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寶元 閻長貴 李宇鋒

姜寶元：1973年6月至1975年12月為江青警衛(wèi)員

采訪者：李宇鋒

參加者：閻長貴、楊銀祿

李：我聽說江青的警衛(wèi)員有一個工作就是陪她散步，她對散步有什么要求？

姜：江青一般是上午九、十點(diǎn)鐘起床，起來以后喝點(diǎn)兒麥片，吃點(diǎn)兒小點(diǎn)心，然后看一會兒文件，大概半個小時，就要出去。你要提前一個小時在門口等，等之前要去樓外面轉(zhuǎn)一圈，看看什么風(fēng)向，看好了以后，就坐著等。她出來你先遞圍巾，給她圍好，她兩手支開，你從后面給她穿上大衣，先是右手，再是左手，整理好領(lǐng)子，動作要輕，出門前再給她帽子。然后她問你是什么風(fēng)，西北風(fēng)就往東南走，走到路口。釣魚臺的風(fēng)它是受周圍樓房和樹木的影響，經(jīng)常刮轉(zhuǎn)風(fēng)，本來是西北風(fēng)，走到11號樓，風(fēng)又轉(zhuǎn)回來了，迎面來了，這下壞了。她火了：“你沒有出去提前看風(fēng)向，你連個風(fēng)向都掌握不準(zhǔn)。”有一次正好趕上她不高興，“你這是對工作不負(fù)責(zé)，是軟刀子殺人，殺人不見血，你起到階級敵人起不到的作用，對我的傷害就是對黨的傷害，你知道嗎？”這時候你不能吭聲，低著頭就行了。如果你說“我確實看風(fēng)了”。她更火：“你敢跟我頂嘴，你什么東西！”說的話特別難聽。

李：她跟你發(fā)火多嗎，都是因為什么??？

姜：不多，有幾次。都是她不高興。她打鈴，一下是秘書，二下是護(hù)士，三下是警衛(wèi)員。我剛來的時候，有一次打了三下，我去了。這是我第一次進(jìn)辦公室見她，進(jìn)去了我就站在那。“你不能這樣跟我說話，我還得抬頭，蹲下，蹲下?！睕]辦法，我就一條腿跪著一條腿那樣半蹲著，她說：“你以后見我就這樣見。”我說話聲音一向比較高，她說： “你不能這樣跟我嚷嚷?！薄澳愕谝淮蝸恚以從?，以后你想著，走路要輕，動作不要帶風(fēng)?！彼涯_翹在小凳子上，你站著說話她讓你蹲下，她不能往上看，她要平視。如果你違背了這個要求，她就發(fā)火了。我第一次就遇到這樣的事，因為沒人跟我交代。然后她吩咐我聯(lián)系什么事，我就到外面去聯(lián)系。

有時候她急著要走，我說不行，那時候怕出事，一旦出事不好交代。我就說你等等我去打個電話，她一聽打電話就懷疑，我就解釋我打電話叫他們市公安局做做工作，因為你去是比較重要的人物，一旦出個什么事我們負(fù)不起這個責(zé)。“那好，我等一會兒?！彼突厝サ纫粫海袝r候也通情達(dá)理。

有一次，開完會后江青特別高興，有說有笑，眉飛色舞，說要請我們吃飯。打電話叫秘書提前安排，在17號樓放了大長桌，請了她身邊的工作人員和放電影的同志，大概有十幾個人，那天拿出茅臺，她象征性地喝了一點(diǎn)兒。后來我們才知道毛主席做白內(nèi)障復(fù)明手術(shù)，很成功，她高興，“主席的眼睛能看見了！”她跟主席還是有感情的。那天包的餃子，吃得很飽。

