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佐藤晶子

“啊，疼死我啦！”氣呼呼踢了一腳石頭，沒想到石頭又大又重，疼得阿周齜牙咧嘴。

今天一點也不順。上國語課時，忘了帶寫字本；在理科實驗室打破了試管；連拿手的體育課，跳馬時失誤沒跳好，從木馬上摔了個嘴啃泥。

這一切都不怪別人，就怪媽媽。阿周和媽媽兩人生活，爸爸在他5歲時因交通事故去世了，打那以后，媽媽就一邊干形象設計的工作，一邊拉扯他長大。

阿周的媽媽和他同伴的媽媽相比一點兒也不一樣，做飯、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幾乎都不會，但打棒球水平極高，到了周末，穿上運動服練習接棒球的媽媽，怎么看也看不出已經(jīng)有阿周這么大的孩子。阿周喜歡這樣的媽媽，滿足和媽媽相依為命的生活。他認為，媽媽也一定和他一樣想。

這是今天早晨的事情，媽媽對正啃著奶油面包的阿周說：“阿周，媽媽想結(jié)婚，你覺得可以嗎？”

“結(jié)婚，媽媽要結(jié)婚？”

“如果阿周不同意，就算了，可是，阿周如果有了爸爸，也不是壞事嘛?！眿寢層媚艽┩竷?nèi)心的眼神看著阿周。

“今天我值日，必須提前去學校?！?阿周的心劇烈跳動著，竭力避開媽媽的眼睛，抓過書包，匆匆逃離公寓。

“阿周，注意安全。今天媽媽回家晚，晚飯你一個人吃吧！”媽媽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因為這個關系，阿周在學校的一整天都在想媽媽結(jié)婚的事，導致一連串的失誤。他的心中反復糾纏一個問題：為什么媽媽要說起結(jié)婚的事呢？是的，阿周也想過，如果有新爸爸的話……可是，他從來沒覺得有了新爸爸就一定好。雖然他僅僅和爸爸一起生活過5年，但至今仍難忘爸爸粗壯的手臂和寬闊的肩頭，甚至還有爸爸吸煙的氣味。

媽媽真是糊涂了。眼睛有點蒙眬起來，阿周連忙眨動眼睛。

“我好像沒見過你呢，上幾年級？為什么在這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聽到聲音，他抬眼望去，二班的淘氣大王帶著幾個隨從，正圍住一個女孩子。他們拉扯女孩子的背包，拽女孩子的頭發(fā)。女孩子被欺負得要哭了。

阿周的個性決定他絕不會袖手旁觀?！白∈?，不能欺負老實人?！?/p>

“原來是三班的竹田啊?！贝蚣苓@種事阿周是小有名氣的，淘氣包們一邊放著狠話，一邊不甘心地溜走了。

女孩子走近阿周，彎腰點頭說：“謝謝你，阿周?！?/p>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兒笑著指指阿周背包上的名簽。

原來這樣，不過剛剛還一臉苦相呢，女孩子真是的……阿周一時還有點不適應呢。

想到媽媽今天回家晚，好朋友上補習班不能陪他，阿周放慢了回家的腳步。他在書店翻了一會兒漫畫書，在食品店買了罐裝清涼飲料，還在賣玩具的自動售貨機上投入紙幣，取了卡布塞爾小人偶。在今天，他想把平時媽媽說這不行、那不行的事統(tǒng)統(tǒng)做一次。

不過，怎么感覺他做的這些都被人監(jiān)視著似的？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個女孩兒一直在跟著他。

“你要干什么，沒事離我遠一點?！?/p>

女孩兒還是跟著他。

“到一邊去！”他無奈地揮動拳頭，女孩兒嚇得跑遠。他邊留意著身后邊繼續(xù)走，發(fā)現(xiàn)女孩兒也跟他一路一直往前走來。阿周進了兒童公園，打起秋千，卻發(fā)現(xiàn)相鄰的秋千上悠然而坐的就是剛才的女孩兒。阿周無奈地說：“你到底是誰？上幾年級？”

