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駱春華
你在南方的艷陽里 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 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窮極一生 做不完一場夢
張磊在《中國好聲音》翻唱馬頔的這首《南山南》,迅速躥紅,迅速占領QQ音樂巔峰榜流行指數(shù)首位,原唱馬頔的微博也在一夜之間收到幾萬條@?!昂寐曇簟逼脚_的影響力毋庸置疑,而民謠本身的魅力則是讓其大放異彩的根本原因。
他們都是詩人
最近,在朋友圈里看到朋友轉(zhuǎn)陳粒的歌,一開始心里犯嘀咕,陳粒誰?。吭趺礇]聽說過。出于好奇,點一下,聽一聽。一聽難忘。
這位畢業(yè)于上海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的90后民謠女歌手,是前“空想家”樂隊的主唱,今年2月2日才發(fā)行了自己的第一張個人音樂專輯《如也》,一經(jīng)推出就大受歡迎。
有人說她的聲音像陳珊妮,像張懸,但仔細聽,她的音樂中有一種空山靈雨與山河破碎的奇妙組合的意味,陳珊妮的都市迷離和張懸的云散雨停,和陳粒,有相近,也有相遠之處。
你聽她最受歡迎的那首《奇妙能力歌》:
我變成荒涼的景象 變成無所謂的模樣
變成透明的高墻 沒能變成你
我聽過空境的回音 雨水澆綠孤山嶺
聽過被詛咒的秘密 沒聽過你
這首歌光蝦米網(wǎng)上就有一千多萬的點擊量。當然,還有《性空山》,歌詞太妙了。什么叫“多少老死江湖前,老我重來重石爛。杳無音信,我性空山”?言有盡,而意無涯,寥寥幾語,卻讓人有很多的感喟,不亦妙哉。
《性空山》的編曲是堯十三。 2011年,堯十三加入當下非常重要的民間民謠組織:麻油葉;同年,推出個人原創(chuàng)單曲《瞎子》,在民謠界嶄露頭角。
一首《他媽的》唱得人百感交集,那是婁燁的電影《推拿》的主題曲?!端麐尩摹泛汀锻颇谩芬粯樱幸还珊輨牛骸拔疑類鄣哪莻€姑娘,她一點一點吃掉我的眼睛,我的世界,只剩下紅色?!薄端麐尩摹樊斎徊皇菄R了,因為之前,他還有一首歌,叫《他爸的》,從這兩首歌的歌名你大概就能猜到堯十三的音樂趣味。有評論說:“他以天才般孤獨而敏感的觸覺讓作品游離在詩意與痞性之間。”沒錯,有一點痞,但更多的,是詩意。
他們都是詩人,還有李志。
1994年,高中的李志,愛打籃球,愛吃紅燒肉,愛去街邊的錄像廳過夜,愛聽些奇怪的音樂,偶爾會說一些讓人不懂的憤世嫉俗。第二年,他買了一把吉他,因為在宿舍里彈了太長時間而被投訴。高三那年的校文藝晚會,他用這把吉他彈唱了沈慶的《青春》,因為話筒太差,聽眾反應并不強烈,反而是另一哥們,唱《同桌的你》,掌聲雷動。
這并沒有打擊他的積極性,相反,那位哥們不知何處去,而李志還在這一行勞模一樣地干著。他從東南大學工科肄業(yè)后成為了民謠詩人和音樂個體戶。2004-2006年制作三張low-fi個人專輯,前兩張由口袋唱片以《被禁忌的游戲》、《梵高先生》發(fā)行,第三張《這個世界會好嗎》沒有再版。
有一段時間撐不住了,他也曾回公司當過幾天白領,衣冠楚楚,但很快他就歸順了自己的內(nèi)心,重新做起民謠。他唱定西,唱鄭州,唱這個時代底層小人物的內(nèi)心,對他們的喜怒哀樂特別敏感,同時又不乏人文的反思。
更為人熟知的是宋冬野,《董小姐》讓他暴得大名?!岸〗闫鋵嵵皇且粋€抽‘蘭州煙的友人。”宋冬野說,“她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我就寫成了歌曲。我喜歡和別人聊天,每個人都遇到了很多奇怪的特別的故事,有的故事就成為了我的歌曲的創(chuàng)作源泉。”
曾經(jīng),宋冬野是個壞學生,不好好學習天天歪門邪道那種。初二的時候,奶奶用退休金給他買了第一把吉他,148元。他父母特別反對他玩音樂,不讓他彈,他提著琴就走,一個星期沒回家。自那以后,他的吉他就放不下了。2011年,他加入“麻油葉”后,開始和堯十三、馬頔一起演出。他們仨是麻油葉的核心成員。在音樂上他們是互相學習、交流的朋友,在生活上也是好兄弟。“馬頔他可以在我連啃饅頭的錢都沒有的時候,每天跑30公里來給我送吃的。我們一起解決各種困難,但也會有分歧,甚至會動手打起來,但過半個小時就好了?!彼f。
民謠就是生活的記錄
