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嚴小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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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就是一起做好多好多頓飯

文_嚴小沐

蘇先生的媽媽寄來了臘貨，十條雞腿、十條鴨腿、十條鵝腿，用的全是浙南最地道的做法，放進鍋里一煮，滿屋子飄香。

鍋里的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兒，窗外飄著雪，北方的室內(nèi)暖氣充足，草木繁茂，這樣的生活容易讓人繳械，傻吃傻喝，不思進取—我們成了“沙發(fā)土豆”。

在這之前，我和蘇先生并非吃貨，甚至在各自的單身時期隨意果腹多年，加之工作繁忙，生活方式特別江湖兒女。可一朝邁入家庭生活，兩個人便不約而同地愛上了這種單調(diào)又有秩序的生活，覺得既可愛又有儀式感。

記得第一次跟蘇先生見面，我們約在三環(huán)的一家電影院，但事情進行得并沒有想象中順利。和他認識緣于我們共同的好友H君，H君將我們在對方面前夸得幾近完美，令人害羞。當時的我們都處在被迫相親的倦怠期，但又不忍拒絕H君的好意，便提刀跨馬去赴約，心想不過聊甚于無。

一見面，我便感覺不合拍。

蘇先生穿著一件宅男必備的格子襯衫，背著“宇宙中心”五道口最流行的那款雙肩包—原來學術(shù)男和技術(shù)男的衣品如此一致。他站在那里等我，說了幾句話臉便紅了，聲音秀氣文弱。不僅如此，慌亂中他還錯喝了買給我的飲料。

這呆子。

可接下來的一餐飯讓我改變了想法，誰叫我吃人家的嘴短呢。電影結(jié)束，蘇先生推薦了附近的一家湖北菜館。大概知道我是湖北人，桌上點了一堆家鄉(xiāng)菜：排骨蓮藕、土雞湯、糍粑魚、紅菜薹、熱干面、面窩……沒想到這呆子還挺體貼。仔細一聊，我們竟能在一些冷僻的話題里找到共同語言，真是意外的收獲?！啊蹦小拇┮麓虬缈傆修k法拯救。能吃到一起，聊到一起，不是更重要嗎？”作為剛?cè)霑摹巴饷矃f(xié)會”成員，我在五臟六腑間進行了自我批評。

就這樣，一桌人間煙火之后，我和蘇先生走到了一起。

人海茫茫，遇到一個恰到好處的人，難免覺得感動。當我們既不打算湊合，也不渴求被拯救時，幸福竟然悄悄降臨了。

他一點兒都不耀眼，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了。再加上多年求學，身上自帶某種奇怪的鈍感力，這使他做起事來不慌不忙，仿佛總慢半拍。可那是一束溫暖的光，且剛好就是我想要的。

兩個人的生活大概是從一起做飯開始的。

租房時期做起飯來自然不方便，合租的又是位有大把閑暇時光、熱愛烹飪的東北姑娘。她一個人的食材基本把整個冰箱塞得滿滿當當，我們常在縫隙里塞幾個雞蛋、半只雞或鴨。偶爾我們會在忙碌的工作日回家煮一碗西紅柿雞蛋面，或者周末煲一鍋黃豆豬蹄湯。

租的房子廚房不大，設(shè)備也不齊全，蘇先生很少進來。我和東北姑娘在廚房里聊著天兒，聽著鍋里的湯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響。這時候，東北姑娘養(yǎng)的貓懶洋洋地進來，冬天的陽光打在一把翠綠的竹子上，全是人間煙火。一種熟悉的感動從四周涌了過來。

沒過多久，蘇先生強烈表示要用房子給北漂生活做一個小結(jié)。于是我們東奔西跑，感受著北京驚人的房價，最后在遙遠的北五環(huán)挑了一處二手房。所幸房子干凈整潔，從陽臺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見近處的人家，遠處的山嵐。生活也方便，離小區(qū)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小菜市場，瓜果菜蔬、魚蝦肉蟹，一應俱全。結(jié)完賬后，賣菜的阿姨總會抓一把小蔥或香菜送給我：“姑娘，湯出鍋前撒一把，香得很?！?/p>

搬完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鍋碗瓢盆一律換成新的，冰箱要盡可能挑個容量大的，買回瓶瓶罐罐分裝油鹽醬醋，連用處不同的洗菜盆都買了五個。真是鉚足了勁兒為新生活吶喊助威。

我們都愛吃魚，又都喜蝦，還無辣不歡。在吃的方面，真是一拍即合。

若是買了鯽魚，那就做湯。處理干凈鯽魚周身的雜物，洗凈，兩邊各輕劃一刀，入鍋用油煎，以料酒去腥；待兩面煎至金黃，加入溫水，大火煮沸；再取白嫩的蘿卜一根，切絲入湯，蘿卜絲在碗中絲絲縷縷地散開，真是好看。數(shù)十分鐘后，加鹽起鍋，撒一把翠綠的小蔥，湯色奶白，味道鮮美。

蝦，我們最愛的做法是紅燒。挑新鮮肥美的來上一斤，水龍頭一開，洗凈。我拍蒜、切姜、剝蔥，他系上圍裙，開始細心地挑蝦線，去蝦須，一只一只，也不嫌煩。魚、蝦、蟹這類嬌貴費事的食材交給他正合適。他戴上手套，擺起架勢，像平日寫論文一樣，嚴陣以待，有種不急不緩的從容。

在那些時刻，廚房里的時間是凝固的、靜止的、具有強烈審美意義的。

前幾天，我爸托老家的親戚熏制了幾條豬腿寄來，那可是上等食材。我用高壓鍋燉了小半條，出門買菜去，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一些令人挫敗的事，情緒一落千丈……可是當我拎著菜打開門的一剎那，滿屋子濃香跑過來抱住我，蘇先生在里屋喚：“快來嘗嘗，真香！”那一刻，我的情緒瞬間明亮，真是慰藉。果然愛與美食，不可辜負。

蘇先生不是浪漫的人。他講究一粥一飯，低調(diào)實在，對待生活有理科生特有的秩序感，而我不免天馬行空。所幸我們都承認，愛情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冬天快過去的時候，蘇先生胖了五六斤，我也胖了三四斤，這大概也是愛的代價。愛是人間煙火，是細水長流，也是腰腹的贅肉。