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鴉

“大師，我奶奶想見我故去的爺爺一面。”年輕男子懇求道。

大師閉目凝神：“既然來了我這里，那規(guī)矩你應該……”

大師的話還未說完，男子連忙上前幾步，將木盒放在大師面前：“木盒內(nèi)放著爺爺生前最親近的東西。”

大師點了點頭，問：“過頭七了嗎？”男子有些尷尬：“……今日就是頭七了。”

大師沉吟一會兒：“時間有些匆忙?！钡娔凶友鄣组W過什么，他擺了擺手，“罷了，今日子時過來吧?！?/p>

待男子留下爺爺?shù)男彰Ф魅f謝離開后，大師趕忙轉(zhuǎn)身去屋內(nèi)翻找起了紙片人。

大師并不是什么大師，只是在年輕落泊時撿到了一本書，學了幾手法術，其中一手就是“勾魂”。所謂勾魂，就是把將死之人的魂魄勾過來封在人形的紙片人中，做些法術，讓魂魄在頭七子時現(xiàn)身陽間，與親人相聚些許時間。

子時，白天的男子攙著一位淚眼蒙的老婦人走了過來，大師看著瘦弱的老婦人，眼底閃過一抹異色。男子低著頭站在后面，那位老婦人看著簾布后陰森燭光下?lián)u曳著的人影，幾乎泣不成聲：“老伴，你身體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走了喲，留下我一個人可怎么過……”

一陣冷風吹過，簾布微微掀起，嘶啞的聲音從簾后發(fā)出：“我是……”人影猛然抬頭看向那年輕男子，遲疑著說道，“不小心摔下山磕到了頭，孫子……你可得好生照顧著你奶奶?！?/p>

年輕男子自聽到簾后發(fā)出了熟悉的聲音，面色就變得有些古怪。聽到這兒，他猛然跪倒在地，道：“爺爺，孫子一定好生照看奶奶。”

陰風拂過，燭光突地一下滅掉了，大師臉色慘白地從簾后走出，道：“時間到了?！?/p>

那位男子臉色蒼白，把抹著眼淚的老婦人扶到了大師身前。老婦人對大師千恩萬謝：“多謝大師，我這時日無多的老婆子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愿?！?/p>

大師唇邊噙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道：“你的命還長著呢?！崩蠇D人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早就……總之多謝大師了?！?/p>

見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視線中，大師卻并未走進屋內(nèi)，反而坐在了紙片人之前的位置。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那已經(jīng)失去了生機的紙片人，低嘆一聲：“何苦?！?/p>

院內(nèi)安靜了小半個時辰，隨即卻響起了的聲響。大師看著從墻外翻進來的男子，道：“你果然來了?！?/p>

那男子強作鎮(zhèn)定：“你果然知道了，是……是那個死老頭兒告訴你的吧？”見大師臉色不變，他猛然從兜里掏出了匕首刺向了大師，卻突然如同失了魂魄的傀儡一般，癱軟倒下。

大師輕捏著手中的紙人，喃喃道：“他只是怕我招來了他，引來禍患。所以他告訴了我這件事情，為了防你……”話還未完，手上的紙片人掙扎起來，發(fā)出的正是那男子的聲音：“你們都是些老不死的，我不就是找他要一筆錢買房嗎，但是他千推萬阻就是不肯給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攥著那么多錢做什么！不如給了我……”

大師抿唇：“你知道你奶奶得了癌癥嗎？”

紙片人一頓，瘋狂大笑出聲：“這么說來這些老不死的都得死了，那我很快就可以得到那筆錢了！”下一瞬間，笑聲戛然而止，紙片人的脖頸處已經(jīng)被撕破。大師輕吹了一口氣，紙片人安然落在了地上早已沒有了呼吸的男子身上。下一瞬間，男子猛然睜開了雙眼，只是眼里沒有了之前的戾氣。

大師把那紙片人放在男子手中：“這是你爺爺原本的壽元，你把這個交給你奶奶，讓她好好活著……你就保持著這副樣子直至老人家故去，然后去自首吧?！痹捯魟偮?，那年輕男子便起身離開了。

大師拿著那一支手杖，準備離開村子。只是在離開前，他來到了男子爺爺—老章的墓前?？粗掌镱^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老章，他低嘆一聲：“之前我落魄時，你給了我三個饅頭。這次的事情牽扯進了三條人命，也算是……扯平了?！?/p>

一陣微風吹過，大師看著遠方被霧氣籠罩的山林，說：“我的心愿也算是了結了?！甭曇魸u小，原本站在原地的大師沒有了蹤影，只落下了一張老舊泛黃的紙片人。失去了支撐的手杖倒在了地上，發(fā)出脆響。

雖然老章給了大師三個饅頭，但也只是解了一時之饑，最終還是未能救了他的性命。

使用魂術，前提便是—施法者已經(jīng)成為魂魄了。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201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