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則無滅絕之虞。
“返本還原,求其本真”,王重陽不尚符箓,不事黃白,也不信白日飛升之說,把老莊清靜無為的思想貫徹到教義中,認(rèn)為修道的根本在于修心,務(wù)必除情去欲,達(dá)到心地清靜,則身在凡塵而心已在圣境;即“人心常許依清靜,便是修行真捷徑”。據(jù)說因為他喜歡陶淵明,就改名知明。又因與陶淵明一樣喜愛菊花,而菊花在重陽節(jié)開放,便給自己起了個號叫重陽子。他和陶淵明一樣,“自幼修習(xí)儒家經(jīng)典,愛閑靜,念善事,抱孤念,愛丘山,有猛志,不同流俗”,又和陶淵明不同,他堅信“離凡世者,非身離也,言心地也。身如藕根,心似蓮花。根在泥而花在虛空矣! 得道之人,身在凡而心在圣境矣”。
又怎能不在圣境呢?全真者,保全天性也。天生一點性靈在,故以澄心遣欲為真功,以明心見性為首務(wù)。只要能做到,便可超凡入圣。畢竟,天下無二道,圣人不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