楊：我跟她在一起吃飯，從來沒吃飽過。

姜：她要嚴(yán)肅起來，可不敢吃了，你不能光悶頭吃，她眼一瞪就嚇得你直哆嗦。

閻：別說我們了，連她留汪東興吃飯，他都不敢和她一起吃；都是叫程師傅給做點(diǎn)兒，端到我們辦公室吃。有一次，她吃飯時，我去向她報告一件什么事，報告完，她說：我這里還有包子，你幫我吃了吧！我說，謝謝江青同志，我不餓。

李：她還有什么高興的事？

姜：最高興的事就是受到主席的表揚(yáng)，只要主席說看了她送的材料或是文章很好，她就高興得不得了?！拔疫€要看，告訴新華社，提前兩個小時給我打印出清樣來，我要大的，主席看得清楚?！敝飨槐頁P(yáng)她就高興，也不找茬了，而且特別和氣，也通情達(dá)理起來了，我們也跟著沾光。

楊：就是她高興的時候，你也不能跟她開玩笑。

姜：我一開始不知道，看她高興，就說：“江青同志，我看了一個笑話，給你講講?！蹦闹f完了以后，起反作用，引起她的疑心——本來不是那個意思，她就理解成那個意思。

李：聽了那個笑話她當(dāng)時就發(fā)作還是過幾天再發(fā)作？

姜：當(dāng)時沒有，過了好幾天她還琢磨這個事?！澳愫臀艺f的那個笑話是怎么回事？”這也提醒我，凡是社會上的事，特別是一些不準(zhǔn)確的事，涉及個人的一些事，千萬不要給她講。講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就想“是不是針對我啊”。

李：也能理解，因為政治環(huán)境太復(fù)雜了，她不能不保持靈敏的觸角。

姜：當(dāng)時沒人跟我講這些事。以后她散步的時候我就不再隨便說話，她問到你什么事，你能說就實事求是地說，要不就打馬虎眼。比如有個人呼一下跑過去了，你明明知道是誰，但不能說。她會問：“那是誰，是不是特務(wù)？”我說：“不是，就是一個人從這走過去。”她是近視眼，看不清楚，就問我：“你看清楚是誰了嗎？”我說沒看清，可能就是釣魚臺的工作人員吧。“哦，工作人員可以?！眲e人看見她都是趕緊跑，因為害怕她，她就以為是要害她，要搞她的小動作。如果你說是誰，那就完了。“他怎么這么冒冒失失的，見到我怎么這么慌慌張張的，他不適合在我這里工作，趕緊把他弄走。”

李：江青跟你發(fā)火還為什么？

姜：一般發(fā)火就是她不高興的時候。后來我摸到規(guī)律了，她不高興的時候，你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別出聲，有什么沒聽清，再問她一句也不要緊。

楊：他是1973年6月到她那兒的，到他離開1975年年底，這一段江青工作比較忙，她一忙起來對工作人員就比較好了，顧不上了，沒有精力和你鬧別扭了。而且那段時間，她也沒有什么煩心事了。

姜：有一件事江青比較煩心，就是燒照片。有一天，江青想看看接待外國元首的18號樓里掛的都是什么畫。我趕緊給釣魚臺管理局的局長張振良打電話，他一聽說江青要到18號樓看看，就趕緊準(zhǔn)備，把燈都打開。江青去一看，墻上都掛了些古畫，其中有一張是一個貓站在一個大石頭上，她說這是影射，把毛主席孤立了。然后就把新華社的杜修賢叫來，把她照的相全拿出來給釣魚臺國賓館選，要掛在18號樓。選出來后，讓杜修賢給放大，用的是柯達(dá)相紙，都是進(jìn)口的，挺貴。放大后，江青看了很高興，要求做鏡框，把18號樓的古畫都拿下來，掛上她的作品。掛上去的時間不長，主席聽說了，他把江青叫去，讓她全摘下來，新華社印了多少相片，全算賬。江青說她沒有那么多錢。主席說，沒有從他的稿費(fèi)里面出，叫吳連登給她補(bǔ)錢。江青特別不高興，讓我們把那些照片都弄到10號樓的天井里燒掉。我們也不敢不聽，相片上面都帶油，燒得吱吱啦啦的——那都是錢??！

