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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點的月光

        2016-05-14 09:08:23陳志宏
        知識窗 2016年2期
        關(guān)鍵詞:郵車心間校門口

        陳志宏

        時至今日,我再也沒有像那晚那樣默默凝視凌晨四點的月亮。濃而厚的夜幕,掛著一輪殘月,微亮的一點,發(fā)出慘白的光,虛弱無力,像大病初愈的樣子。遠山如墨,近樹似黛,好似沐在牛乳中,虛虛浮浮,看不真切。周遭蟲嘶不歇,間或一聲夜鳥啼,劃破長空,靜夜逾靜。

        陪我一起看月亮的,是我遠道而來的小叔叔。

        那年我剛好20歲,一個早春的夜里,父親遽然離世,頓感天塌地陷,感覺被一股奇異的力量裹挾著,毫無反抗余力,不知不覺墮入暗夜,看不到一絲光亮,摸不到前行的路。灰暗的心把文字涂抹成頹廢態(tài),發(fā)表在校報上,七彎八拐,被叔叔知道了,他決定南下贛州來看我。

        見我第一眼,叔叔板起臉孔,嚴(yán)厲訓(xùn)斥:“你不要想蠢事,都這么大的人了,要懂事,學(xué)會堅強。尋短見是最沒出息的,你爸爸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我無言以對,默默低頭,極力控制不流出眼淚來。

        他陪我在食堂吃了一頓晚飯,順便給了我60元錢。錢這么俗氣的東西,在那個時候,讓我感受到了親情和溫暖。

        飯后,叔叔陪我在校園里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兩人相對無言,唯有春風(fēng)笑。

        父親有四個兄弟,唯有叔叔成功跳出農(nóng)門,在省城的郵電單位上班,做水電工。我在村里,他在城里,平時很少接觸,叔侄關(guān)系并不算親融。他從南昌過來,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雖憂郁不散,但驚喜已至。關(guān)鍵時刻,親情總能顯現(xiàn)其威力,展示其魅力。

        叔叔收入并不高,為了省錢,他托熟人關(guān)系,搭乘“昌吉贛”線郵車過來。他們沿105國道一路收放郵包,原本五六個小時的車程,硬是走了十多個鐘頭。郵車披星出發(fā),下午才把叔叔送到我的學(xué)校門口,接著又往贛州城駛?cè)ァ?/p>

        和開車師傅約好,第二天凌晨四點,郵車來接叔叔回南昌。

        那夜,叔叔和我擠在學(xué)生宿舍的單人小床上,怕打擾其他同學(xué)休息,相臥無言。安眠的夜,時光總過得很快。臨近凌晨四點,我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急急慌慌趕到校門口,卻沒看見郵車的蹤影。

        叔叔看看手表,才四點過五分,在月光下焦急地徘徊,生怕錯過了車。我靜立在月下,抬頭凝視月亮,環(huán)視遠山近樹,心頭的郁結(jié)慢慢化解。

        千年月照方寸心,如清水洗塵,一點點去除心間的輕塵浮埃。

        凌晨四點的月光是我人生的初見。此前之后,我都不曾認真打量過這個時間節(jié)點上的月光。在這如洗的月光里,我感受到了親情的可貴,讀懂了人生的不易。那片贛南月以亮光為筆,在大地之上,在我的心間,重重地寫下了人生忠告:“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

        久等車不來,叔叔收腳,不再踱步,蜷縮在月下小憩,我悄悄地挨著他席地而坐,不知不覺我們叔侄倆竟在月光中睡去。

        郵車?yán)仍谛iT口響起的時候,時針已指向6點,天亮了??吹洁]車鮮紅的尾燈在贛南山區(qū)林密的道路上漸行漸遠,站在清晨的我,伸了一個懶腰,默默地告訴自己:

        ——真的,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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