“我叫衫村由香里，四年級一班的，你是竹田周，四年級三班的班長，最擅長體育，最愛吃的食物是咖喱飯?！?/p>

個頭雖矮，卻和阿周上同一個年級。奇怪的是他從來也沒有見過她。

女孩兒半開玩笑地看了看阿周，用力蕩起秋千，說：“你肯定在想這是為什么，告訴你，沒有我不知道的，我是一個擁有超能力的宇宙人?！?/p>

就算你是宇宙人，宇宙人……你的腦筋也不太對頭嘛。阿周問：“那你媽媽也是宇宙人？”

“我沒有媽媽?！?/p>

見由香里表情陰沉下來，阿周有點后悔不該嘲弄她。不料，由香里很快就恢復了原來的笑容，她問：“阿周的媽媽是個什么樣的人，很溫柔吧？”

“沒完沒了，煩不煩人？”阿周不由得叫喊起來。看到由香里一臉怪異，阿周竟然忍不住把心里郁結(jié)的情緒一股腦地跟頭一天見面的由香里講了出來。

默默聆聽的由香里像姐姐對弟弟一樣說：“阿周，你打架厲害我相信，可是你太不自立了。你是怕媽媽被別人搶走吧？”

“你討厭，這是什么宇宙人能理解的嗎？”阿周氣得跳下秋千，連頭都不回地走了。

打開鎖走進昏暗的房間，阿周看到廚房里的小黑板上寫著媽媽的留言：

晚飯在桌上，把飯熱熱再吃，沙拉在冰箱……別忘記寫作業(yè)。

阿周一點也不開心，晚飯根本就沒心情吃。他索性躺在席鋪上。

夏天才有的暖風不知從哪里吹進來，把媽媽掛在墻上的連衣裙拂動起來。這些日子媽媽好像心情特別好。他想起這樣的情形：很少穿裙子的媽媽擺弄著這件連衣裙問他“阿周，怎么樣，好看嗎”。由香里的話在他耳畔響起：“阿周，你是怕別人把媽媽搶走吧？”

才不是呢，我只是懷念死去的爸爸……

果然如此嗎？阿周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替媽媽想過什么。媽媽總是為我考慮，永遠都是微笑著?？墒?，媽媽也會有難過的時候、也會有寂寞的時候。哪怕就一次，也讓媽媽高興一次……

想到這里，不知為什么，他心里的糾結(jié)一點一點豁然開朗。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對不住由香里的事似的，該向她道個歉。

他找出年級同學名冊，尋找電話號碼。他記得她說是一班的，可是一班根本沒有她的名字。難道那個家伙真是個宇宙人不成？

“阿周，飯也不吃，開著窗戶，不脫衣服就睡覺，真拿你沒辦法?！?/p>

聽到媽媽回來了，阿周睜開眼睛。

“看，媽媽給你買好吃的糕點了，送給你的禮物?！眿寢尠腰c心盒遞到阿周的鼻子底下。

和媽媽兩人對坐吃點心的時候，阿周在桌子底下悄悄用腳碰了一下媽媽的腳。

“媽媽早晨問我那件事，我現(xiàn)在回答媽媽：我愿意你結(jié)婚。”

“真的？謝謝兒子！”媽媽高興地說完，把自己蛋糕上的梅子夾在阿周的蛋糕上。

一星期后，要和媽媽結(jié)婚的男人帶著他的孩子要到阿周家里拜訪，媽媽從一大早就打掃房間，準備飯菜，忙得不可開交。

“丁零零……”門鈴響了，阿周開門。

“我是衫村?！边M門來的是個咧開嘴笑的高大男人，在他身后探出頭來的……竟然是那個宇宙人！

發(fā)稿/莊眉舒

插圖/巧克麗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