還想起一件事。江青要樹立中國婦女的形象，想了一個點(diǎn)子。她說外國的男子都是西服領(lǐng)帶，叫國服，中國的男子也有國服，是中山服。她琢磨來琢磨去，就是中國婦女沒有服裝，她想為中國婦女設(shè)計一種服裝，穿出去一看就知道是中國婦女。有人提出中國有旗袍，她說旗袍是滿族人的服裝，不是中國的服裝。她把這個事交給天津市委副書記王曼恬。王曼恬就成立了一個班子，把中國歷朝歷代的服裝樣式都找出來，最后設(shè)計出來，大斜領(lǐng)，旁邊系扣，達(dá)到膝蓋以下，像連衣裙。她一看還行，不難看，就叫王曼恬做一批，先叫大會堂的服務(wù)員穿。后來一到大會堂開會，她們就說我們穿的是江青服，叫布拉吉。但她們又反映干活不方便，穿的時候也不太方便。后來不了了之，也沒推廣。

李：當(dāng)時做這個服裝的時候你在？

姜：在。當(dāng)時她還有假發(fā)。她怕風(fēng)，有時候大會堂里的風(fēng)她也受不了。在外面她可以戴帽子，大會堂一般都是進(jìn)屋要脫帽，戴著帽子不太禮貌。她跟王曼恬商量，能不能給我一個類似帽子又不是帽子，在室內(nèi)可以戴的，這樣風(fēng)就吹不到我了。王曼恬就想了個辦法，做了一個假頭套。

楊：戴過嗎？

姜：就看了看，沒怎么戴?，F(xiàn)在社會上傳的江青沒有頭發(fā)，假頭發(fā)，假乳房，假屁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李：除了安排工作，江青平時跟你聊點(diǎn)兒家常嗎？

姜：有時候說點(diǎn)兒?！拔沂且粋€很受苦的孩子，我從小就跟著我媽媽?！彼f，“我爸爸很厲害，還打我媽媽，有時候打我，我母親把我摟到懷里，他還打，往死里打?！彼龐尀榱怂x開了她父親。 “小時上學(xué)的時候，我沒有吃的，跟父親要兩個銅板買個燒餅來充饑?！彼f， “我父親過去是一個開木匠鋪的，專門做大車輪子?！彼龁栁抑绬?？我說我知道，現(xiàn)在農(nóng)村有的地方還有這樣的木匠鋪。

后來她說到茉莉花，她說她對茉莉花很感興趣。1972年在廣州小島，路兩旁都是茉莉花，她弄了一大堆，還掛了一串在脖子上，又叫拿到香港去賣。她說：“我為什么喜歡茉莉花呢，它雖然小但香味很大，過去我父親開木匠鋪的時候，冬天有幾盆茉莉花擺在爐子旁邊，開的花我特別喜歡?！蔽移綍r沒有機(jī)會接觸她，一般就是散步的時候說幾句，她說你聽。她一講你就不用怕了，因為她集中精力給你講這些事，什么風(fēng)就不管了，只要她一聊天就不會批評你了。

李：聽說看電影是江青每天不可少的活動，請你談?wù)勥@方面的情況。

姜：我在的時候，江青看電影不多，她對電影很挑剔，血腥的不看，有床上鏡頭的不看。日本拍的 《精武門》 有一段比較暴露的表演，江青告訴放映員：“你給我把那段鏡頭擋起來。自然主義的給我擋起來?！苯嘧约簱碛?00多部電影，就放在17號樓的地下室。有幾部電影她反復(fù)地看，《紅菱艷》 《紅與黑》，她能看進(jìn)去，我要看幾遍的話就厭煩了。她說：“《紅與黑》 心理描述得特別細(xì)，話還少，不像好多我們自己拍的電影全是說話?！?“把第三本和第四本給我放一放，那個情節(jié)好?！?/p>