民謠是什么?民謠不是流行音樂,它本能地置身于唱片工業(yè)之外;民謠也不是貴族音樂,它生來具備草根的清香與澀辣;民謠更不是宮廷音樂,它永遠都在對政治話語表示懷疑、不屑與討伐;民謠甚至不是藝術,不是流派,它是百姓結(jié)結(jié)實實的血肉身體、生死愛欲,它就是市井里的一場暴動或田埂前飄過的幾陣風云。被譽為“臺灣原住民民謠之父”的胡德夫曾說:“民謠就是生活的記錄?!?/p>
在西方,民謠在上世紀60年代達到鼎盛,那時青年通過民謠表達叛逆情緒的作用并不遜色于搖滾樂,這股力量在文化意義與影響力上也綿延至今。
中國民謠的第一個高潮出現(xiàn)在1994年,那一年,高曉松率領老狼、葉蓓、郁冬等推出的三盒卡帶《校園民謠》橫掃各大音樂排行榜。在港臺苦情歌和內(nèi)地矯揉造作的晚會歌曲之間,校園民謠清新自然的風格讓人耳目一新。那是個白衣飄飄的年代,沒錢什么事,那么單純,那么美好。
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一枚成功的胖子的“矮大緊”高曉松當年也曾青澀和清瘦過。提起當年寫民謠時的情景,他說:“在我們之前,中國就沒有和個人情感有關的音樂。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說你不重要,你是螺絲釘,國家把你安排在哪兒發(fā)光發(fā)熱你就得在哪兒。我們是第一個站出來說螺絲釘也要歌唱自己、紀念自己的。人最容易記住的音樂就是歌唱自己的歌,因為這最能產(chǎn)生共鳴。你今天聽依然是這樣,每到畢業(yè)的時候,還是會有大群的人唱《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某一年畢業(yè)季朋友給我打電話讓我快去北外,全體男生在女生宿舍樓下高唱《同桌的你》?!迸蜷_窗戶一邊哭一邊看著那些可愛的男生。每到這個時候還是有很多人會唱起這些歌,因為它們寫得最貼切,最與個人有關。與個人有關的音樂是個人成長的記憶,與社會有關的音樂可以知道那時候社會是什么樣兒,但是和個人的情感聯(lián)系不是很大。
現(xiàn)在的社會和那時比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民謠也有很大區(qū)別。宋冬野、周云蓬、萬曉利、小河、馬頔等等一大批民謠歌手開始登上歷史舞臺,而高曉松正在蛻變?yōu)槊摽谛忝餍牵裰{,在他,似乎已只是一個背景和光環(huán)而已。
高曉松承認這種變化:“我們那時候的民謠根本不關心別人,只關心自己,每個人都歌頌自己,社會就前進了,所以你不用去寫社會。但是今天的社會太復雜。今天的民謠我其實挺喜歡,他們特別接地氣,寫的都是這塊土地上的事兒,我們寫的都是象牙塔里的事。那時候大學的墻特別高,里外品位完全不一樣,那時候外面都是聽‘四大天王,我們聽羅大佑、崔健、李宗盛,大學的歌唱比賽如果有人上去唱‘四大天王的歌,立刻就被轟下去了?!?/p>
1996年以后,校園民謠的這把火漸漸熄滅,沉寂十載之后,直到2006年才迎來第二個“民謠年”。那一年,從中國的北方到南方,新一批民謠人抱著吉他坐到人群面前,卻不再白衣勝雪。他們面目蒼涼,穿著暗色衣衫,戴舊氈帽甚至靠著盲杖,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是野草一樣堅韌并蔓延著的真正的城市民謠。
城市民謠和校園民謠的共同點,在于個人詩意與人文關懷,而城市民謠更貼近底層民眾。香港評論人廖偉棠說,在這個不安的時代,我們的詩人啞言了,是如今的新民謠唱出了城市巨變中小人物的承擔。萬曉利的歌里有杜甫詩的影子;楊一的外號叫“楊白薯”,他的成名作《烤白薯》,寫一個賣烤白薯的人走投無路的悲涼;“野孩子”樂隊的《黃河謠》,能把音樂節(jié)觀眾群里的民工們唱得不停拭淚……
在大眾審美日趨多樣的今天,那些在小眾圈子里默默唱著自己原創(chuàng)歌曲的民謠音樂人,正在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悉。周云蓬、程璧、趙照、馬條、“好妹妹”樂隊、趙雷、小娟……人們通過他們風格各異的演唱得知,民謠不僅是浪漫、押韻的青春和多愁善感的排比,還可以是狂奔、壯麗的傷口和魚死網(wǎng)破的想象。
沒有華麗喧囂的伴奏,一把吉他,就可以很動人,這就是中國新民謠的力量。在這樣一個浮華的世界里,他們像一縷春風吹過你的耳朵,讓你不再孤單。
(韓世平摘自《新民晚報》,本刊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