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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堂物語 [組詩]

        2016-05-14 11:44:19彭志強
        詩潮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粉盒石臼白瓷

        彭志強

        石 臼①

        寒風刮向茅屋,也就刮向了虛無

        我想起我的親人們不是遠離故土

        就是屈身于塵土之下

        記憶都生了九層垢了。北方的雪

        還未抵達南方的春天。

        我固執(zhí)地想念石臼,春天

        要回一趟曲水的大元堡山

        從狹窄的馬路,踏進寬闊的石壩

        把父親曾經(jīng)曬干的谷子放進石臼

        用舂米杵砸出我叛逆的殼

        用糯糯的白米封住我黝黑張狂的口

        用山泉水洗清我在城市里生銹的鄉(xiāng)愁

        如果河流和時間都可以回流,我愿意

        天天都在田間里,看親人們

        抬起彎腰的稻谷,有說有笑

        吃放心的飯

        喝清香的水

        睡安穩(wěn)的覺

        眼前這個失而復得的石臼,竟然如此

        讓我和同游草堂的父親相對無言

        注:石臼,杜甫草堂唐代遺址出土石器文物,唐人舂米器具。

        石磨盤①

        從泥土里挖出

        一個人的鄉(xiāng)愁。石磨盤,是我

        擺放在茅屋灶臺秋風落腳之處

        去世多年的爺爺和奶奶又凸現(xiàn)在眼前

        重現(xiàn)棉布漏斗,遺漏的時光

        那些被時光碾碎的豌豆不是豌豆

        而是我饑餓的童年,或者是他們

        農(nóng)忙的身影,涼拌的粉

        有兩種路徑和杜甫千年前的窘迫一樣

        一是隱蔽在詩句深處

        二是深埋在泥土之下

        往事潛入地下,再一一冒出來

        竹子生育出更多竹子。石頭

        卻忍痛結(jié)扎生育能力

        無力回轉(zhuǎn),秋風吹散的人

        吹散的濕漉漉鳥語。我相信

        石磨盤也愛異鄉(xiāng)人

        投出贊許的光,丟棄鄉(xiāng)愁的愁

        注:石磨盤,杜甫草堂唐代遺址出土石器文物,唐代民居生活用具,目前陳列于草堂茅屋。

        白瓷盂①

        “杜甫這個鄰居根本不是鄉(xiāng)下人!”

        “這種白瓷盂在我們鄉(xiāng)村找不到!”

        父親肯定地對我說。白鷺飛過的天空

        過去不荒涼,現(xiàn)在才荒涼

        一支接一支煙在鄉(xiāng)村燙傷了他的手指

        我的紙巾改變了他在城里咳嗽的方向

        天上不可多得的藍

        地上不可多得的綠

        那些向天空吐痰的人,會不會羞愧

        花的慌張,草的躲藏

        “多么好的白瓷盂??!”

        “用來吐痰太可惜了!”

        父親一步一回頭

        嘆息聲被風送遠

        “如果用來裝高粱酒,再黑的夜

        再濁的眼,也看得見摸得著……”

        注:白瓷盂,杜甫草堂唐代遺址出土瓷器文物,唐人痰盂用具。

        花紋磚①

        古人把鮮花刻在唐磚

        今人把鮮花繡于鞋底

        我總覺得針尖有點殘酷,血紅的美

        比如這塊殘缺的花紋磚

        花枯萎時留下多少淚水

        磚出土時就會露出多少泥土

        掩不住的滄桑

        秋風像蛇一樣纏住花紋,緊咬著磚

        我觸摸到的涼

        你想象不出來

        有人指認它是杜甫客居古寺的落魄

        有人指認它是高適放置邊疆的閑適

        我的手指冰冷,無法指認它

        它太像汶川大地震推倒家鄉(xiāng)的墻磚

        它把恐懼亮出來

        也把孤獨還給你

        活著的螞蟻已經(jīng)沉默了八年

        何況是比螞蟻還渺小的我們

        注:花紋磚,杜甫草堂唐代遺址出土文物,據(jù)考古研究為唐代民居所用磚石。

        粉 盒①

        把香粉涂在臉上,一定要抹出笑容

        把神水喝成信仰,不讓左眼跳進右眼

        這人,不是你媽

        而是我媽

        別人土里挖出太陽,她才拿出粉盒

        月亮和山河都睡了,她又拿出粉盒

        一天到晚上涂下抹,她就是要做明星

        把自己從鄉(xiāng)下人涂抹成城里人

        鄉(xiāng)親們都這樣說。

        只有外婆面朝我,抖落臉上的灰

        “我勸外公把接班造船的人選你媽”

        “你二姨才到處亂說她不是親生的”

        后來買了粉盒,我媽執(zhí)意給外婆半盒

        她不知道在泥灰里匆忙一生的外婆

        一直羞愧

        在香粉里粉飾人生

        直到親手把外婆裝進了骨灰盒

        我媽才放下了粉盒,一臉疲憊

        注:粉盒,杜甫草堂唐代遺址出土文物,據(jù)考古研究為唐代婦女生活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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