楊： 《紅菱艷》 那個男主角用拳頭把玻璃打碎的那個鏡頭，她特別愿意看，不知看了多少次。

李：她看國產(chǎn)片多不多？比如 《春苗》 《紅雨》《海霞》 《閃閃的紅星》 《南海長城》 之類的？

姜：國產(chǎn)片看得不多，那時候也少，《春苗》《南海長城》 《海霞》看過，《閃閃的紅星》 看得多，那個演得好，她還指導(dǎo)過，把哪個鏡頭應(yīng)該去掉，添什么。《白毛女》 等樣板戲她可下功夫了，說要掛個小辣椒、掛個玉米棒子等做道具，等等。

李：蘇聯(lián)電影和港臺電影看嗎？

姜：蘇聯(lián)電影沒有，港臺電影到廣州看的多，都是從香港調(diào)幾部片子來看。

李：江青身邊的工作人員離開她，往往都是磕磕絆絆的，有的甚至是被江青捏造莫須有的罪名趕出來的，聽說你離開江青是平平安安的？

姜：我老婆1976年年初要生孩子，我就提前報告了江青。一次散步的時候，我說江青同志，我有個事想報告您一下。“什么事，你說吧。”我家屬要生孩子了?！吧⒆樱∈裁磿r候生?。俊蔽艺f預(yù)產(chǎn)期是l976年1月份。她一聽，“生孩子是個大事?。∷F(xiàn)在在哪兒？”住在北京?！鞍パ?，那可不行啊。老家好，老家有老人侍候，老人有經(jīng)驗，你應(yīng)該把她送回去，叫你的母親侍候她，在家里生，不能在這生，你沒有經(jīng)驗?！蔽艺f，現(xiàn)在肚子挺大的，坐車挺麻煩，上千里地，我家在山東，得從天津坐船，再坐車，很危險。“危險？你早干什么了，你早不把她送回去？”這時候就到了17號樓了，她不說了，我也不吭聲了，她就進(jìn)去打牌了。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散步的時候她說：“你老婆生孩子可是大事，既然不能回去了，那你就侍候幾天吧！”還不錯，叫我離開侍候幾天?！澳闶毯蚰憷掀派⒆樱俏疫@里有什么事，你要隨時來?！彼肫鹆艘芙疸憗硖嫖遥赡苤芙疸懺诒唤嘹s走后見過江青。

楊：那是金日成訪問中國，到了北京火車站，中央領(lǐng)導(dǎo)去接站，江青也去了，警衛(wèi)科要到車站去執(zhí)行警衛(wèi)工作，江青就見著了大周。

姜：好像在釣魚臺江青還讓大周去了一趟，這時候正好我也提出這個事。她就說：“那你走吧，叫大周來?！蔽倚南胩昧?！沒犯什么大錯誤，沒被打成反革命。我就趕緊打電話給警衛(wèi)科，把大周叫來。

臨走的時候，趁她要出門散步，我在門口等著她，告訴她，江青同志，大周來了，我也可以離開了吧？“那你走吧，我這有事，要隨時能找到你。”我就伸出兩個手跟她握手說：“江青同志，您多保重！”心想真是謝天謝地，我可以離開了！

李：從你提出到離開，一兩天的時間？

姜：一兩天的時間，她琢磨了半天才同意。然后我就離開了，回二科了。之后我只是有時候值班時跟過她的隨車。

楊：關(guān)于大周回去，我補(bǔ)充一下。劉玉庭生前跟我說過：“大周回去以后，江青就問大周：‘小楊回來了嗎，他在哪呢？”大周說：“回來了，他在警衛(wèi)團(tuán)?！苯嗾f： “叫他也回來吧，小楊在我這里時間比你還長呢，他更了解我，叫他也回來吧！”汪主任就找我談話叫我回去，我說：“汪主任，我死活不回去了?！彼f：“我怎么跟她說啊？”我說你這樣說：“你知道他心臟不好，他的身體已經(jīng)不能適應(yīng)在你這里工作了，你工作那么重要，就不要叫他回來了吧！”汪跟江青這樣一說，江青說：“行啊，小楊心臟不好，就不要回來了，部隊工作也挺累的，叫他轉(zhuǎn)業(yè)吧，照顧他一下，轉(zhuǎn)到北京不要轉(zhuǎn)到地方。”汪東興說：“你轉(zhuǎn)業(yè)嗎，轉(zhuǎn)業(yè)的話我給你安排?！蔽艺f我不轉(zhuǎn)業(yè)，我在部隊這么多年了，輕車熟路?！澳蔷秃煤酶砂?！”我沒回去，真是萬幸。

李：您回到了警衛(wèi)二科，對抓“四人幫”的事，事先知道嗎？

姜：我不知道。1976年10月6日晚上抓“四人幫”的時候，我們二科一部分同志在中南海。領(lǐng)導(dǎo)說今天要開會，讓我們在車上等著，等了好久也沒讓出來，后來跟我們說你們回去吧，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厝ヒ院笪覀儾趴吹揭粋€車隊，全是紅旗車（那時候安排了好幾個車隊呢），在東西長安街、中南海來回進(jìn)出。那時候我們一點(diǎn)兒也不知道，但是看這個情況特別緊張。

李：你什么時候知道那天抓的有江青？

姜：那時候光聽到一句，可能中央發(fā)生大事了。但是我們只是看車輛來回跑，那個氣氛不對，因為那時候毛主席剛?cè)ナ?，還不到一個月，正是全國緊張的時候，但具體的那些事，是后來才聽說的。

我們回去以后就看不到他們了。因為他們都住在釣魚臺，王洪文在16號樓，張春橋和姚文元在9號樓，看不到影兒了，江青當(dāng)時住中南海201。后來，他們的警衛(wèi)員統(tǒng)統(tǒng)集中起來了，這個我們知道，常本耀 （王洪文的警衛(wèi)員）、王世柯 （張春橋的警衛(wèi)員）、朱勝利 （姚文元的警衛(wèi)員），原來吃飯還在一個飯?zhí)美?，現(xiàn)在看不見了。我們從側(cè)面了解，說是在花園村，在集中辦學(xué)習(xí)班，這才知道“四人幫”已經(jīng)抓起來了。至于怎么抓的，中央怎么部署的這個我們不知道。

李：當(dāng)你知道江青抓起來以后心情怎么樣？

姜：我們想這下可解放了，我們完成任務(wù)了，心情就像解放了一樣，很高興。1977年把我弄到江西“五七”干校，所有“四人幫”的警衛(wèi)員都在“五七”干校。當(dāng)時領(lǐng)導(dǎo)找我談話說：“你去以后，勞動改造，干部輪訓(xùn)。干一年。在干活中‘過篩子?！彼^“過篩子”就是檢查檢查自己有沒有問題。

李：“過篩子”怎么給你過的？

姜：重點(diǎn)就是那幾個，朱勝利、王世柯、常本耀?！拔迤摺备尚５倪B長、指導(dǎo)員當(dāng)時說，給在“四人幫”身邊工作過的人開會，“你們背著黨、背著組織干過什么事，一事一議，有什么事交代什么事”。我想來想去沒有?。?/p>

李：一般人評價江青，是一個政治符號，是左啊右啊，革命啊反動啊，你作為一個身邊人，覺得這個人有沒有我們平常所說的妻子、母親、女兒、姐妹以至朋友那樣的親情？

姜：我看她親情不多，愛情也說不上，她經(jīng)常說：我和主席是政治夫妻。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就在北京，而且姐姐還是幫她把孩子拉扯大的，自從離開中南海后，似乎從來沒有來往過，姐姐來了不少信，她一封信也沒回過。她和自己的女兒經(jīng)常吵，李敏不是她生的，更是冷若冰霜。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和侄子來北京勉強(qiáng)見了一面。李訥生的是她的親外孫，從來沒抱過一下。

當(dāng)然，我說她“親情不多”，不是說她一點(diǎn)兒親情也沒有。記得我剛做警衛(wèi)員不久，有一次主席讓秘書打電話給江青，說李訥住在玉泉山，聽說病得很重，我去不方便，你去代表我看看她。那次我跟著江青去了。李訥住在玉泉山一號樓，當(dāng)時的確病得很重。江青從那里出來一聲不吭，也沒掉眼淚。路上我問她到哪里去，她說：“到主席那兒去?！彪S車有電臺，我就給主席值班室聯(lián)系，主席那時候剛睡覺起來，同意見了。她進(jìn)去了，我們在外面等著，張玉鳳也進(jìn)去了。我后來聽張玉鳳說，到了主席那江青哭了，說：“主席啊，咱就這么一個女兒，你趕緊救救孩子！不行啦！”以后成立了一個醫(yī)療班子，專門給李訥看病，她才逐漸康復(fù)了。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來，有時候她還是有親情的。

李：這就是母女天性。江青像這樣的真情流露，哪怕只有一次，也應(yīng)當(dāng)記錄下來，這才是鮮活而豐富的歷史人物。

反過來看，一般的人不管怎么忙革命、工作、事業(yè)，總得有點(diǎn)家庭生活，江青幾乎沒有，這是為什么？

姜：毛主席住在中南海，她住在釣魚臺，見面還得請示。毛主席的那些親屬，岸青、邵華，不管怎么樣，都是家人，應(yīng)該在一起說說話啊什么的，但她從來不見他們。

楊：我看老閻的文章上面有一句話：“你到我這兒來工作就是為我服務(wù)，到我這來以后不能接受別人的任務(wù)，別人不能再叫你辦事了，為我服務(wù)就是為黨服務(wù)。”你走了以后她這話跟我也說過。

閻：那段話是我剛?cè)ゲ痪脮r她說的，這是她和我第一次正式談話。其過程是這樣的：戚本禹1967年2月份叫我到中辦秘書局了解情況，那確實是有他的想法的，當(dāng)時他很想管秘書局的事情，但又沒有什么名義，因為我已是江青的秘書，他希望通過我讓江青說句話：“這件事請本禹同志去處理?！苯嗲宄@件事情不是我主動去的，而是別人派我去的，這“別人”江青一定猜到了就是戚本禹。所以江青在收到我給她寫的報告時，馬上找我談話，鄭重地告訴我：“這件事你不要去管了；從今以后，你就在我這里工作，任何人不能再派你工作任務(wù)，這是紀(jì)律，我們都是黨員，你要對我負(fù)責(zé)，對黨負(fù)責(zé)?！蔽矣X得她說得很在理，我誠懇地向她表示：“江青同志，我一定照您說的去做?！蔽沂且粋€老實人、守紀(jì)律的人，當(dāng)時我馬上就去告訴了戚本禹和關(guān)鋒。我跟戚本禹說時，戚還說：“好，以后你動嘴 （指傳達(dá)江青的指示），我跑腿?！边@一點(diǎn)，我在給江青做秘書時，是嚴(yán)格做到了的。

楊：老閻講這個問題，對我很有啟發(fā)。有一部電影叫 《一仆二主》，江青指名叫我看，說她中午休息，要我看 《一仆二主》，意思很明顯，是警告我不要“一仆二主”。

李：江青這個人說簡單也簡單，說復(fù)雜也很復(fù)雜。她從反抗壓迫始，以壓迫他人終；從娜拉、繁漪那樣追求個性解放出發(fā)，到投身滅絕人性的“文革”，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發(fā)展過程？這很值得考察和研究。

謝謝姜老的講述！

謝謝閻老、楊老的參與！

（選自《百年潮》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